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章決直覺亞聯(lián)盟總統(tǒng)的反應快得有些怪異,本欲細問,情報販子又提起了另一件事的新進展。 與總統(tǒng)府的亂狀相反,陳泊橋的支持者則在聯(lián)盟各地舉著標語慶祝。 陳泊橋的審判結束后,不斷有境外媒體放出陳泊橋案件的新證據(jù),一位在庭審后迅速離開亞聯(lián)盟的證人接受了視頻采訪,在采訪中聲淚俱下地翻了供,還有媒體預告,將在明天中午把總統(tǒng)與不明人士通話的錄音流出,錄音內(nèi)容與構陷陳泊橋相關。 情報販子將證人的采訪視頻的合集發(fā)給了章決,章決掛掉電話,一邊在鎮(zhèn)上繞圈,一邊播視頻。 章決兜遍整個鎮(zhèn)區(qū),沒找到獸醫(yī)診所,下車問了一個即將收攤的當?shù)厝?,才得知全?zhèn)唯一的寵物診所在他們住的安全屋附近,不過已經(jīng)關門了,明早八點開診。 章決回了車里,盤算著明早先把貓送過去醫(yī)治,再帶著陳泊橋前往曼谷。 回到房間,陳泊橋還在看電視。他用沙發(fā)上的一個軟墊給貓做了個窩,貓窩在里頭睡著了。 章決輕輕走過去,坐到另一個單人沙發(fā)上。因為房間很小,所以他和陳泊橋離得不遠。 泰獨立國經(jīng)濟落后,生活條件普遍不好,安全屋里的電視機古舊厚實。 章決所在的新獨立國十多年前就找不見這樣的款式了。 電視臺的omega舞女節(jié)目結束后,開始播放一部老電影,泰語配音,沒有字幕,但也不知道為什么,章決覺得電影很好,陳泊橋似乎亦然。 電影過半,電視臺插進了廣告,陳泊橋把音量調(diào)低了些,開口和章決聊天:“我半年沒看電視,才發(fā)現(xiàn)以前不喜歡的,其實也都不錯?!?/br> 章決實在很不會聊天,訥訥著不知該接什么,幸好陳泊橋總是可以讓氣氛變得自然,他問章決:“找到獸醫(yī)了嗎?” “找到了?!闭聸Q說了自己明早的計劃,陳泊橋也同意了。當廣告過去,電影開始,章決以為他們會一起和諧地看完電影后半段時,陳泊橋突然把電視關了,轉過身,認真地看著章決。 這讓章決想到中學時他和陳泊橋少數(shù)幾次單獨搭檔訓練賽艇的情形,那時候陳泊橋也會離他這么近,轉過頭說話的時候也是這樣的表情。 章決走了神,他反應了好幾秒,才理解陳泊橋這句“我把我們的地址告訴了一個人”是什么意思。 陳泊橋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很小的藍屏手機,遞給章決,又說:“是我信任的人?!?/br> 章決有點兒懵,如果換成別人干這種先斬后奏的事,他十有八九掉頭就走,或者干脆悶頭打一架再走??墒撬粫﹃惒礃蛏鷼?,也不會跟陳泊橋打架,只好接過來,粗略掃了幾眼,又還給陳泊橋:“什么時候買的?” “撿貓的時候看見書刊攤子上擺著,”陳泊橋坦白,“你放墨鏡的地方還有幾張紙幣,我就拿來買了一個。這種手機我們常用,功能單一,一次性使用,不好追蹤?!?/br> 章決看了陳泊橋半天,說:“其實你可以不告訴我。” “那怎么行,我不想騙你。”陳泊橋笑了,他把手機拆了,走到客廳的小窗戶邊,開了窗丟出去,把一點都不坦蕩的事做得坦坦蕩蕩。 陳泊橋走回來,坐回剛才的位置,神色自如地問章決:“不說話是生氣了嗎?”他把章決給他買的衣服袖子卷起來了,露出右手臂上的兩三道很淺的刀疤。 應該都是執(zhí)行任務時受的傷,念書的時候沒有。章決暗暗想,又忍住了再仔細看看陳泊橋的疤痕的欲望,很沒辦法地輕聲說:“我就買個三明治,你怎么干了這么多事?!庇謫栮惒礃颍骸澳愀嬖V了誰?” “一個你認識的人,”陳泊橋說,“裴述?!?/br> 聽見陳泊橋說的名字,章決眉頭一下皺起來了,原本壓下去的不舒服又泛了起來。 裴述跟章決很不對盤。不過若要細算,其實陳泊橋的所有朋友跟章決都不對盤。章決不喜歡那些人,甚至也不明白陳泊橋怎么會和他們做成朋友。 那時章決獨來獨往,時常一個人在餐廳吃飯,遠遠看著陳泊橋被一大幫朋友簇擁著,其中每一個章決都能數(shù)出缺點。 章決最親近的朋友,曾經(jīng)的未婚夫艾嘉熙曾經(jīng)指出,這些朋友的缺點并不很大,而章決不喜歡他們則是因為嫉妒,嫉妒他們可以和陳泊橋待在一起而章決不能。 當然,章決本人并不認可艾嘉熙這一觀點。 見章決一直不說話,陳泊橋便問:“不記得裴述了嗎?他對你印象很深?!?/br> 章決搖搖頭:“我記得?!睕]等陳泊橋接話,章決又下定決心開口:“算了,你相信他就行,但接下來別再做這么危險的事了。亞聯(lián)盟已經(jīng)派人進入泰獨立國,萬事都要小心,一切等上船后再說?!?/br> “好,”陳泊橋答應得得很快,“我知道了?!?/br> 他們沒有繼續(xù)看電影,章決把大一點的臥室讓給了陳泊橋,自己睡小的。 進屋前,陳泊橋對章決說了晚安。 章決簡單洗漱,躺在窄小的單人床上,蓋上冷硬的被褥,有些輕微的失眠。 他和陳泊橋待在一起。 這一認知讓章決不愿閉眼。 像有什么東西在肚子里面胡亂攪動了一通,又拉扯他的脾胃,按壓他的心臟,要心很快速地跳,不準減速。 因為無聊又很想念陳泊橋的時候,章決仔細計算過,在學校八年,他和陳泊橋單獨相處的時間共約九小時四十分鐘。 現(xiàn)在很快,很快就要打破了。 iv. “行動怎么樣了?” “是我……我買了兩支手機?!?/br> “扔了,給他打個預防針,免得他沒心理準備,直接跟你打起來。你們明天幾點到曼谷?” “你確定要見我?章決不一定會歡迎你?!?/br> “隨你?!?/br> “裴述,別說廢話?!?/br> “掛了?!?/br> 第三章 陳泊橋睜開眼。 他躺在一張雙人床上,房間里很暗,厚重的窗簾中間有一條細縫,縫間依稀透出日出前的灰蒙天色。 陳泊橋按亮了臺燈,坐起來,緩緩四顧,冷靜地接受了這間他睡過一晚的安全屋主臥,接受泰獨立國、章決,以及原本完整的計劃被無限打亂的的事實——他擅長適應。 軍事監(jiān)獄、奔波流亡,陳泊橋與慌亂不安無關。完全清醒后,他快速換上衣服,起床前去洗漱。 安全屋內(nèi)只有一間盥洗室,在進門的左側。他經(jīng)過客廳,沒想太多地一把拉開盥洗室的門,一股白茫茫的水霧撲面而來。 章決腰間圍著浴巾,手里還拿著一塊用來擦頭發(fā)的毛巾,半裸著站在水汽后面,嘴微微張著,眼神中有少許吃驚。 陳泊橋愣了愣,后退了一步:“抱歉?!?/br> “沒事,”章決擺擺手,“我洗完了。” 章決沒把門關上,陳泊橋便也沒動,順口問:“這么早就洗澡?” 章決慢慢地眨眼,有些遲鈍地反問:“早嗎?” 但不等陳泊橋說話,章決又說:“已經(jīng)四點半了?!彼恼Z氣中帶著一股理所當然,就像凌晨四點半是全球統(tǒng)一的上班時間似的。 陳泊橋忍不住笑了笑,問:“四點半還不早?你不睡覺么?” 章決閉上嘴不說話了,看起來有點郁悶。陳泊橋覺得章決的樣子傻得有趣,又接著調(diào)侃:“不會真的一夜沒睡吧?!?/br> “不是,”章決頓了一下,認真地替自己解釋,“我睡了近五個小時?!?/br> 他的黑發(fā)擦了半干,帶著濕意貼在頸和肩膀上,有水珠沿著胸口往下滑,滑過肋骨和小腹處的凹陷,沿著人魚線淌進浴巾里。章決的皮膚白皙得像雪,被過高的水溫燙出幾塊淺紅色,腹部的肌rou線條不明顯,但沒有昨天陳泊橋抱著他跳傘時,陳泊橋所以為的那么瘦弱。 陳泊橋從軍多年,與戰(zhàn)友混浴是難以避免的事,也參加了好幾年的亞聯(lián)盟征兵防止omega被錯篩入軍隊的性別審查,自認對健康的成年alpha的身體特征比較了解。 現(xiàn)在倒不是陳泊橋想對章決的體型作什么不禮貌的評價,只是兩人面對面近距離地站著,不看也不大可能。 平心而論,如果不看身高,只看膚色和體型,章決跟alpha這個群體真的沒什么緣分。 可是昨天章決的握槍手法,跳傘著陸的精確度,又讓陳泊橋覺得章決應該受過長期的專業(yè)訓練,而且體力很好。 “章決,”陳泊橋開口問他,“你傘跳得不錯,當過兵嗎?” 章決搖了搖頭,說:“沒有?!?/br> 陳泊橋“嗯”了一聲,又隨口問:“從羅什畢業(yè)這些年,你在干什么?” 浴室里的水汽漸漸消失了,房間外的冷氣滲進來,章決似乎有些冷,但也并沒有把杵在門口的陳泊橋推開的意思,只是因為陳泊橋直白的問題猶豫了幾秒,然后便老老實實地回答:“上了北美的國立大學,畢業(yè)之后回國工作了幾年?!?/br> “什么工作?”陳泊橋立刻追問。 見章決面露遲疑之色,陳泊橋便又縮小了問題范圍:“和你這次行動有沒有關系?” 章決看著陳泊橋,想了想,搖了搖頭,一副不欲多談的模樣。 兩人沉默著站了幾秒,章決畏寒似的把毛巾抓緊了。 陳泊橋低頭看見,心念一轉,便抬起手搭了搭章決的肩膀。感受到意料之中的涼意后,他溫和地對章決笑了笑,問:“冷怎么不說?” 章決被陳泊橋碰到,立即微微瑟縮了一下,隨后面頰上便泛起很淺的紅。“不是特別冷,”他垂下眼道,“你用浴室吧,我先去穿衣服。” 說罷,章決往前走了一步。 陳泊橋承認自己人品不好,他故意不愿讓開,想看看章決有什么反應。 章決走不過去,只好又停下了腳步。也不知是為什么,他總不愿意抬頭看陳泊橋,垂頭喪氣,局促不安,像被罰站的新兵。 陳泊橋發(fā)現(xiàn)章決慌亂無措時很有些好笑,便又后退了一些,讓出一個章決堪堪能過的位置,故作自然地道:“去吧?!?/br> 章決猶豫了幾秒,最終也沒開口讓陳泊橋再讓大些,低著頭側身從陳泊橋和門框之間擠了過去,快步走回自己的小臥室。 陳泊橋看著章決的背影從門后消失,才走進浴室。 陳泊橋從浴室出來的時候,客廳的鐘顯示四點四十分。章決穿得整整齊齊坐在沙發(fā)上,他捧著一個平板顯示器,面色凝重。陳泊橋走過去,看見屏幕上顯示著十個并排的監(jiān)控畫面。 “我們得走了?!闭聸Q頭也不抬地說。 “怎么了?”陳泊橋皺起了眉,湊近細看。 “安全屋外的監(jiān)控,”章決指著一個呈俯角的監(jiān)控鏡頭,“這是這片區(qū)域唯一能容車通行的弄堂?!?/br> 畫面里有一條小巷,兩名高大的男子在離攝像頭不遠處面對面站著,乍一眼望去像在聊天,但細看兩人的站姿,好似總帶了些緊張。 “他們在這兒待了十分鐘了?!闭聸Q說。 陳泊橋看見其中一個男子比了一個手勢,是亞聯(lián)盟軍中常用的手勢,意為準備行動,心中確定了來人的身份。 昨天章決劫走他后,他便將提早植入在身體里的信號屏蔽器抽出來扔了,使軍事監(jiān)獄放在他背部的追蹤器起效。 因此亞聯(lián)盟的軍人追到這里,并不讓陳泊橋感到意外,畢竟,根據(jù)陳泊橋以往執(zhí)行任務的經(jīng)驗,在追捕重要犯人時,亞聯(lián)盟的衛(wèi)星導航系統(tǒng)的精度還是挺高的。 “聯(lián)盟的軍人,”陳泊橋告訴章決,“意思是準備行動?!?/br> 章決沉默了幾秒,像自言自語似地說:“怎么會這么快。”說罷他便起身去了房里,不多時就提了兩個旅行袋出來,扔在地上,開了通訊器:守住巷口,我?guī)茸??!?/br> 對面有人回答:“好?!?/br> 切下通訊,章決對陳泊橋道:“走吧,你幫我提一包?!苯又蝗幌裣肫鹆耸裁此频?,看了一眼乖乖蹲在墊子上的傷了腳的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