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也不知道舞伎那里怎么樣了。 半夏起了大早,洗漱吃了早膳之后,依然和往常一樣去練習。 舞蹈這東西真的想要練好,那么就不能停下來。否則退步是完全能看的出來。 她到地方之后,問了一下舞伎們的狀況。 楚人們認為人生病,就是鬼神作祟。貴族們生病了,就讓巫人們去禱祝,奉上豐富的祭品,這樣就能讓鬼神滿意,讓他們的病好了。 這種把戲,半夏當然不信的。 聽到那些舞伎們沒有遭受懲罰,現(xiàn)在暫時在休息的時候,半夏心里一松。 她練習了三四個小時,從天蒙蒙亮到天光大亮,再暑氣蒸騰。 半夏做完最后一個動作,兩腿一并,長長的舒出一口氣。然后自己去拿擦身子的布巾和水,把身上出的汗給擦拭干凈,收拾好之后。她開門就撞見外面不知道等了多久的屈眳。 外面暑氣折騰,楚地的熱是濕熱,比干熱要更能折騰人,人站在那兒一會,就汗如雨下。 半夏不由自主的看向屈眳的額頭,不出所料,果然看到屈眳額頭上大顆大顆的汗珠。 她往四周一瞧,見著原本應該跟著屈眳的豎仆,此刻一個也沒有見著。 “吾子怎么在這?”半夏輕聲問。 她不問還好,一問面前少年微微瞇眼,他比她還高點。楚人個子不是很高,半夏放在楚國女子里,簡直鶴立雞群,但貴族男子自小營養(yǎng)充足,再加上需要學武藝,運動也夠,身量就要比庶人還要高些。 褐色的眼眸瞇起來,半夏莫名的感覺了一股壓力。她眨眨眼,不明所以的望著他。 她往四處看了看,不僅是屈眳的豎仆,就連她之前的侍女,也不知道哪去了。 “進去,我有話對吾子說?!鼻呎Z調冷硬,容不得她說個不字。 半夏點頭,退后一步,讓他進來。 屈眳還是頭一次走到這個地方來,雖然以前隔著窗戶,看過她在屋子里頭做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事,但進來還是頭一次。 屋子里頭收拾的還算整潔,但也只有整潔了,例如茵席木案這些東西完全沒有。就連坐都不知道要坐在哪。 這地方原本就是她當做練功房用的,只要個寬敞的地方就行了,至于其他的東西,一概都不用。 “有事?”半夏問。 “昨夜里,是吾子嗎?”屈眳也不和她兜圈子,直接開門見山。 半夏點頭。 屈眳擰起眉頭,“獻舞自有樂伎去做,吾子為何又要出面!” 話語里充斥著怒意。 “不好看么?”半夏抬頭反問。 屈眳一下愣住,他有些驚訝的看著面前的女子。女子面上已經洗去了昨夜里覆蓋的粉,袒露出原本的白皙肌膚。 兩道天然長成的長眉纖細婉約,哪怕半點沒畫,比那些貴婦折騰著把原有眉毛拔掉重新再畫都美上不少。 半夏迷惑不解,她昨天很投入,發(fā)揮的自覺還不錯。難道是自己出錯了,但還沒發(fā)覺到? “你……”屈眳被她這天真無辜的反問幾乎給憋的說不出話來。 可是這可惡的女子似乎還沒有察覺到,“我真的……跳的不好?” 半夏問出這話的時候,一顆心都懸起來,幾乎到了喉嚨眼。 說起來她的確隔了一段時間沒有好好練習,而且她自己的練習,還沒有老師的指導糾正,要是真的有什么錯誤,她恐怕一時半會的還發(fā)覺不了。 意識到這個,半夏整個人都要炸開了。她該別是好心辦了壞事吧?? 屈眳見她惴惴不安,雙眸慌亂。好像云夢澤里頭知道自己已經被獵人盯上的麋鹿,卻不知要往哪里逃才能躲開從暗處射出的箭矢。 “難道左尹真的發(fā)怒了?”半夏見屈眳沒答話,只好自己胡亂猜測。 屈眳沉默不語,似乎是默認她的話,半夏急的團團轉,她著急的臉頰緋紅,快要哭出來,“這怎么辦!” 她原本就是想要在明面上把場子給圓過去,只要明面上做足了,其他的小事,恐怕屈襄沒有時間,也不屑于計較。 屈眳見著面前的女子眼圈都紅了,她原本肌膚就白,一著急,眼尾那塊就起了淺淺的緋紅。 他不說話,故意看她慌亂不堪。 反正他什么都沒說,一切都是她自己憑空臆想的。 “這這這……”半夏幾乎語無倫次,在這里地位僅次于屈襄的就只有屈眳,她慌張無措的看他,“是真跳的不好?。俊?/br> 她沒有強烈的尊卑意識,面對屈襄這種久居上位的上位者還好說??稍谀隁q比她還小的屈眳面前,就直視他的雙眼。 屈眳眉頭擰起,卻沒有當場斥責她。 昨夜她那一舞,驚艷四座,在座諸人莫不癡迷。 半夏見他不說話,忍不住眼淚吧嗒吧嗒掉下來,“那,那別罰那些舞伎好不好?我也是沒辦法了,怕左尹發(fā)怒,所以我才……” 屈眳看她的目光霎時變得不可思議起來,“你竟然是為了那些人?” 現(xiàn)在能幫忙的只有屈眳,在他面前,她自然不敢隱瞞什么,把昨天發(fā)生的事都說了。 “和別人無關,是我自己要這么做的?!彼f罷,低頭下來。 屈眳閉了閉眼,手掌在廣袖下數(shù)次握緊又放開,“為了那些人?” 半夏聽出他話語里的疑惑不解,輕輕咬了咬唇,“要是讓左尹失了顏面的話,左尹一定會發(fā)怒吧?那些女子……是不是活不成了?” 屈眳沒想過那些舞伎,家中豢養(yǎng)的這些舞伎,就和平常那些豬馬牛羊也沒多少區(qū)別,若是不能派上用場,也沒用處,如果因此觸怒主人,自然下場堪憂。 但這些人的死活他從來不放在心上,也從來看不到。 她竟然為了那些卑賤的女子,親自獻舞。他一時半會間,竟然不知道她想什么。 那些舞伎無法獻藝,那就讓她們去。怎能讓她出來?! 心里想著,屈眳面色浮現(xiàn)一絲怒色,“為了幾個賤婢,值得如此?” 半夏聽出些許不對,她茫然無措的抬頭看他,“終究是人命,我不忍心?!?/br> 屈眳閉了閉眼,半夏微微低了低頭,“左尹真的不高興了???” 屈眳低頭瞪她一眼,半夏微微脖子一縮。 “以后不要出來獻舞。”他道。 半夏意外的看他,她嘴張了張,又低頭下去,沒有答應他。 過了好會,她道,“左尹沒有生氣?” “父親并沒有發(fā)怒?!?/br> 半夏咦了兩聲,“那怎么……” 怎么不和她說? “蘇己?!鼻吚湎履?,“蘇己是蘇氏之女,哪怕現(xiàn)在蘇國已經不存,但蘇己仍然還是蘇氏女。若是此事傳揚出去,恐怕蘇氏要被譏笑?!?/br> “蘇己好自為之?!?/br> 說罷,屈眳轉身就走。 他才轉身,半夏眼疾手快的伸手攥住他的廣袖。 身體的反應要比腦子快,等到半夏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扯住他的袖子了。 錦袖的一角被她拉住,屈眳停下來,他垂首看著從拉住自己的手。從寬大袖口里探出的那點點細白,緊緊抓住他的衣袖。 “昨晚之事,都是我自作主張,和那些女子無關?!?/br> 屈眳的視線從那點纖白上挪開,她滿臉焦急,緊緊盯在他面上。 “……”屈眳目光悄然下挪,停在了纖細修長的脖頸上。莫名的他想起了昨夜的那一舞,那衣裳領口做的寬大可以看到她整個脖頸,她的脖頸細細的,下面連著優(yōu)美的鎖骨。 “此事我已經知道了,下次不可了。”說著他看了一眼被她緊緊拉住的袖子,目光幽深了些許。 半夏趕緊放開。 屈眳的心情莫名好了些。 “蘇己要回去了?” 半夏點頭。 屈眳轉身推門而出。屋子里頭還有個遮陽的地方,一到外面熱浪鋪面,其實現(xiàn)在也快要到夏末了,可還是熱浪滾滾,沒有半點涼快的跡象。 “對了蘇己,這幾日還是晴日么?” 半夏聽到屈眳問。她點頭,“還是晴日。” “蘇己萬萬不可再和昨夜一樣?!鼻吙此?。 半夏遲疑了下應了下來。 屈眳今日似乎興致不錯,竟然一路送她到了門口。但他卻看到門口站著一個家臣,家臣見到半夏,對半夏一禮,“臣奉主君之命,前來請?zhí)K己到主君處。” 半夏微微一驚,屈襄那里她去的很少,她忍不住瞟了屈眳一眼。 此刻恰好屈眳也向她看過來,“父親找蘇己,可說了是為了何事?” 家臣一拜到底,“這個臣就不知了?!?/br> 半夏不敢一個人去見屈襄的,但他要見她,她哪里能說個不字。 正要動身,屈眳道,“我也要見父親?!闭f著,和她一道同行。 身邊有人陪著,不禁有些安心。 屈襄看到半夏和長子的時候,略有些意外。 “你也來了?”屈襄看向屈眳。 “是,臣有事向父親稟告?!?/br> 屈襄點點頭,他也沒問到底何事,“你先下去,待會我讓人喚你過來?!?/br> 屈眳眉頭微不可察的擰了擰,但父命難違,他看了一眼半夏,還是遵命退下。 屈眳一走,半夏就低頭下來。 屈襄讓人將茵席等物擺上來,伸手請她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