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jié)
章決沒有花很多時間,就理解了陳泊橋說的話。他沒有提出異議,稍想了想,問陳泊橋:“那你什么時候要走?” “你現(xiàn)在就要去住那個房間嗎?”他又問。 “不用,”陳泊橋說,“再過六天?!?/br> “那……”章決聲音更低了,他面上顯出少許猶豫,“你走了,他和我住嗎?”不等陳泊橋反應(yīng),他補充:“我不喜歡跟不熟的人住?!?/br> “嘉熙來我家也是住客臥的?!闭聸Q又強調(diào)。好像比起陳泊橋要走,他更重視跟別人住這件事。 章決的重點讓陳泊橋的心情輕松幾秒。陳泊橋垂眼看著章決,說:“不用跟他住,我?guī)湍闵??!?/br> “嗯,”章決很慢地眨了幾下眼睛,說,“不用,我自己升好了。” 說了這么多話,章決也沒有要再靠近陳泊橋的意思,就好像半臂已經(jīng)是可以達到的極限近的距離,觸手可及,但是不敢抱。 他和陳泊橋一個像租約到期的房客,一個像房東,兩人站在一起,和平地清點房間,這是你的,那是我的。 在這類場景中,陳泊橋不習慣主動,他習慣等,等久一點,章決總會主動邁出第一步。 這天也是一樣,只站了少許時間,章決就忍不住了,他問陳泊橋:“你回去安全嗎?” 這是一個陳泊橋無法回答的問題。陳泊橋想了片刻,誠實地說:“我不清楚?!?/br> 章決看著陳泊橋,嘴唇緊閉著,陳泊橋看見他眼角有點紅,但眼眶沒濕,這讓陳泊橋想到了第一次zuoai時把半張臉埋在枕頭里哭的章決。 在車里握住他的手,低頭吻他手背的章決。 可能在裴述乃至全部的人看來章決偏執(zhí),或很愚蠢,不夠好看,太普通,話少,但如果要陳泊橋在所有追求者挑一個人,陳泊橋只會挑章決。 如果只有一把傘,只有一束花,一把鑰匙,陳泊橋給章決。 說愛可能很難,但選擇簡單,陳泊橋沒伸手,叫了章決的名字。 章決就認真地注視陳泊橋,像怕錯過陳泊橋的任何一個字,神情還有點緊張。 “如果我安全了,”陳泊橋說,“等我找你?!?/br> 第三十一章 登船期限很快就要截止了,郵輪即將起航。 崔成澤站在1037號房間門口,等一個人。 他今年剛滿三十歲,在亞聯(lián)盟當過五年兵,退伍后進入裴述的保全公司,工作至今,離過一次婚。他家在交戰(zhàn)區(qū)邊緣的小鎮(zhèn),自從亞聯(lián)盟和蒙獨立國開火后,他再也沒有聽到過家人傳出的消息,直到年初交戰(zhàn)區(qū)被解放,才和母親和幼子重逢。 1037在走廊盡頭。 崔成澤看著走廊上零星來往的人,他們都進了自己的房間,沒一個有靠近1037。 下午三點零七分時,一名穿著工裝,留著絡(luò)腮胡的alpha男子,向崔成澤走來。今天下午,崔成澤就見過他。這名alpha身形和崔成澤略有相似,但比崔成澤更高大少許,他的腳步不曾停頓,直到站停在1037房門面前。 “抱歉,久等了?!蹦凶诱f著,拿出房卡,在1037的磁感器口刷了一下,磁感器發(fā)出解鎖的輕響。 房門打開了,男子率先走進去,崔成澤拉著箱子,緊隨其后進了門。 男子先將房里的燈開了,內(nèi)艙的房間雖然有窗簾作裝飾,但并沒有光源和真正的窗戶,白晃晃的燈光從天花板照下來,給本就狹窄的房間再添少許壓抑。 崔成澤背手關(guān)上門,有些結(jié)巴地開口道:“陳大校?!?/br> 陳泊橋回身,伸出手,短促而有力地和崔成澤交握了一下:“你好?!?/br> “您好?!贝蕹蓾稍谄聊粓罂幸娺^陳泊橋很多次,見到他本人還是第一次。 陳泊橋換了裝,穿著有些臟了的衣服,領(lǐng)口扣得很緊,他眼神平靜,但給人以莫名的壓迫感。崔成澤有些緊張地收回手,告訴陳泊橋:“大校,裴先生說,進房后就給他消息?!?/br> 陳泊橋點頭道:“好。”崔成澤便用秘密線路撥通了裴述的電話,又把小型投影儀卡到柜門邊,將裴述那頭的影像投射在白墻上。 崔成澤曾經(jīng)是裴述母親的貼身保鏢,幾個月前,裴述找他聊了一次之后,把他調(diào)到了集團子公司的一個不起眼行政位置上,等待合適的時機,配合行動。 一周前,裴述把部分計劃告訴了他,并帶他來泰獨立國,給了他一個新的身份。相比別人,他要做的事不多,只需要和陳泊橋互換身份,和另一位不知身份的室友合住,用沈宇飛的護照抵達北美。 “上船了?”裴述坐在略顯雜亂的辦公桌前,抬起頭,說,“等船起航后,趙琨就會獲取你的護照和艙位信息,我們預(yù)計,在四天后的凌晨,船就會進入亞聯(lián)盟海域?!?/br> 崔成澤瞥了陳泊橋一眼,陳泊橋面色沒有變化,只輕輕點了點頭。 “還有,”裴述推了推眼鏡,在紙堆里翻了翻,找到了一張,放在最上層,才對陳泊橋道,“你之前問我的問題,我們也商討過??偨y(tǒng)不想聲張,他需要將船只迅速調(diào)離亞聯(lián)盟海域,至于船上其他人員的安全,應(yīng)該不會受到影響。 “——前提是其他人員在房間里待好,別深更半夜跑出來?!辈坏汝惒礃蚧卮穑崾鲇盅a充。 “我知道?!标惒礃蛘f。 崔成澤隱約覺得兩人都意有所指,氣氛有些古怪,但古怪在哪里,他說不上來。 裴述也“嗯”了一聲,隨后忽然瞇起眼,仔細打量陳泊橋的打扮,慢吞吞道:“他手藝不錯?!庇謱Υ蕹蓾傻溃骸俺蓾?,三天之后,你讓章決再到泊橋房里來一趟,提前幫他把裝換好?!?/br> 崔成澤看了陳泊橋一眼,陳泊橋面上沒什么表情地對裴述說:“說正事的時候,不必順帶試探我?!?/br> 裴述愣了愣,隨即訕笑了一下,為自己解釋:“我隨便問問而已?!?/br> “你一個人住,你們都自在啊,”裴述又說,“我又不是沒看過艙型圖,你跟他擠一塊兒圖什么?!?/br> 裴述聲音越說越低,好像也不欲再繼續(xù)這個話題,便硬轉(zhuǎn)了一個,道:“對了,你讓我找的分化劑,市面上有的都是假的,我又沒有你們集團的權(quán)限,都沒找到?!?/br> 陳泊橋這才點了點頭,裴述又說:“你也別cao心這個了。我看了看,這艘郵輪挺不錯的,娛樂活動多種多樣。你也有十年沒休過假了,祝和的信用卡額度很高,正好趁這幾天休息,當度個假。接下來還有一場硬仗要打?!?/br> 崔成澤不清楚接下去的安排,他能確定的,唯有陳泊橋并不絕對安全。 雖然當下裴述的狀態(tài)還算輕松,但趙家的權(quán)威是否能被撼動,也未可知。他們都清楚,讓陳泊橋在聯(lián)盟海域被捕,根本不是什么周密設(shè)計過的計劃,只是箭在弦上的鋌而走險。 陳泊橋不置可否地看著裴述,問:“有什么娛樂?” 裴述笑了:“什么都有。” 崔成澤把放在桌子上的娛樂單遞給陳泊橋,說:“大校,這個上面全?!?/br> 陳泊橋看了一會兒單子,放下了,抬頭一看,發(fā)現(xiàn)裴述還沒掛斷,就說:“你還在啊?!比缓蟀堰B線斷了。 等裴述的影像消失了,陳泊橋才看向崔成澤。他把手里的房卡放在桌子上,推向崔成澤這一邊,食指很輕地扣了一下卡面,說:“這幾天你先住在這里,我和他住在1013。行動前夜我會直接過來?!?/br> 崔成澤也將1013的房卡換回給了陳泊橋,想起來,便問:“那等您回亞聯(lián)盟,我去1013住?” 陳泊橋看了崔成澤一眼,和緩地叫他:“成澤?!?/br> 崔成澤轉(zhuǎn)過眼去, 陳泊橋注視著他。陳泊橋的眼睛很亮,眼神專注,給人以十分堅毅可靠的印象。崔成澤默默地想,是不是陳泊橋身上那種永遠將要贏的篤定的氣質(zhì),才讓潛伏在交戰(zhàn)區(qū)的士兵甘愿追隨,聽他號令,以血rou之軀筑起堤壩。 “等我回去,他可能會換一間房住,”陳泊橋沒有在意他的走神,徑自開始說和計劃沒什么關(guān)系的話,“我讓裴述給你提額度,你升到和他同一樓層,剩下的十來天多,照看著他一些?!?/br> 崔成澤先是感到有些茫然,接著反應(yīng)過來,陳泊橋說的是1013號房里的另個人。 陳泊橋像會讀心,他停下來,問崔成澤:“裴述跟你提過他嗎?” “沒怎么提過?!贝蕹蓾蓳蠐项^,勉力搜索著記憶,裴述提起他,都以一種微妙而逃避的語氣,說些無關(guān)緊要的話,實際的東西并不多。 “很正常,”陳泊橋微微勾了勾唇角,說,“他是新獨立國人。我希望他在北美上岸之后,你能再陪他到新獨立國,見到家人再走?!?/br> 說著,陳泊橋拿起桌上的便簽紙,寫了一個號碼給崔成澤:“如果到不了他的樓層,就打他電話。告訴他是我讓你找他的?!?/br> 他停頓了少許時間,又溫和地對崔成澤交代:“這個人對自己不太上心,你上心一點,如果他一天沒出門,幫他叫個餐?!?/br> 也或許是崔成澤的錯覺。陳泊橋面對自己,似乎比方才面對裴述時松弛。 仿佛是碰到了近似陌生的人,才不自覺地展露了些許在熟人面前不愿展露的,隱秘而微弱的溫柔。 崔成澤對陳泊橋口中的人有些好奇和猜想,便低頭看陳泊橋?qū)懙哪菑埣垪l。陳泊橋?qū)懙煤苓B貫,不知是真的記性好,還是把這串數(shù)字在大腦里過過很多遍。 “把號碼背熟之后,紙?zhí)幚淼?,”陳泊橋又叮囑,“這間房不要留和你們相關(guān)的東西?!?/br> 崔成澤一一應(yīng)下記住了。 “對了,”陳泊橋好似又想到什么,折回身道,“別讓他喝酒?!?/br> 崔成澤連忙點頭,突然想到關(guān)于陳大校惡煙的傳聞,多問了一句:“那煙呢?” 陳泊橋頓了頓,才說:“隨他?!?/br> 陳泊橋回房間的時候,章決剛把最后一件物品放好。 看著空空如也的行李箱,陳泊橋俯身合上了,扣住行李箱邊扣拎起來,對章決說:“幫我把架子拉開?!?/br> 章決照做了,扣著鐵架的鋼條往外拉,鋼條彈簧很有韌勁,方才看陳泊橋拉得輕松,自己一拉才知道其實很緊。 他將夾子完全展開了,陳泊橋放上空行李箱,再合上柜門,房間就不像剛進來時那么小了。 房里的床是平行擺著的,中間隔了最多二十公分的距離,章決頭轉(zhuǎn)過去,問陳泊橋:“你睡哪張?” 陳泊橋看了他一會兒,才說:“你先挑吧?!?/br> 章決有點為難,因為他覺得自己猜不中陳泊橋想睡哪張。想了半天,還是跟陳泊橋求助:“你先好嗎?!?/br> 陳泊便笑了,他低頭看著章決,說:“挑床都不會啊?!?nbsp;又指著貼著墻的那張床,道:“那你就這張吧?!?/br> 章決如釋重負地點頭。 時間還早,他就坐到床上,打開了電視。被褥和床墊都很柔軟,應(yīng)該是洗凈后及時烘干了,所以沒有不好聞的味道。 電視開始播放一段冗長的登船須知,介紹船上的各項設(shè)施,陳泊橋坐到了另一張床上,但離章決不遠。 他陪章決看了一會兒,突然伸手過來,把章決的遙控抽走了,將音量調(diào)低到幾乎聽不到后,放到腿邊。 “章決,”陳泊橋眼睛沒看章決,放在屏幕上,慢慢地說,“一直想問你,拿t促分化劑之后要做什么。” 章決偏過眼,去看陳泊橋的側(cè)臉,怔了怔,又想了片刻,如實告訴陳泊橋:“我父親找的醫(yī)療團隊說,以前也有過這種先例,可以把其中一個腺體分離摘掉,但過程中也需要用到純度最高t促分化劑?!?/br> 陳泊橋沉默了。 過了片刻,他問章決:“手術(shù)危險嗎?” 危不危險這個問題,章決自己都沒了解過,畢竟還沒到要做手術(shù)的那一刻,但他父母對尋找t促分化劑十分積極,因此他有些不確定地說:“應(yīng)該不危險吧?!?/br> “什么叫應(yīng)該?”陳泊橋這才轉(zhuǎn)頭,很平靜又客觀地問章決。 “上一例的病人活下來了?!贬t(yī)療團隊的人是這么說的。 陳泊橋看章決良久,才說: “等拿到了分化劑,再重新評估一次?!彼旨恿艘痪洌骸叭绻中g(shù)有危險,不如不做?!?/br> “評估過幾次了,我父母希望我能做。”章決誠實地告訴陳泊橋。 找到了鎮(zhèn)定抑制劑后,章決對改變自己的身體情況,已經(jīng)沒有那么大的執(zhí)念,但這不是他一個人能決定的。 “為什么?”陳泊橋又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