蔡思明的古怪地笑笑。

    這時林生褲子口袋里的手機(jī)震動了一下，他心有所感，趁所有人不注意，偷偷滑開屏幕，竟然真的是紀(jì)曜禮發(fā)來的微信：

    【我為這張圖片命名：可憐的新郎】

    附帶的圖片是桌子上一碗剛剛泡好的老壇酸菜牛rou面。

    這一刻，林生面對著滿桌子的食物，覺得還沒有這一碗泡面來得香濃，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

    殊不知一家人正看著他，舅媽的目光復(fù)雜，林生鮮少在她面前想得這樣放松，手機(jī)另一頭應(yīng)該就是他的那位未婚對象。

    她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終是放下碗筷，似在說著家常：

    “林生啊，今年你舅舅身體時好時壞，一家人心都揪著，體檢什么的也花了不少錢，思佳思明補(bǔ)習(xí)班開銷更是越來越大大，家里實在困難。我聽說現(xiàn)在娶媳婦最起碼得有套房子，你爸媽留給你的那房子，賣了后大部分都用來給你爸爸還債了，剩下的錢這些年供養(yǎng)你早就用盡了，都怪你舅舅的工作上不得臺面，工資也不行，你房子的事我們家恐怕沒辦法幫襯了……”

    舅舅把筷子一摔，舅媽和他對視了一眼，他呼出了口氣，硬是沒能說出話來。

    林生咬了下唇，“他……也是男性，所以不需要房子?！?/br>
    此話一出，一桌人都頓住，時下婚姻自由開放，同性結(jié)婚獲得了法律和年輕人的支持，稍微思想老舊的家庭還是保持著觀望的狀態(tài)，而舅媽一家，正是屬于這樣的家庭。

    他們認(rèn)為同性婚姻無法生育后代，局限性頗多，并不支持，如果思佳思明提出同性婚姻，他們絕對會極力反對。

    蔡思明一臉看好戲的表情，舅舅眉頭深皺，剛欲說話，林生卻道：

    “對方人很好，對我沒什么要求，所以嫁妝也不需要?！?/br>
    舅媽聽了這話，心里一舒，拿過林生的碗，給他盛飯，“也好，兒孫自有兒孫福，日子是你自己過，你自己覺得好就行?！?/br>
    飯后，兩個孩子又一聲不吭地回了房間。

    林生和舅舅繼續(xù)下剛才那盤未完的棋，舅舅心不在焉，“你媽走得早，要是她還在，你的婚事，她肯定會盡心張羅，是我沒用……”

    林生的母親是因為心臟病去的，蔡家的遺傳病。林生還算幸運(yùn)，小的時候就檢查過，心臟健全，可是親人緣特別淺。

    他看著舅舅面部愈來愈深的紋路，“舅舅，我說的都是真的，他……很照顧我，我現(xiàn)在過得很好，也很幸福，您和舅媽這些年的養(yǎng)育之恩，今后我會加倍回報。”

    哪怕這個幸福的期限只有三年，但林生知道，紀(jì)曜禮不僅僅是個好丈夫，也是個好的老板，哪怕最后他們分開了，他一定也會盡心照顧自己。

    說著舅舅的眼眶又紅了，揮了揮手，“別說這些。”

    天色越來越黑了，林生沒有久留，拿了戶口本，和舅舅舅媽道了別。

    路上的寒氣逼人，他攏了攏棉服，漫無目的地坐在公共汽車的等候區(qū)，他要坐16路公交車。

    身邊有一個四歲扎著兩個沖天辮的小女孩，臉上糊著臟兮兮的口水，扯著mama的褲腳哭鬧不止，硬是要買路邊大爺賣的哆啦a夢的氣球。

    mama不讓，她就坐在地上抽噎，最后爸爸笑著一把將她放在肩頭，親自帶她買了氣球，她才罷休，笑瞇瞇地親了口爸爸的臉蛋。

    mama刮了一眼爸爸，“又慣她，這氫氣球拿不上公交車，你說現(xiàn)在怎么辦？”

    “走回去唄。”爸爸帶著女兒快跑起來，像坐飛機(jī)似的，mama拿著小女孩的書包，笑嘆了口氣，跟了上去。

    ……

    16路公交車到站，16路公交車離站，林生依舊坐在原地。

    “嘟—嘟—”汽車鳴笛聲響，林生的斜前方駛來了燈光，同時汽車的引擎聲至，令他一瞬間睜不開眼，待適應(yīng)了后，意外發(fā)現(xiàn)一輛白色保時捷正好在了他的面前。

    駕駛座的車門打開，俊逸的男人站了出來，單手搭在車頂，望著他的眼里盈盈都是光亮。

    林生呆呆地望著他。

    紀(jì)曜禮沖他粲然一笑，做搭訕狀：

    “這位先生，你長得好像我的愛人啊?！?/br>
    第11章

    “這位先生，你長得好像我的愛人啊?！?/br>
    林生忽地笑了，很干凈很純粹的那種笑容。

    紀(jì)曜禮從車前繞了半圈，將副駕駛的門打開，邀請道：

    “先生，上車嗎？”

    林生跟著皮了一下，“那要是讓你的愛人知道了，不太好吧。”

    “也是……”紀(jì)曜禮面露思索，作勢把車門關(guān)上—

    林生大跑著跨上車，朝他眨了眨眼睛，“但我相信你愛人是個很大度的人，會允許你載我一程。”

    紀(jì)曜禮搖頭失笑，替他關(guān)好門，又回到駕駛座。

    車內(nèi)開了暖氣，林生窩在椅子上不想動彈，觀察著車內(nèi)酒紅的皮座，帶著舒服的香薰味道，問：

    “紀(jì)總你到底有多少輛車啊？每次見你都開著不同的車?！?/br>
    林生明明已經(jīng)系好了安全帶，紀(jì)曜禮仍是用力扯了扯才放心，“新買的，你喜歡嗎？”

    “喜歡，好看?！绷稚芍苑Q贊道。

    “怎么這么巧，紀(jì)總您恰好路過嗎？”林生把手靠近暖氣出風(fēng)口。

    紀(jì)曜禮忍不住又彈了下他的腦門，“傻嗎？我是來接你回家的?！?/br>
    林生怔了下，“好，回家?！?/br>
    紀(jì)曜禮勾了勾唇，準(zhǔn)備發(fā)動汽車的時候，忽然眉頭一皺，捂住肚子，表情很是痛苦，悶哼出聲。

    林生立馬看了過來，“紀(jì)總，您怎么了？”

    紀(jì)曜禮的腰微彎，林生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聽到他斷斷續(xù)續(xù)的說，渾身在顫抖，“肚子痛……我，我胃不是很好。”

    “那怎么辦？”林生急了！面露擔(dān)憂，連忙解了安全帶，半跪在座位上，扶住他，手伸到他的外套里，“是這里疼嗎？還是哪里？”

    離得近了，林生才發(fā)現(xiàn)他在笑。

    手上甚至還蹭到了一個紙袋，紀(jì)曜禮在他的疑惑中拉開寬松外套的拉鏈，懷里是仍舊熱烘烘的紙袋，“喏，怕你家里的飯沒吃好，特意給你買的。”

    林生愣愣接過，這才反應(yīng)過來是他剛才都是裝的，有些生氣地捶了下他的肩頭，“您剛才真是嚇?biāo)牢?！?/br>
    紀(jì)曜禮握住他的拳頭，放下，“對不起，就是想給你個驚喜。”

    林生面上不樂意，嘴巴卻還是忍不住地開了花，打開紙袋一瞧，樂了，“是炒栗子！”

    “嗯，吃吧，旁邊車廂里給你買了水，渴了可以喝?！奔o(jì)曜禮再次幫他系上安全帶，發(fā)動了汽車。

    車?yán)镯懫鹎宕嗟睦踝託さ钠屏崖?，林生想到紀(jì)曜禮給自己發(fā)的微信，問道：

    “您不是在家吃泡面來著嗎？”

    紀(jì)曜禮點(diǎn)頭，“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這碗吃著沒你先前吃的那碗好吃?！?/br>
    “那當(dāng)然了，東西本來都要爭著吃才香嘛?！绷稚炖锶恿祟w栗子，嚼得香噴噴。

    紀(jì)曜禮笑了笑。

    林生剝第二顆栗子的時候，猶豫了下，紀(jì)曜禮很顯然在家里也沒有吃好……

    “紀(jì)總，您要來一顆嗎？”感覺他不像是愛吃這樣小零食的人。

    沒想到紀(jì)曜禮卻：“要?！?/br>
    后面跟了句，“你剝一個給我吧?！?/br>
    林生挑了個最飽滿的例子剝開，拿出栗子rou，伸了過去。紀(jì)曜禮兩只手都放在方向盤上，注意力集中在前方，語氣自然，“你喂我吃?！?/br>
    林生的手一頓，僵在半空中，頗為不好意思，喂東西的動作還是太過親昵了。

    “要遵守交通規(guī)則，兩手握方向盤。”紀(jì)曜禮無奈道。

    林生“噢”了一聲，快速地把栗子送到了他嘴邊，指腹不可避免地擦到了他柔軟的唇，觸碰處瞬間guntang無比，林生猛地彈開。

    紀(jì)曜禮舌抵著軟糯的栗子，聲音低醇，“好香?！?/br>
    林生猛地看向窗外，生怕讓他看到自己紅透的臉頰，心里癢癢，是在說栗子香嗎？還是什么我的手指香？

    呸，當(dāng)然是栗子香。不對，又不太像啊啊啊。

    ……

    跑車停在乾厚里雜亂的綠化帶旁，在濃墨的黑夜里尤為醒目，林生甚至想這小區(qū)要是有地下車棚就好了，車能保養(yǎng)得更好。

    “回家吧?！奔o(jì)曜禮對他道。

    林生乖乖跟在他身邊，樓梯拐角的時候還會用余光偷瞄這車，真的很好看，今后一定要好好努力，給自己也買輛這樣的車，他心底琢磨著。

    陶然家的燈熄著，聽說是請了年假和女朋友到泰國去玩了。

    老式房屋的門洞比較矮，紀(jì)曜禮進(jìn)屋子的時候，由于身形偏高的緣故，怕撞到還下意識地彎了下腰。

    林生的眸光閃了閃，脫鞋子的時候，無意間問道：

    “紀(jì)總，您覺得這個房子會不會有點(diǎn)小??？”

    紀(jì)曜禮打開房間內(nèi)的燈，回頭，“你覺得小了？那我們搬到大的房子去？”

    “不不不……”林生連忙擺手，“我沒這個意思，就是覺得您這樣的身份住這種房子太委屈了，不知道您為什么會堅持住下去。”

    紀(jì)曜禮到廚房拿了袋牛奶，接了盆熱水，把它浸在里面。

    林生以為他不會回答自己的問題，剛準(zhǔn)備去臥室換睡衣，就聽到他說：

    “因為我了解了下民間的習(xí)俗，說是結(jié)婚的話，在自己的房子里出嫁比較好。”

    林生愣在原地，“你是說……”

    紀(jì)曜禮給牛奶翻了個面，“嗯，這個房子已經(jīng)轉(zhuǎn)到了你的名下。”他略帶歉意的道：

    “我們雖然沒法舉行婚禮，但能做到的儀式我還是想盡量補(bǔ)全，怕有媒體深扒你的財產(chǎn)，我想過這個房子比較適合你婚前的個人財產(chǎn)狀況，怕媒體到時候又胡亂給你安排黑歷史，所以暫時只買了這么個便宜房子，今后我看到其它地段的好房子，再給你置辦幾處?！?/br>
    “不是……這么突然……”林生仍舊沒有反應(yīng)過來。

    紀(jì)曜禮從口袋里拿出保時捷的鑰匙，還有這幢房子的鑰匙，連著熱牛奶一起塞到他的手里：

    “這個車也是給你買的，就都當(dāng)作你的嫁妝了。我還聽別人說，嫁人的時候嫁妝一定要豐富，這樣嫁到婆家才不會被欺負(fù)。昨天聽你說，和舅舅的關(guān)系不是很親，他們自己也有孩子，肯定沒能顧及到這么多，親人沒法給你的體面，我來給。”

    林生的眼眶濕潤，緊緊咬著牙，沒有說話。

    紀(jì)曜禮以為他是被自己的話嚇到，連忙補(bǔ)充：“不過你放心，我的父母很開明肯定會善待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