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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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幕,篝火不熄,長夜里一陣風(fēng)卷著木桿上的旌旗,發(fā)出獵獵之音,灌于耳中,有些擾人。 第69章 情熱 蕭弋舟停在了嬴妲的帳篷外。 她的帳篷里燃著燈油, 燒得正亮, 里頭隱隱約約、模模糊糊映出一道令人日思夜念的身影, 蕭弋舟在口干舌燥的同時, 又伸手碰了下顴骨下那道還未完全消散的傷痕。 說來慚愧,他避著她, 固然是為了反手一擊, 讓她明白日后不要想著法兒騙他這招行不通,然而事實上還是為著蕭煜看似無心的一句話。毀容的男人,還能讓嬴妲喜歡? 他不確定。 因為他非常肯定一點(diǎn),倘若他不是生了這副姿容,當(dāng)年初入平昌之時,小公主不會那般喜愛他。至少她對他的一見傾心, 這張臉功不可沒。 小兵詫異地支起頭顱,要對世子問句安好,蕭弋舟皺了眉頭, 他們也就識相地閉口不言,將那句請安問好的客套語吞了。 嬴妲背過了身, 她的背影看起來玲瓏孱秀, 兩臂纖長若無骨, 柔軟地折起來, 將簪發(fā)的釵取下來,隨之如水般流下的便是一頭漆黑長發(fā)。 蕭弋舟的眉擰得更緊了。 他發(fā)現(xiàn)一件事, 每晚對著燈火下美人倩影, 正常的男人都不可能把持得住, 而他居然放心地讓同樣一群人對著嬴妲的帳篷守了這么久! 嬴妲在帳篷里坐著,將長發(fā)散下之后,她似乎側(cè)過了身,從桌上拾起了什么,側(cè)顏靜好,被暈著絲絲淺紅的火勾勒出溫婉意味。 她看了會兒,撫著肚子,發(fā)出一聲含著幽幽春情的嘆息。 “你父親啊,又很久很久不能見你了?!?/br> 他一怔。 那邊又響起了聲音。 “我想他。只是,這樣的顛簸流離的日子不知道還有幾年,說不定……還有十幾年……我也說不清楚,在他心里,到底,什么是最重要的?” 蕭弋舟頓在外邊,慢慢地曲指,在掌心抵住了。 他的臉色有些沉。 “天下,權(quán)勢,兵戈?” 嬴妲想了想,似乎覺得這些話不適宜當(dāng)著孩兒說,便抿唇不說了,又笑起來,“我給你做了一頂小帽。還不知你是男寶寶還是女寶寶呢,只做了一頂雪藍(lán)色的?!?/br> 周氏與蔚云都歇下了,靜寂的帳篷里只她一人,怎么也睡不著。 她聽說蕭弋舟打了勝仗了,然而她還是不敢就這么闖到他面前去,怕他生氣,這么想著,身后的簾子倏地一動,嬴妲回了頭,蕭弋舟已經(jīng)走了進(jìn)來。 她還以為是幻覺,用力地眨了眨眼睛,蕭弋舟神色晦暗,只一雙漆黑眸子,深如潭水,冷靜地凝視著她,有幾分令人錯覺的溫情,嬴妲確認(rèn)是他無誤了,忽然驚呼一聲,倒回了榻上,“夫君?你怎么會來?” 蕭弋舟疾步走上來,軒眉微挑,“意外?” 嬴妲愣愣地點(diǎn)頭,跟著就被蕭弋舟一把抱起了,她嬌呼一聲,害怕他懲罰的手段,緊緊摟住了他的后頸,蕭弋舟坐上榻,將她擱在腿上,一手扶著她的背,一手貼住了她隆起的圓滾滾的肚子,什么也不說,便在她的嘴唇上親了口。 她呆呆地望著他,右臉上的傷痕,被燭火一照,還是清晰可見痕跡的,便心疼起來。 “夫君,還疼不疼?” 她類似討好的柔軟話兒,聽得人身上酥癢。 跟著,她柔軟小手貼著他棱角分明的臉,指腹沿著他臉上傷痕滑了下來。 蕭弋舟道:“你嫌棄我丑?” 嬴妲愣了,她后知后覺地意會過來,蕭弋舟一早也知道了她在這兒,才故意讓人傳話,說是蕭煜讓人問的。她反應(yīng)過來之后,對于蕭弋舟忍了這么久,竟然也不說破,讓她一個人惴惴不安又愧疚難忍地捱了這么久感到憤怒。 一想她就忍不住要打他的胸口,“我嫌你什么!你瞎了聾了,丑了瘸了我都不嫌!我就嫌你總是欺負(fù)我!” 她掙動著,蕭弋舟忍不住翹了唇,覺得懷里的婦人甚是嬌憨可愛,俯身啄了她的唇rou,嬴妲軟綿綿地被征服了,忽然肚皮一跳,她有些驚訝,“夫君,他踢我了!” “是么?!?/br> 他將手掌貼住嬴妲的腹部,感受著她腹中孩兒有力地踢動著她的肚子,心中無限感慨,將嬴妲摟緊了一些,萬分憐愛地?fù)崴拈L發(fā),親吻她的額頭,“這里也是是非之地,你懷著我的種,久待不行,即日起,你就搬到我的帳子里去?!?/br> 嬴妲還以為他來興師問罪,沒想到竟如此通情達(dá)理,嬴妲圓了杏眸,錯愕問道:“夫君,你不惱我騙你么?” “我也騙你了啊?!彼χ笏谋羌?。 嬴妲聽到此話,心底無比滿足,一報還一報,扯平了,確實誰也怪不著誰。 “可你以前好像不想我跟著你?!?/br> 他忽然態(tài)度大改,一定是有緣故的。 蕭弋舟道:“我即將應(yīng)戰(zhàn)夏侯孝,這一戰(zhàn)是傾盡兵力的一戰(zhàn),兀勒城恐怕也不會太安全,一旦拿下夏侯,從此之后,我們將整片北疆版圖劃歸己手,便要很長一段時日留在中原了。送你回兀勒,反而令我懸心不下?!?/br> 他頓了頓,還是將心里的想法倒出來了。 “更何況,你有一個逃出平昌去向不明的表兄。澤南的動向我暫且沒有把握,只是覺得,他不會輕易地坐山觀虎斗,說不準(zhǔn)腹中已有計較。林平伯對你向來不死心,若是想暗中偷走你,我恐怕也無暇防范。沅陵,雖然你心中會有芥蒂,但平心而論,你更不想讓他們得逞是么?” 嬴妲沉默了,她抱住了蕭弋舟。 “我自然是想你好的?!?/br> 蕭弋舟抿著唇笑了下,將她抱了起來,往帳篷外走去。 “讓人傳話,明日一早,將周氏請到帥帳來。” 他抱著嬴妲回了自己的帳篷,給世子的帥帳,寬敞明亮,床榻也大,上有貂絨虎皮,鋪著軟棉,銅燈里燈油飽滿,時時有人來添置,他將嬴妲放了下來。 夜色已深,熄了燈火,一片靜謐和溫柔,誰也不曾將其打破。 蕭煜命人將嬴夫人安頓好之后,蕭弋舟便簽了戰(zhàn)書,雙方正式將于陵原傾全力而戰(zhàn)。 嬴妲懷著身子等候蕭弋舟回來,他身上穿著厚重一層盔甲,鬢發(fā)散亂,她將一疊醢白菜、一碗蟹黃豆腐擺到他的案幾上,上摞著兵書。 蕭弋舟用了飯,與嬴妲在帳篷里午睡,嬴妲窩在他的懷里,小手在他的身上作亂。 從被周氏戳穿她那夜的……那之后,嬴妲對蕭弋舟更放開了一些。蕭弋舟側(cè)過頭,將她要繼續(xù)挑逗他的小手握住了,他側(cè)過頭,聲音愈發(fā)低?。骸般淞?,或許你還有親人在世上?!?/br> 嬴妲愣住了,末了,她笑意不明地說道:“表兄,我知道啊?!?/br> “不是夜瑯,”蕭弋舟皺眉,“是你皇兄,你親皇兄。聽人說,澤南林平伯已經(jīng)尋找了他,他流落民間,本無雄心壯志,是林平伯勸說他起兵,并愿意傾力相助。那邊似乎還沒有答應(yīng),消息真假尚未可知?!?/br> 嬴妲真正地呆住了。 她的嘴唇有些發(fā)抖,“我、我皇兄?還在人世?” 要她如何相信,她竟然還有皇兄尚在人世! 她整個嬌軀似乎都在發(fā)顫,蕭弋舟皺眉,有些懊悔將這件并不確定的事眼下就告訴了她。他伸出長臂,將她抱入了懷中,手掌輕輕撫她的鼓鼓的肚子,輕咬她的耳垂?!败涇?,說話。” 嬴妲木然地動了動,“是哪位皇兄?” 蕭弋舟道:“消息不準(zhǔn),說是先太子?!?/br> 嬴妲沒有動靜。 良久良久之后,她竟從自己復(fù)雜的心緒之中品出了一絲如釋重負(fù)之感。這種如釋重負(fù)之感又令她感到萬分罪惡。幸好不是大皇兄,幸好,那個如今在林平伯手中,極有可能被利用來與蕭弋舟、與天下為敵的不是大皇兄。她竟然在為此感到慶幸! 太子之死,舉國哀慟,當(dāng)時父皇仿佛一夜之間蒼老十歲,嬴妲都還記得。太子皇兄不是親善之人,然而他對父皇,對卞朝也是仁至義盡,嬴妲從小與他不睦,但,他畢竟是她的皇兄啊!即便不是一母所出,也是血濃于水的兄妹,尤其是在國破家亡的時候,僅剩的這點(diǎn)兒親緣顯得尤為珍貴。她對夜瑯都曾經(jīng)能推心置腹地信任,何況是親皇兄,她恨不得立即就見他一面了,勸服他不能聽信林平伯jian佞之言,林平伯本意絕對不是討伐中原恢復(fù)舊朝,他不過是利用嬴氏皇族的名號全其野心。 可是這只能是一種美好的愿景,嬴妲在沖動地理想化地想了這么許久之后,她明白過來,以她現(xiàn)在的身份、立場,以及與皇兄相隔萬里之遙,她根本無法見他一面! “夫、夫君?!?/br> 她嘴唇發(fā)顫。 蕭弋舟扶著她的背,道:“我知道你要說什么,此事真假尚未可知,若是真的,我會對他讓步的?!?/br> 至少不必鬧得過于難堪。 嬴妲重重地點(diǎn)了下頭。 她的眼眶又抑制不住,持續(xù)不斷地涌出了淚水來,這時才漸漸有了些激動和歡喜——太子皇兄也是她的親哥哥啊。 蕭弋舟扶著她的背,愈發(fā)后悔。 她很激動,這一夜難以入眠,甚至主動要求替他紓解**。蕭弋舟恨自己當(dāng)初成婚時對她討伐太過,這個孩兒來得太早,如今軍務(wù)纏身,夜晚對著她格外難以禁欲,偏偏吃不動。嬴妲聽了他的好消息,主動翻身跪坐了上來,小手撐住了他的腹部。 她撩開了一把柔順長發(fā),“我知道夫君那晚做了什么了。” 蕭弋舟微微愣住,忽然臉色一紅,別過了頭,未幾,他發(fā)出一聲低低的抽氣之聲。 “沅陵。” 一向強(qiáng)悍自大的男人,難得聲音發(fā)顫,幾乎叫不全她的名字。她這晚極近溫柔纏綿之能事,伺候得他幾乎血脈暴漲,如此甜蜜的懲罰過后,她嬌軟無力地伏在他的肩頭,吐氣如蘭,帳內(nèi)如彌漫著一股麝味,縈繞不去。 她摟著自己男人的腰,臉色潮紅、羞赧地閉上了眼,“夫君,我什么都愿意為你做,我知道你也是一樣?!?/br> 蕭弋舟撫了撫她汗津津的長發(fā),嗓音靡啞不成言:“嗯?!?/br> “我今夜好像很歡喜,”她翹起了唇,心滿意足地說道,“本來有了你,我就覺得很滿足了,現(xiàn)在又有了孩兒有了皇兄,有了父親母親了……雖然不知道你喜愛我什么,但我現(xiàn)在一點(diǎn)都不懷疑,你會負(fù)我。”也不知為何,就是絲毫都不會懷疑,穆氏的事也是輕描淡寫過去了,她都不曾問過第二句。 捫心自問,蕭弋舟遠(yuǎn)遠(yuǎn)沒有她那樣的安心之感。他睜開了微微發(fā)紅的雙目,一股情潮余韻尚未散盡,他不動聲色地將嬌妻摟緊了更多。 “沅陵,我遠(yuǎn)沒有你想的那么好。” 她柔軟地吐氣,卻搖頭不說話。 * 于陵原的這場曠世之戰(zhàn),比陳湛拿下大半中原打得都還要費(fèi)力,規(guī)模宏大,當(dāng)年中原腹地猶如一盤散沙,如非夏侯孝與林平伯此消彼長互相牽制,全不至于讓陳湛之徒鉆了空子。 如今夏侯孝舉兵伐蕭,于陵原陳兵五萬,聲勢浩大,氣魄駭人。 不止這幾方勢力,天下人都翹首舉目,押注這一戰(zhàn)誰能勝出。亂世出梟雄,誰若是勝了,都能輕而易舉拿下北方,如此雄踞北境,虎視眈眈,將又會有多少人坐不住傾巢而出。 這天下還不等新朝皇帝坐穩(wěn)了皇位,終于是又要生動亂了。 九月,木葉蕭蕭而下。 大河天塹,波濤東流去。 隨著第一聲鳴金之音敲響,陵原一戰(zhàn)揭開帷幕,烏云滾墨,暮雨霏霏里,到處都是帶火的箭矢,猶如鋪天蓋地的密網(wǎng)籠罩曠原大地,千里沃野血流成河。 第70章 倒戈 這一戰(zhàn)曠日持久, 從陵原會師開始算起, 一路持續(xù)到年末。 蕭侯與蕭弋舟始終兵分兩路, 幾乎未曾謀面, 西綏軍大破夏侯氏數(shù)萬大軍, 一路殺人猶如刈麥, 撿輜重猶如拾遺穗。夏侯大軍節(jié)節(jié)敗逃,至西綏軍于晉州兵臨城下,將士振臂山呼,氣概如云,勇猛破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