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貴妃攙起她來：“不，本宮是恰巧跌破了傘，在此避雨的?！毖┎栊呃⒌氐拖骂^去。

    蕊珠連忙脫了身上斗篷遞與懿貴妃道：“娘娘若不嫌棄，穿這個(gè)走吧。這是臣妾好不容易尋來的，叫做斗笠，人們釣魚的時(shí)候常穿！”

    懿貴妃剛要接過打量，雪茶卻推回去道：“娘娘，您瞧這斗笠支楞八叉的，把您手劃破了就不好了?！?/br>
    蕊珠不高興道：“怎么啦，又不是給你看的。娘娘，快看看吧，這斗笠可好玩呢！”

    可雪茶偏偏不讓，兩人一推一拉爭執(zhí)間，便撞到了懿貴妃。只見她身形一歪，腳下便滑了，登時(shí)捂著肚子驚叫起來！

    第37章 丹青諾

    “娘娘！”

    蕊珠和雪茶都被嚇到了， 同時(shí)去扶懿貴妃。好在她只是稍微被推搡到了， 背后又靠著廊柱， 因此只腳下滑了一下， 很快便穩(wěn)住了。但她仍然被嚇得不輕， 一直捂著肚子。

    “娘娘還好吧？”雪茶都要哭出來了，埋怨蕊珠道：“都怪你！”蕊珠雖不服氣，但兩人同樣理虧， 她也不好說什么的， 只得沖雪茶噘了個(gè)嘴。倒是懿貴妃回過神來勸她們二人道：“本宮無事， 快別吵了。難道你倆還想在這兒打一架不成？”

    兩人都不說話了。懿貴妃看看外面昏黑的雨天兒， 又后怕道：“本宮也不該非在這時(shí)候出來的。等雨停了，咱們就回去吧， 今日不去看皇上了?！?/br>
    蕊珠不作聲地將斗笠在廊柱上掛起給懿貴妃擋風(fēng)， 雪茶扶著懿貴妃坐下了：“娘娘冷不冷？”

    懿貴妃搖頭，卻看見那斗笠支楞八叉的怪有趣，不禁用手摸了一摸道：“蕊珠，這是何處得來？”

    蕊珠興奮道：“這是嬪妾托了南門外的小太監(jiān)， 從外頭集市上帶進(jìn)來的……哎呀， 一不小心說漏嘴了?！?/br>
    雪茶立刻抓住機(jī)會(huì)懟她道：“看看你，成日家在娘娘身邊兒學(xué)規(guī)矩，就學(xué)來個(gè)私相傳授？這可是違反宮規(guī)哦。”

    蕊珠又不服氣了， 可這回她真的理虧， 只得怯生生瞄著懿貴妃道：“娘娘， 嬪妾知錯(cuò)了， 下次……下次……”

    懿貴妃微笑道：“下次你還敢，對不對？”

    蕊珠吐吐舌頭，尷尬地笑了：“實(shí)在是外面那些小玩意兒太好玩啦。嬪妾現(xiàn)在滿宮的珠花珍寶都賞玩不過來，可日子久了也怪膩的，就想、就想找些小時(shí)候玩過的東西來耍?！?/br>
    懿貴妃好奇道：“外面都有些什么好玩的，就叫你這么心癢？”

    見懿貴妃沒有責(zé)怪的意思，蕊珠頓時(shí)來了勁，歪著腦袋、掰著指頭數(shù)道起來：“有小泥人兒，渾身涂上各種顏色，像成了精一樣；有竹篾編的各種小筐子，里頭可以養(yǎng)蟈蟈；有用開著花兒的樹枝編成的小花籃；還有……還有各種零碎吃食！就是那種，可以一邊逛集市一邊吃的那種，什么裹著糖霜花生碎的糖葫蘆啊，鹵水啊臭豆腐之類……可有趣了！”

    雪茶聽說還有這種糖葫蘆，明明都要流口水了，還是嘴硬得很：“哼，這有什么好吃的，一聽就上不得臺(tái)面。咱們成日里山珍海味的，難道還比不過這些？真沒出息?！?/br>
    懿貴妃輕聲呵斥道：“雪茶！怎么說話的?！?/br>
    蕊珠這回可也不饒人了：“你懂什么，越是街頭的吃食就越香！你就是沒吃過，等哪天我托人帶進(jìn)來些，你要不愛吃，我倒著走路給你瞧！”

    雪茶也撅起嘴來了。懿貴妃又想笑，又好奇：“聽你說的，本宮也怪饞的。說起來，本宮還沒到外面去看過呢。”

    蕊珠一臉不可置信：“一次也沒有過嗎？”

    雪茶道：“這有什么好驚訝的，咱們娘娘身份貴重，豈能叫外面的人給亂看去了。”

    懿貴妃卻笑得有些落寞：“其實(shí)本宮很想出去看看的。本宮自小長在深宅大院，每日里接受各種教導(dǎo)，嬤嬤們是斷不許出去玩耍的；及笄年一朝入宮，就更無出宮的可能了。那回陛下曾和本宮說，以后要帶本宮去游覽大好河山，本宮一直記在心頭。不過他可能已經(jīng)給忘了吧，也許就是那么隨口一說?！?/br>
    雪茶輕聲道：“娘娘，陛下九五之尊一言九鼎，怎么會(huì)忘呢？”

    懿貴妃微不可聞地嘆氣道：“正因?yàn)槭蔷盼逯?，他更?huì)被束縛在這深宮里，與本宮一樣是輕易出不去的。我們兩個(gè)就好比一雙關(guān)在金絲籠里的鳥兒，要飛出去談何容易啊。”

    雨聲漸漸小了些，氣氛卻有些沉默了。半晌蕊珠突然一拍手笑道：“這樣吧娘娘，我把外面的好吃的好玩的，都畫下來給您瞧怎樣？”

    懿貴妃笑了：“這主意倒好，可你會(huì)作畫嗎？”

    蕊珠的笑容僵住了些：“不、不會(huì)……”

    雪茶毫不留情地笑出了聲。蕊珠咬著嘴唇撓頭，懿貴妃覺得她實(shí)在太可愛了：“那這樣吧，反正本宮近來養(yǎng)胎閑得無事，你便每日來跟本宮學(xué)作畫吧。學(xué)會(huì)了，再畫給本宮瞧?！?/br>
    蕊珠開心地很，懿貴妃卻不由打了個(gè)噴嚏。原來在外面呆了這樣久，方才又受了驚嚇，便有些不舒服了。好在這雨來得快去得也快，須臾雨停后，懿貴妃便徑直回了萬壽宮。

    叫來秦太醫(yī)一瞧，胎兒無礙，只是她果然著了些風(fēng)寒。伺候懿貴妃服藥后，難過的雪茶便立在院子里自責(zé)，將一盆花葉都快揪沒了。

    可巧小凌子從尚服局拿了簪花回來，見她站在那發(fā)呆，便過來搭話道：“雪茶jiejie，這地剛淋了雨濕得很，怎么站在這兒呢？”

    雪茶嘟噥道：“別理我，做你的事去。”

    小凌子呆了一呆，將一朵簪花從匣子里拿出來：“雪茶jiejie你看，這是尚服局新做的宮花，要分給宮女們的。你看你先挑了喜歡的去好不好？”

    雪茶發(fā)脾氣道：“我難道缺這些東西嗎？干你的活去吧，老來搭話真煩人！”說罷轉(zhuǎn)身就進(jìn)了屋子。小凌子委屈地站了一會(huì)兒，自個(gè)兒走了。

    雪茶坐在屋里生悶氣，蘭茹正將四喜給的藥膏貼在膝蓋上，見狀笑道：“你這幾天怎么回事，怎么老這么大脾氣，見誰懟誰？”

    雪茶摳著桌子低頭道：“我也不知道。就那天跟你說了后年放出宮的事兒，我就一直不痛快?！?/br>
    蘭茹恍然道：“哦～原來是為這個(gè)，你是不是想嫁人了？”

    一句話說中了雪茶的心事，她又上去撓蘭茹：“誰想嫁人了，我才沒有呢！”兩人鬧得正歡，外頭小凌子又來了：“雪茶jiejie，我在小廚房給你叫了碗雞蛋羹，你吃不吃？”

    雪茶沒好氣道：“小廚房專管娘娘膳食的，怎么會(huì)給你**蛋羹？”

    小凌子隔著門說道：“我用自己份例錢叫的，你快趁熱吃吧。我放這里了?！?/br>
    雪茶開門去看，只見他人已沒了影，那碗熱騰騰的雞蛋羹正放在地上呢！

    自從懿貴妃叫蕊珠每日來學(xué)畫后，蕊珠果然積極得很，可著勁兒往萬壽宮跑。這就讓昭帝很有些納悶了，怎么他連著五天來看懿貴妃，就連著五天都能看見寧蕊珠那小丫頭？有時(shí)候想要悄悄和人膩歪一下，都要看一眼蕊珠在不在。

    這日下了朝，他照例要來萬壽宮用早膳。一進(jìn)門，又又又看見寧蕊珠在幫忙擺著桌上碗筷。他有些忍不住了：“怎么你是睡在貴妃這里的嗎？”

    寧蕊珠當(dāng)真是個(gè)回話大膽的：“昨晚睡在這里的不是陛下嗎？”

    雪茶使勁掇了她一胳膊，規(guī)矩行禮道：“奴婢見過陛下。”一邊用眼睛瞟著蕊珠，蕊珠只得也行了個(gè)禮：“臣妾見過陛下?！?/br>
    昭帝點(diǎn)頭，拍拍她腦袋道：“虧你還知道自己是個(gè)妃嬪。這頓飯你站著伺候吧，不要吃了?！?/br>
    蕊珠剛沖他露了個(gè)禮節(jié)性的笑容，一聽此言，唰地將笑容收了回去：“是，臣妾遵旨?！?/br>
    懿貴妃出來道：“陛下，這是做什么，為什么不叫人家用膳？”

    昭帝道：“她沒規(guī)矩，朕叫她餓一頓長點(diǎn)記性?！?/br>
    懿貴妃好笑道：“多大人了，怎么還和人這般賭氣。蕊珠，坐下吃飯?！?/br>
    蕊珠梗著脖子站在昭帝身后：“謝娘娘關(guān)心，陛下不叫我吃，我就一頓也不敢吃?！?/br>
    昭帝扭頭奇怪道：“你這意思，是要絕食？”

    蕊珠直挺挺看著前方：“臣妾不敢。臣妾只是不敢抗旨?！?/br>
    昭帝將筷子一放，就要訓(xùn)人，懿貴妃見情況不對立刻叫蕊珠道：“你且先去本宮書房里呆著看畫罷?！?/br>
    蕊珠果然行了個(gè)禮走了。昭帝嘆氣道：“她每日里在你這兒呆這么久，都學(xué)的什么呀！”

    懿貴妃為她開脫道：“是臣妾這些日子只顧著帶她作畫，故有些疏忽了教她規(guī)矩。臣妾愿意領(lǐng)罪?！?/br>
    昭帝一聽就覺得頭疼：“罷了罷了，你慣會(huì)護(hù)著她。她又學(xué)畫做什么？”

    懿貴妃有一點(diǎn)點(diǎn)期待著昭帝能想起他曾許下的諾言：“她想將外頭的大好河山都畫給臣妾看看?！?/br>
    昭帝忙著將小菜往嘴里塞，只是點(diǎn)頭道：“不錯(cuò)，不錯(cuò)。給她找個(gè)事情做也好，免得到處討人嫌。”

    懿貴妃笑了笑，眉眼間有一絲失落，不過也很快就消失了。

    用過早膳，懿貴妃又去了小廚房，給昭帝親手燉一盅銀耳蓮子湯來，等下叫他帶到勤政殿去飲。昭帝便在殿里左轉(zhuǎn)右轉(zhuǎn)，最后轉(zhuǎn)進(jìn)了書房。

    只見蕊珠正努力執(zhí)筆作畫，顏料抹了一手也不自知，模樣實(shí)在認(rèn)真。昭帝便靜悄悄走過去偷看，卻見那宣紙上印了幾團(tuán)子墨點(diǎn)，天知道畫的到底是什么。

    “你這畫功不行啊。等你畫出來那大好河山，只怕貴妃她都兩鬢蒼蒼嘍?！?/br>
    昭帝忽然出聲，嚇得蕊珠腕下一抖，這幅畫算是徹底毀了。她沮喪道：“陛下說不好，那就是真的不好咯。筆給您，您來畫呀？”

    蕊珠賭氣般將丹青筆舉到他鼻子底下，兩人對上了對彼此不服的眼神。昭帝想也不想，奪了筆去刷刷畫起來。只見他筆鋒流暢，筆下山水渾然天成，不一會(huì)兒便完成了一幅。

    蕊珠目瞪口呆：“想不到陛下還會(huì)這個(gè)，是臣妾輸了?！?/br>
    昭帝得意洋洋將畫紙舉起來欣賞道：“你還敢跟朕比？哼。知道朕為什么畫得這么好嗎？”

    蕊珠搖頭說不知，昭帝哈哈大笑道：“那是因?yàn)殡抟恢庇浿兀谐蝗斩ㄒ唾F妃她一起，到外面去游遍大好河山！這天下景象，朕從來只能在奏折里見過，也該去親眼看一看才是?！?/br>
    蕊珠恍然大悟。正端著銀耳蓮子羹進(jìn)到書房門口的懿貴妃聽見，腳步一頓，眼淚就泛泛盈出了。

    原來他一直都記得。不說，并不是忘了，而是因?yàn)樵缟羁淘谛念^，所以才不必時(shí)刻掛在嘴邊。

    第38章 欺騙

    自從知道蕊珠要將外面山水畫給懿貴妃看以后， 昭帝便時(shí)不時(shí)也想在懿貴妃面前展現(xiàn)畫技——可惜天不遂人愿， 近日朝中事情頗多， 別說是作畫了， 他幾乎連往后宮去的機(jī)會(huì)都不常有， 整日都宿在前朝書房里。十天半個(gè)月后，他感覺自己都快憋出毛病來了。

    偏生這日又傳來一道令人極為惱火的消息，即萬嘉嬪與萬才人之父萬正澤， 在過澤州時(shí)貪了當(dāng)?shù)匕巳f兩賑災(zāi)銀子。

    御書房里， 昭帝“咣咣”使勁拿那本奏折敲桌子， 氣得皺紋都跑出來了：“朕是期盼著他出岔子好收拾， 但是貪了八萬兩也太過分了吧！八萬兩誒！”

    太師魏長容顫巍巍上前道：“陛下息怒。貪污案縱然是大事，但陛下也不能為此失了儀態(tài)啊？”

    他雖躬身行禮， 但眼神一直在拼命暗示昭帝將奏折放下端正坐好。然昭帝假裝看不到他的眼神， 長腿一蹺竟坐上了御案，將奏折敲打著掌心道：“唉，老師啊，朕就想不明白了。你說他兩個(gè)女兒還在朕后宮里呢， 他怎么做事都不為女兒們著想一下呢？不是個(gè)好父親。再看看人家萬秉澤， 為了懿貴妃的顏面，寧可與本家決裂呢！”

    魏長容繼續(xù)用眼神暗示昭帝：“陛下，萬秉澤現(xiàn)在的日子挺難過的， 老臣聽說若不是有懿貴妃娘娘的顏面撐著， 萬家本家恐怕已將他從族譜中除名了?！?/br>
    昭帝瞪大眼睛道：“當(dāng)真？”

    魏長容道：“當(dāng)真。不過萬秉澤向來行端坐正， 不論是為人還是儀態(tài)都嚴(yán)謹(jǐn)?shù)煤埽?nbsp;就算被本家除名，外面人也不會(huì)輕看他的?！?/br>
    他特意將“儀態(tài)”二字說得重些，昭帝假裝沒聽見道：“嗯，萬秉澤現(xiàn)在不宜再升官，朕會(huì)追封萬老夫人為正二品誥命夫人，還得好好安撫一下貴妃才行?！?/br>
    魏長容嘆氣嘀咕：“……唉，他根本沒明白老臣的意思啊。”

    昭帝晃悠著長腿道：“今晚就去看看貴妃好了?！?/br>
    后宮里，萬嘉嬪與萬才人也聽說了父親貪污銀兩的事情，一時(shí)她倆成了六宮笑柄，連小宮女都敢在背后指指點(diǎn)點(diǎn)。兩人覺得這樣不行，便開始想法子爭寵，以掙得為父親開脫的機(jī)會(huì)。偏偏昭帝這些日子根本不往后宮來。好不容易等到今天，才終于等來他進(jìn)了后宮。

    可這日處理完政務(wù)，昭帝后便先直奔萬壽宮，告訴了懿貴妃追封她母親的事。

    懿貴妃笑道：“陛下不用這樣費(fèi)心的，不過臣妾還是謝謝陛下了?！?/br>
    昭帝從背后抱住她笑哈哈道：“愛妃jiejie，你是不是該好好謝謝朕呢？”

    他不安分的手開始隔著薄薄的絲裙四處游走，唇齒輕輕咬上了懿貴妃耳尖。懿貴妃一個(gè)激靈，呼吸微微急促起來。

    “陛下，”她輕喘著偏過頭，“不……別……”

    昭帝急不可耐將人往枕頭上摁：“為什么不行？不是已經(jīng)過了頭三個(gè)月了？”

    懿貴妃想推開他，無奈已失了力氣，只得輕輕撓在他胸膛上：“不……太醫(yī)說，這胎本來就不穩(wěn)，臣妾實(shí)在不敢亂來……”

    昭帝登時(shí)止住了動(dòng)作，坐起來耷拉著眼睫委屈得不行。懿貴妃漸漸平緩下來，起來將他向外推：“陛下今晚還是歇在別處吧，別來鬧臣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