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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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夫人見是他,神色不動,只見了他手中令牌,道:“我已力不從心,況如今落個善妒無能的名聲,府上下人多有不服,人心渙散,實在料理不得侯府偌大家族之事,這令牌是為妻辜負(fù)侯爺重托,如今還給侯爺謝罪的?!?/br> 蕭侯耳中仿佛還響著夫人昔日的戲謔“嫁你這么久了,一些府上小事,為妻還是cao持得過來的”,才不過短短數(shù)月,夫人憔悴至此,力竭不起,蕭侯那句“是我對不住你”從喉嚨里頓了頓,滾了出來。 他不是不愛她,也不是薄待她,倆人不知為何走到今日這一步。 嬴夫人認(rèn)了,“侯爺不必自責(zé)。過往是我善妒使性,怠慢侯爺,從今以后我不再插手侯府家事,侯爺如恐無人托付中饋,可以停妻另娶,只要記著弋舟便行?!?/br> 蕭侯哽塞無言,愣愣地說道:“我……” “我也不貪你們蕭家的幾塊墳地,鳳姨娘為你我而死,我愧于見她,哪日我死了,便將遺骸燒成灰,秘密遣返祖地耒陽,找一處極高的山坡撒了?!?/br> 蕭侯心痛如絞,撲上去將夫人抱住,“不會。說什么傻話,你不過就是風(fēng)寒,會好的!會好的!我日日問著耆老算著你的藥方,怎么會一直不見好!” “誰說你善妒使性,娶你是我蕭旌一世的福分!” “春庭,莫氣惱我了,我娶誰去,年輕時我就該明白了,只得弋舟一個兒子,是我之過,不是你的!我若早知道,不會有鳳姨娘和何姨娘,也斷斷不會有今日!我是心里痛恨著自己!我對不住你們?nèi)魏我蝗耍闳暨€要棄了我,我真是孤家寡人一個了!” 瑯?gòu)周庫o謐得沒有人聲。 嬴夫人輕輕說道:“我以為,侯爺要一世不見我了?!?/br> “誰說的!”蕭侯悶悶地將臉埋在嬴夫人頸窩處,死也不肯起來的架勢讓人瞠目結(jié)舌。 嬴夫人淡淡一笑,將他推了開。 “侯爺,和離書我寫了兩份。” 她頓了頓,蕭侯已呆住了。 “休書也寫了一封,侯爺諸事壓身,想必cao勞過甚,些許小事,我恐煩勞侯爺動筆,便自己寫了,侯爺若是答應(yīng)了便蓋印。” 蕭侯愕然道:“春庭,你要休我?” “非我休你,是我懇請侯爺,放我離去。” “至于弋舟,若是侯爺憂心,我可暫時瞞著他,待他成就大業(yè),再說不遲,這中間便只道我身子不好要搬到別院去養(yǎng)病。原本,為了弋舟我也該繼續(xù)隱忍下去,但事已至此,我自知福薄,久留惹人非議,反倒累及侯爺和弋舟名聲?!?/br> 她話中之意蕭侯聽出來了,“有人在你跟前嚼舌?” 他暴怒起來,“是誰?” 難道是先前秋葵齋幾個跟著鳳姨娘的舊仆? 只是鳳姨娘已魂斷香消,她們惦記舊主是人之常情,卻怎么敢搬弄是非,將這些話說給夫人聽見? “綠瑚,將我的放妻書與和離書取來?!?/br> 她支起羸弱的身子朝屋里喚道。 蕭侯血液都為之涼了。 第63章 還恩 嬴夫人身邊隨侍婢女綠瑚取了一疊紙出來, 嬴夫人接過之后攤呈于蕭侯眼前,“侯爺想定了, 便簽了吧?!?/br> 蕭侯仿佛還戳在原地, 眼眶血紅。 他雙目發(fā)直地抬首, 撞見嬴夫人不容轉(zhuǎn)圜的果決神色,心咚地猛跳,“夫……夫人?” 他的喉嚨干澀, 幾乎說不出話來。 然而嬴夫人仍舊將和離書與放妻書都交到了他手中, 蕭侯低頭掃了一眼,忽然咬牙起來,將紙條取出撕成了碎片。 本以為嬴夫人會發(fā)怒,但她沒有。 蕭侯長身而起, “我不和離!更不休妻!” 嬴夫人淡淡道:“想是我的字寫得不好, 礙了侯爺雙目,侯爺稍待, 我托人去寫?!?/br> 話畢,蕭侯扭頭就往瑯?gòu)周幵洪T外沖出去了, 綠瑚呆了呆, 道:“夫人, 侯爺……侯爺逃了?!?/br> 嬴夫人滿臉病容, 倚回了竹榻, “我倦了, 晚間再寫, 多寫一些, 瑯?gòu)周幦耸忠环?,誰見了侯爺便送他一份。” “是?!?/br> 綠瑚心下驚疑,但終究不敢作聲。 不出三日,蕭侯收到了十七份和離書與十九份放妻書,不堪其擾的同時,闔府上下傳遍了侯爺欲與妻和離,夫妻不睦的消息,蕭侯抱頭崩潰,連夜著人打點行囊,率飛騎前往邊關(guān)為兒助戰(zhàn)去了。 * 蕭弋舟從嬴妲托人送來的信中得知府中情境,只是行軍途中,連夜奇襲,席不暇暖,他為妻回信的功夫都擠不出來,靜不下心,全然無法思量府中狀況,只知母親受了委屈,托人去問候了。 跟著,他又得知蕭侯領(lǐng)兵東至的軍報,一時更是頭痛。 夏侯孝駐守屠陵,久攻不下,守城借地利之勢,固若金湯。 他們在頭疼不得攻入之時,夏侯孝也漸漸心急如焚,本以為蕭弋舟會如沒頭蒼蠅亂竄,但至始至終西綏軍軍心穩(wěn)固,堅如磐石,毫無可乘之機。除此之外,幾度規(guī)模小的交鋒之中,夏侯家都沒有討到便宜,致使蕭弋舟十戰(zhàn)九捷,氣焰囂張。 謀士諫言,不若圍魏救趙,先借刀殺人,暗取淮陽? 夏侯孝以為有理,連夜托人向官海潮傳信,信使才走,忽然又傳來消息,發(fā)現(xiàn)一支鬼鬼祟祟的穆家軍往瑯琊山后來,欲偷襲我營,夏侯孝大笑,“來了!等著西綏軍自投羅網(wǎng)!” 星夜無風(fēng),將白日的燥熱的暑氣趕走一空,蕭弋舟走出雪白的營帳,蕭煜匆匆走來,“世子,情勢不妙。穆紅珠未得軍令,擅自領(lǐng)兵偷襲夏侯孝去了!” 蕭弋舟猛然側(cè)身,面露怒容,“你們沒攔著?” 他抓起披風(fēng)往拴馬的旗桿走去,蕭煜亦步亦趨跟著,邊走邊解釋:“攔了!可那穆女心氣之高世子也是明白的!她說穆家出兵相助,是給蕭侯的恩惠,穆氏可從未宣布過對蕭家俯首稱臣,世子、世子調(diào)不動她!” “呵?!笔掃劾湫陕暎_步忽然頓住。 蕭煜有些拿不準(zhǔn)世子心意,彷徨又問:“世子,還……還搭救么?” 穆紅珠走了許久了,若是能力不足,此時早已落入夏侯家的口袋之中,焉有能活命之理? 蕭弋舟步子頓住良久,他沉默地劈手?jǐn)財嗨R繩,沉聲道:“救?!?/br> 雖說此一去必中夏侯孝埋伏,但蕭弋舟對待友軍從沒有見死不救,何況穆氏不是穆紅珠一人說了算,穆老英雄和穆公子再寵溺穆女,也斷然不會因為她的驕縱,便失去了一個得力盟友和靠山。 蕭煜點頭,同蕭弋舟點齊兵將,星夜馳騁颯沓而去。 連夜大雨之后,山路泥濘,穆紅珠一路疾行,闖入瑯琊山,眼見得駐地空虛,猶入無人之境,下人勸說,讓她不如鳴金罷手,越是安靜,越是顯出一種不妙來。 穆紅珠知道下人所言在理,但一股傲氣撐著她來到瑯琊山下,此時幾句揣測之語,不足以讓她灰溜溜無功而返,“我如拿下瑯琊,竊取屠陵,明日之后蕭弋舟也要乖乖來求我獻城。我并非貪一人之功,我已讓大兄在屠陵西面矯作攻城,夏侯孝陣腳一亂,我們便可趁機取道殺入?!?/br> 時辰將至,穆紅珠的人馬等了少頃,一支穿云箭射上黑漆漆的穹蒼,煙火崩裂,宛如花雨灑落。 巨大的響聲一落地之后,穆紅珠便舉劍躍馬,“動手?!?/br> 輕叱一聲人潮涌動,而在這八百人手被策動之后,他們忽然驚聞峰頂之上有人搖旗吶喊,一聲放箭之后,穆紅珠的人馬皆驚怔住,隨之千萬箭雨疾飛而來。 下人驚呆了,攔腰抱住穆紅珠滾落一旁,此時身邊傳來無數(shù)箭矢入rou、戰(zhàn)士連片倒下的聲音,下人將穆紅珠裹著推到一旁,貼著山壁避險,同時暴喝一聲,讓人都貼著山壁暫避鋒銳。 穆紅珠的胸脯急促劇烈地起伏,腦中眩暈不止,“怎么會——” 難道兄長欺騙了我?按理說不會,難道兄長嫌我手中兵多將廣,阻礙了他的路?她不斷在腦中質(zhì)問,一陣恍惚,宛如被制住xue道般不得動彈。 可那支穿云箭射上天之后,的確等到的不是屠陵被攻城的消息,而是夏侯孝埋伏已久的弓弩手! 下人將她抱住,焦急地不住搖晃,“將軍,您醒醒!” 穆紅珠如夢初醒,拔劍欲殺出去與狡詐的夏侯孝同歸于盡,被下人拼死截住。箭鏃少了之后,連著山壁一陣隆隆滾動之音,巨石貼著山體氣勢雄渾地砸下來。 “不!” 嘶啞的聲音甚至來不及呼出口,已有無數(shù)跟隨穆家,信任穆家的將士被巨石碾成rou沫血水。 飛爪鋼索探下,此時穆紅珠的人馬已經(jīng)不剩一半,夏侯家的軍隊開始躍下山坡,如鬼魅般于暗夜陡峭的山體之間穿梭,人一下,穆紅珠就知道自己完了,她張口欲喊,讓人退出戰(zhàn)圈,收撿兵器迅速撤離。 正此時,一支羽箭破空而來,力道之大,那箭矢帶起的疾風(fēng)直刮得穆紅珠臉頰一陣鈍痛。 跟著身邊如盤著一條蟒蛇的身影,被箭矢射中,乖張慘叫一聲,倒落下去。 她驚愕地望去,映著暮風(fēng)迷霧,蕭弋舟的玄色身影,猶如天降神將般,以勢不可擋之姿凌空出現(xiàn)。馬蹄驚塵,揚起飛沙走石,滿地狂舞。 身后更是浩蕩數(shù)百騎兵殺將而來,頃刻之間,戰(zhàn)局扭轉(zhuǎn)。 他們所到之處,夏侯家軍士人仰馬翻,下人欲將穆紅珠攙扶起,穆紅珠去一把將其推開,咬唇怒道:“誰要你救!我死也不稀罕你救!” 蕭弋舟想用救命之恩,還她人情!不能這么便宜,不能。 蕭弋舟領(lǐng)兵殺來,手執(zhí)利刃仿佛連風(fēng)都能劈開,人擋殺人,不消片刻,馬蹄下已倒?jié)M尸首,他疾馳沖到穆紅珠跟前,將手遞給她。 “領(lǐng)了這一恩情,從此都是兄弟。” 他騎在馬上,居高臨下。 猶如俯瞰螻蟻,還在施加恩惠時說什么讓她領(lǐng)恩。 穆紅珠咬了咬唇,不甘心地瞪著他。 “小心!”蕭煜夾緊馬腹驅(qū)策上前,將一支奔到蕭弋舟跟前的箭頭揮落。 形勢緊急,穆紅珠顧不得了,一躍上了馬背。 翻上馬背的同時,她咬緊了齒關(guān)。明知這一夜至此已算是脫離險境,不再九死一生,可心里卻是一片寒涼。 隨著一陣顛簸,馬蹄沖出包圍圈,將數(shù)十支羽箭拋在身后。 * 蕭弋舟從十余歲時第一次上戰(zhàn)場,至今已背負(fù)上千條人命,即便是軍神,**凡胎穿梭于刀兵之中,也不可能不受傷。 這一次又是以少勝多,除去穆氏傷亡之外,蕭家軍損失不過百,而折辱夏侯孝軍士七百,又一次小捷。 夏侯孝氣得嘴歪眼斜,七竅生煙之際,聞?wù)f蕭弋舟已身負(fù)重傷,終于忍不住擠出笑容?!暗降撞皇且粺o所獲,蕭弋舟負(fù)傷?先試探他傷重到了何種地步。說不定,真是我們反擊的機會來了?!迸沓请m是他拱手相讓的城池,可夏侯孝讓出彭城,是為了以光明的、流血的手段將其重新奪回,將蕭弋舟屹然不倒的不敗神話終結(jié)于己手。 蕭弋舟的左側(cè)肩膀至右側(cè)胸腹,被一柄長刀砍中,血流不止,軍士輪番上前為其醫(yī)治,這并不是致命傷,但也足以讓蕭弋舟至少要休養(yǎng)月余,不得再上戰(zhàn)場。 上一次能讓世子打得如此艱難的,還是北漠最剽悍的王庭之師,夏侯家實力不容小覷,諸將商議之后,勸誡世子暫回彭城休養(yǎng)。 連夜東方先生命人抬了擔(dān)架將蕭弋舟暗送彭城,蕭煜隨行。 直彭城郡丞家中時,蕭弋舟支起眼簾看了眼周遭,空寂的院落闃然不見人蹤,積灰甚重,他皺眉道:“怎無人打掃?” 蕭煜笑話了一聲。 “世子,這是城主的家,要打掃也是人家主人的事,您要是在此落腳,只能是入贅?!?/br> 蕭弋舟臉色僵了僵,哼了聲倒下來了。 “穆紅珠傷勢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