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你看看你的眼睛啊?！?/br>
    “那你站遠(yuǎn)一點?！?/br>
    女護士愣住了：“站遠(yuǎn)怎么檢查你的眼睛呢？我需要翻一下你的眼皮，你自己也不方便弄?！?/br>
    “我女朋友方便，”說著，江厲側(cè)頭向蘇甜甜坐著的方向摸索：“甜甜，人呢？哪去了？”

    蘇甜甜被迫伸出手：“這呢?！?/br>
    江厲一把捉住蘇甜甜的手。因為距離遠(yuǎn)，蘇甜甜差點被江厲給拽倒在他床上。

    “甜甜，過來。幫我翻個眼皮給她看?！?/br>
    蘇甜甜：“……”

    江厲現(xiàn)在看不到，其實蘇甜甜的表情和那個女護士的表情差不多，都好不到哪里去。就像被趕上戰(zhàn)場的戰(zhàn)士，蘇甜甜抖著手摸到江厲眼上，匆匆忙忙地弄了一下子。

    “好了?！?/br>
    “他翻過了?！?/br>
    “啊！”女護士氣憤又惱怒地道：“我什么都沒看見啊。”

    “那又不是我女朋友的問題。”

    “你不能這樣子，難道你明天做眼科手術(shù)，做腿骨手術(shù)都只能你女朋友一個人碰你？”

    女護士好像一輩子都沒受過這種羞辱一般，完全放棄了溫柔，氣得嗓子都尖了。

    “不好意思，護士小姐，我有潔癖，只能給我女朋友一個人摸?！?/br>
    蘇甜甜羞得臉都快紅到耳朵根了。他干嘛講‘摸’啊。這是個多么讓人浮想聯(lián)翩的詞語。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私底下怎么摸過了不成。

    簡直是醉了。

    “那你明天的手術(shù)難不成……”

    “明天進手術(shù)室的都是男的?！?/br>
    蘇甜甜心里真替那個可憐的女護士默哀。江厲的手段她可是見識過的，不是一般的氣死人不償命，在他那張文質(zhì)彬彬的面孔下隱藏得近乎完美。

    “那好吧，你就好好休息，等著明天早上九點半的手術(shù)?！?/br>
    “明天就一場手術(shù)嗎？”

    “你還想做幾場手術(shù)！”

    “兩個不能一起做嗎？”

    女護士連連搖頭：“先生，你要知道你是特殊的麻藥過敏體質(zhì)，任何手術(shù)的困難在你身上風(fēng)險已經(jīng)翻倍。一天做兩場手術(shù)，沒有醫(yī)院可以接受你這么荒誕的要求。”

    蘇甜甜聽了也覺得是胡鬧：“是啊，這樣干肯定不行。”

    “我是怕你在醫(yī)院天天陪我會很無聊的。”

    蘇甜甜：“……”（我剛才為什么要說話，我剛才為什么要刺激他多說兩句話。）

    “行吧，”女護士收起所有的醫(yī)護用具：“我的例檢已經(jīng)結(jié)束，看來你的女朋友護理功力比我高深多了。有事情按警鈴，我先走了?！?/br>
    女護士走了之后，蘇甜甜總算松了口氣。

    病房里面暫時只住了江厲一個，旁邊的床位都是空著的。蘇甜甜看了看想在鄰床就近睡下，可是翻了翻醫(yī)院的被子，想了想，決定不睡了，將就一晚上玩玩手機刷刷新聞打發(fā)過去算了。

    她的一連串動靜江厲看不到，卻聽出蘇甜甜一直在旁邊活動，最后又停下來了。

    “你困不困？”

    蘇甜甜點了下頭，然后嘴里卻說：“不困。”

    “今晚估計睡不著，我們聊聊天？”

    蘇甜甜有些后悔剛才欠抽的嘴巴。

    “平時喜歡做什么呢？”

    “寫寫文章?！?/br>
    “比如寫情書？”

    蘇甜甜笑了笑，慶幸江厲現(xiàn)在看不見：“只會寫情書?！?/br>
    “那我寫的情書怎么樣？”

    在教室里面朗誦的那個嗎？蘇甜甜又笑了笑：“其實我沒仔細(xì)聽。”

    “你現(xiàn)在可以認(rèn)真看啊?！?/br>
    “在你包里面。”江厲提醒。

    什么時候放進她包里面的？蘇甜甜半信半疑地拉開包上的拉鏈，里面果然有一個粉紅色的信箋。

    “你手怎么這么快？什么時候放進去的？”蘇甜甜訝異極了。

    “我說我以前偷過很多東西你信不信？”

    蘇甜甜詫異地望向江厲。他還是很平靜地躺在那里，說話的語氣也非常平常?；叵肫鹋崤迥翘煺f的有關(guān)江厲的過去，蘇甜甜有些狐疑。

    “不敢相信?！?/br>
    “不敢相信，說明你已經(jīng)相信了一些是不是？”江厲忽然側(cè)過臉面對著蘇甜甜的方向。要不是他眼睛上纏著紗布，蘇甜甜確定他其實根本看不見，現(xiàn)在這么晚面對面的說話還真讓她感到非常不自然。

    “學(xué)校里面也有很多我的傳聞，你也應(yīng)該聽說過不少吧?！苯瓍柪^續(xù)說道，然后等著蘇甜甜的回答。

    蘇甜甜也并不想隱瞞什么：“是的，說你打架，還說你跟社會上的人有接觸?！?/br>
    “上過大學(xué)以后就不接觸了。”

    “哦。”蘇甜甜又緊張起來。好像后面的話題應(yīng)該是很私密的事情，現(xiàn)在這么晚了，和江厲聊這些，讓蘇甜甜感覺有些不自然。又想起今天在手術(shù)同意書上面家屬欄的簽字，更覺得忐忑不安。

    “我在你的手術(shù)同意書上簽字了?！?/br>
    “嗯，我當(dāng)然知道。”

    “可是，我覺得這樣不太好。萬一你的家人知道了會惹出很多事情。”

    “我沒有家人了?！?/br>
    一語戳心，蘇甜甜感覺像被人扎了一下，不知道該繼續(xù)說什么。

    她也差不多，除了mama，神志混沌的mama，也沒有家人了。蘇甜甜在聽見這句話的時候更加不舒服。

    “除了我爸我媽死了，其他人都還好好的，我有爺爺，還有一個哥哥，兩個meimei。其余還有不少沾親帶故的。”

    “那不是還是大家族嗎？怎么能說沒有親人了呢？”

    江厲若有似無地笑了笑，透著些苦澀：“你知道我為什么開工作室，這么早接觸社會嗎？”

    蘇甜甜想了想：“有能力？”

    “你為什么在學(xué)校開網(wǎng)店？”江厲反問：“只是因為你的寫作能力嗎？”

    蘇甜甜啞然。

    當(dāng)然不是。如果不是家庭變故，如果不是生活所迫，她做夢都想不到有一天會把愛好當(dāng)成養(yǎng)家活口的本領(lǐng)。

    “我們都是因為錢，甜甜?！?/br>
    江厲直白的話語讓蘇甜甜沉默。

    “所以，甜甜，以后跟我在一起之后，就把網(wǎng)店關(guān)掉吧。不要讓愛好沾染上任何其他的東西。你可以繼續(xù)你的夢想，單純地，無憂無慮地寫你自己喜歡的文字?！?/br>
    蘇甜甜眼眶忽然有些紅……

    “而不是，為了迎合各種各樣的人?！?/br>
    江厲最后一句話說完，蘇甜甜忍不住掉了眼淚。是的，為了收益提高，顧客滿意，她迎合了太多。故意把清新的風(fēng)格改成熱辣，故意收氣她的小文藝，變得直白又庸俗。

    “那你呢？你的理想是什么？”蘇甜甜無聲地擦掉眼淚，看著江厲又問道。

    “我，賺錢唄?！?/br>
    他還是那么一副萬事之置于度外的樣子，但是不知道這副無所謂的偽裝下究竟有沒有一顆嚴(yán)肅的心。

    “你肯定不是僅僅因為錢?！背聊嗽S久，蘇甜甜道。

    “不，你肯定是不夠了解我。我就是為了錢?！?/br>
    他還是強行狡辯。

    不知道為什么，在這樣一個特殊的環(huán)境下。蘇甜甜覺得江厲看起來沒有之前那么凌厲了。她又忽然想起了和大米在網(wǎng)絡(luò)上的相遇。

    兩個素未謀面的人，各自披好了馬甲在一次次深夜里面相互心靈碰撞。自認(rèn)為心與心已經(jīng)貼合得很近，退出來卻發(fā)現(xiàn)連對方的音容相貌，身份背景都一無所有。

    突然一瞬間，蘇甜甜卸下了所有的自信。她抽出手機，聊天界面最后一條信息還是綠色的框框—她自己發(fā)給大米的話。

    大米還是一條消息都沒有回復(fù)。

    驀然間蘇甜甜覺得大米忽然就變得那么遙不可及。每一次她有需要的時候他都一呼必應(yīng)。可是某一天，是不是也可能會像今天一樣，在她同樣絕望與迫切苛求的時候，徹底消失不見。

    “知道醫(yī)院的床你睡不慣，可是我勸你還是睡一會?！?/br>
    “熬夜的女孩子有黑眼圈。熬最深的夜，世上卻沒有那么好的化妝品可以給你補回來?！?/br>
    月光透過窗簾射進來，有一半灑在江厲的床頭，照在他的臉上。他在靜謐夜色下難得顯得同樣安靜柔和。

    蘇甜甜恍然失神?，F(xiàn)實中是人，是不是同樣可以有偽裝？

    尖酸刻薄的他，霸道強權(quán)的他，安靜如斯的他，到底哪一個是真正的江厲？

    “蘇甜甜，你不會想坐一夜吧?！?/br>
    江厲打破了蘇甜甜的臆想。她感覺鋪開了鄰床的被子，整個人合衣縮了進去。

    九月底的夜，有些蕭瑟地冷。蘇甜甜打了兩個噴嚏。

    “其實，我有一句話一直想說，怕你生氣?！苯瓍柕?。

    經(jīng)過剛才幾句不多的交流，蘇甜甜忽然覺得江厲也不是想象中那么可惡。仔細(xì)回想，可能還是她自己先入為主了。

    “你說，我不生氣的?！?/br>
    “其實，我想讓你跟我一起睡?！?/br>
    “……”

    “我覺得，被子足夠我們倆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