業(yè)鏡相(四) 賒星織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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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節(jié)時, 斂寒去赴瑜王設(shè)下的夜宴。 一個人走在街上,看見一著檀色衣衫郎君擋在前面,她乜了他一眼,卻是晏潯。 他在燈火明盛下言笑晏晏,漫垂下的袖子里,手纏了一圈圈繃帶。 "我為你向天君賒來了星星,姑娘一定要看。" 星星? 斂寒有些驚訝,不過是隨口一說,他還真的能尋星星下來? 他拉著她走到僻靜處。 “我只給小寒看,只給你一個人看星星,好不好?”晏潯眉眼彎彎,期待地看著她。 斂寒被他說得越來越好奇了,抱胸道:"好啊,郎君給我開開眼吧。" 更吹落,星如雨。 熔化的鐵水溫度極高,他彎腰有木勺舀起鐵水,用盡全力往上拋去,再用木板一擊。 他正對著她,眸光比這漫天流光還要璀璨,濃烈得好似也要隨著火花盛開。 瞿然間,萬千道流光滑落,像星河隕落,人間滿清輝。 如此盛美。 斂寒站在遠(yuǎn)處,那些濺落的火花像盛開的滿樹梨花,沾衣帶又燼滅,恍惚得如同輕夢杳然。 星星真的墜落了啊。 仰頭望著漫天星河,斂寒輕輕道:"傻子。" "我隨口說說而已,你倒真去尋法子了。"她掩唇低鬟一笑,讓他怔怔屏息。 話鋒又一轉(zhuǎn),"不過,我很喜歡。" "小寒喜歡就好。"晏潯一扔木勺,快步走向她。 "姑娘感念我給你送來星星,不如,酬勞一下?"他鳳眸里眼波欲滴,映照著斂寒,像琥珀色的蜜糖,恨不得讓人溺在其間。 晏潯借著此番功勞,靠得極近,她甚至看見了他眼里自己的倒影。 斂寒慢悠悠眨眨眼,偏頭不動聲色地轉(zhuǎn)過身去。 "好啊。" 她揚(yáng)眉笑道:'"唔,你要是不嫌棄,做我的長隨吧,正好陪我玩。" 晏潯有些高興,長隨就是可以長久相伴了。 "作為花大人的長隨,我有一物相贈。" "星星可以有很多很多,可是月亮卻只有一個。不若,我贈你月光。" 他抬手像是分花拂柳一般從容,自皎皎蟾宮里抽離出細(xì)絲般的月光,像鮫人織起鮫紗一般,一點(diǎn)點(diǎn)月華在指尖積起。 慢慢渡來萬縷銀線,成了兩墜月華珰。 斂寒很是好奇這神奇的手法,盯著他手中的耳珰。 他舉起手彈指一道流光,斂寒瞪大眼睛下意識想躲開,卻發(fā)現(xiàn)動不了。 "放心,我不會傷害你的。" 一根銀線握在他手里,慢慢穿過斂寒耳垂。沒有痛意,耳間好像被水濯洗過了一般,輕柔又舒服。 還沒等斂寒反應(yīng)過來,他就俯下身慢慢地印在耳珰上一吻,炙熱的吐息拂過斂寒臉頰,她蹙眉定定看著他。 "喜歡嗎?" 星星與月亮,長空遙對千萬載,此間心意,也是萬古不變。 惟愿她如珠如寶,長樂逍遙。 禁制消失了,她摸了摸沁涼的耳珰,晏潯又不知從何處拿來面鏡子。 "好看。"她含混道。 斂寒不知道這蝶妖到底有何企圖,對她這么殷勤。 "咦,你怎么對這些妝面這么熟悉,不會是經(jīng)常送人家姑娘吧?" 晏潯噙著笑意搖頭,"只有小寒一個人。" 眸光轉(zhuǎn)到他的手,纏著幾圈素帶。 難道這幾日他是去學(xué)打梨花了?還弄傷了自己。 "疼么?" 他挑眉有些意外她的話,這是在關(guān)心他么? 牽唇一笑,揚(yáng)起手伸到她面前。 "小寒心疼我。"是篤定的語氣。 她不可置否,道:"我不過一句戲言,你卻記在了心里。" 他尾音上挑唔了一聲,背著手饒著她踱步。 素來散漫不羈的人,如今倒是多了分認(rèn)真的況味。停下來,傾身在她耳邊壓低了嗓音: "賒星織月,只為你一人。小寒喜歡的話,我每天都給你看星星,好不好?" "天天看,也會膩的。" "那我就每天給你找好玩的,好看的,讓你看不膩。" 他低下腰身離她臉龐三寸之遙,狹長的鳳眸里水色澹然,惑人至極。 "現(xiàn)在,你還要什么?" 言下之意是快答應(yīng)他的以身相許。 斂寒眼神飄到他處,顧左右而言他,"可是我才剛及笄,你是妖精得有幾百歲了吧?" 他一愣,竟然會被嫌棄的原因的是因?yàn)槟昙o(jì)。 晏潯振振有詞:"人和妖不是這么算年紀(jì)的,我還是個少年呢。" "行,隨本官去赴宴吧。" 她只顧著跟他說話,差點(diǎn)忘了還有晚宴。 匆匆離去,晏潯緊跟其后。 京中教坊司歌舞一絕,唯有士族公卿才能賞得。 這里的樂者都是罪臣之后,充作官妓。 水榭歌臺初舞罷,又一輪清歌唱起。 掌事娘子見了斂寒,忙讓一模樣清秀的少年樂者作陪。 斂寒拂手拒絕了,一指站在一旁的晏潯,"坐我旁邊來。" 夜幕籠罩下,借著酒意催發(fā)欲望,許多平日里正經(jīng)的朝臣,與身旁的歌姬曖昧。 斂寒倒也不覺得尷尬,眼神依舊清亮,欣賞著歌舞。 軟紅十丈,亦是有不同于青山綠水的韻味。 席間秦陵游早已看見了斂寒,卻沒想到她根本沒有注意到他,只顧著跟旁邊的男子說話。 "寒妹,坐到我旁邊來。" 秦陵游一拍膝蓋,目光灼灼地盯著她。 他身旁倒是沒有舞姬作陪,還空著一個位子。 斂寒轉(zhuǎn)頭,狀似才看見他的驚訝模樣,說道:"大哥也在,這個位子觀賞角度極佳,就不去了。" 秦陵游面色如僵,指骨分明的手捏著象牙小著發(fā)白。 晏潯怡然地吃著佳肴,時不時夾一筷子到她碗里,眼尾余光打量著秦陵游,嘴角泛起譏誚的笑。 藏著那種心思,他不配。 一串蛩跫足音不急不緩,皎潔的道袍拂過青階,那人立定于眾人前,如此格格不入。 她嘴里還被喂著蜜餞,驀然看見了他,想要起身相迎。 被晏潯一把壓住,朗聲說道:"須臾百年身,能有幾杯綠酒,倒不如盡歡!" 又自顧自地執(zhí)著酒杯貼住她的唇,斂寒不得已張開口,微辛的酒液滑入喉嚨,嬌靨也多了幾分酡紅。 司宵子面上八風(fēng)不動地調(diào)開視線,抿唇成薄薄的一線。 席間首座的瑜王出聲道:"司天師,可是來遲了。" "見過瑜王。"他依舊施了個道家子午訣見禮,周圍朝臣暗笑,山門道人終歸是上不得臺面,連行禮都不規(guī)矩。 "路上耽擱了一會。"他低下青睫淡淡道。 恰好還空著的座位就在斂寒旁邊,司宵子正襟坐下,凝然如山。 掃了一眼幾案上的菜,也沒拿食著,倒像是來打坐修煉的。 看著他這幅沉悶的樣子,斂寒主動斟了一杯酒遞與他,"這果酒不辣,很是清香呢。" "道門忌酒。" "那…這道菜也不錯呢。" "不食辛辣。" "道長,這個忌那個也忌的,你告訴我,什么是不忌的?" 他低頭沉吟了片刻,眉宇里仿佛有曠古深意,抬眸看向她。 慢騰騰又很認(rèn)真地說道:"不忌你。" 絲竹纏綿此刻也封緘,斂寒愣怔了一下,不知道他為何會說這樣的話,這是什么意思? 是淺嘗輒止的試探,還是一往不顧的流露。她猜不透他的心思。 身旁的晏潯儇佻嗤笑一聲,率先打破了這沉默。 "小寒無毒無害,當(dāng)然百無禁忌。這我也知道,而且我酒rou也不忌哦。" 他牽著斂寒袖子笑道,琥珀色的眼瞳清亮,像他掌間盛開的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