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jié)
楚王聽著,眉毛揚了揚。 “原來如此,難怪伯昭對你如此用心?!?/br> 半夏低頭下來,低頭看著楚王所坐用三重席邊緣的花紋。 “你一個女子,看你年歲不很大,應(yīng)該還沒婚配吧?” 楚王現(xiàn)在和嘮家常似得,坐在那里和她說東說西,半夏見他沒有追究她推倒他的責(zé)任,也漸漸放開了,她搖搖頭。 “沒有婚配,你就這么敢呆在一個男子身邊?” 半夏咦了下,她瞪圓了一雙大眼,甚至還抬頭看了楚王一眼。滿臉驚訝。 楚王嘴里嘶了一聲,為何這么笨,沒有半點男女之別,而且還長得如此美貌的女子。最開始不是被他給遇著呢? 云夢他以前也沒少去! “……你還真是……”楚王說著就笑了,“長得倒是挺精明,原來這么傻乎乎的?!?/br> 她才不是傻!半夏脖子一伸就要反駁,她才不是傻呢,要是不跟著屈眳,她自己一個人,人生地不熟的,難道是嫌棄自己不被奴隸販子抓的更快嗎? 半夏要說出口的話,才看到楚王的神情,又默默的吞了回去。 和這個萬惡的統(tǒng)治階級,她沒有話可說! 外面的戰(zhàn)況緊張,因為糧草緊張,諸侯大軍顯得沒那么從容不迫了。再在楚國門前耗下去,還沒到隆冬,吃最大虧的絕對不是楚人。 屈眳聽到鼓聲退兵的命令,才和御手一道駕車回來。屈襄見他面上飛濺有血跡,伸手過去當(dāng)著旁人的面,拇指在他面上揩拭。 屈眳渾身僵硬,“父親,這不是臣的血。” 這是迎面沖過來的一輛戰(zhàn)車上的車右的。那時候?qū)Ψ杰囉遥瑩]戈割來,被他搶在前面,一戟刺中了脖頸,從脖頸斷口處噴濺而出的鮮血頓時沾了他滿臉。 之后忙著作戰(zhàn),他完全沒有來得及擦拭。 屈襄聽到長子這么說,仔細(xì)看了一下,屈眳面上的確沒有傷口,他堅毅的嘴角,才有少許緩和下來的跡象。 屈襄在屈眳的肩膀上重重拍了兩下,“孺子,長大不少?!?/br> 屈眳得到父親的夸獎,喜出望外。 留下人打掃戰(zhàn)場,屈眳先行帶著屈眳回去。這一次他們痛擊了諸侯聯(lián)軍,這一次聽說周天子聽說諸侯聯(lián)軍征伐楚國,竟然也想著過來分一杯羹。派出了太子過來。 楚人和周人百年以來,紛爭不斷,周太子的加入,使得失態(tài)越發(fā)嚴(yán)峻起來。楚人們不想在周人面前搖尾乞憐,那就只有一戰(zhàn)到底。 楚王離開郢都,親自抵達邊關(guān)也有這個緣由。 一場惡戰(zhàn),從清晨一直打到太陽都要過正中了,才堪堪停住。 “蘇己回來沒有?!鼻厪鸟嗆嚿咸聛恚プ∏皝碛拥娜说吐晢柕?。 這段日子,楚王就愛把半夏叫過去,偏偏楚王也沒做什么出格的事,所以,就算是屈襄,也沒辦法勸說楚王。 來人點點頭,“今日蘇己回來的早,聽國君身邊的寺人說,蘇己今日觸怒了國君?!?/br> 屈眳聞言眉頭一皺,而后擰起的眉頭又平伏下去。觸怒國君,以后國君應(yīng)該不會再召見她。這樣也好。反正他原本也不想讓她和國君見面次數(shù)太多。 男子不管如何英武神勇,但在美人面前,都是不堪一擊。萬一哪日國君忍耐不住,做出甚么事來,到那時候,想要挽回就晚了。 屈眳提著手里的銅戟,直接往半夏居住的帳子而去。他一進去,就見著人脫了履,整個人僅僅用腳尖踩在茵席上。 他愣住,站在那里好會。而前面的人背對著他,也沒看到他進來。足尖抵在地上,過了好會都沒見她松懈踩下來,相反還緩緩回過上身,動作優(yōu)雅,看的人目不轉(zhuǎn)睛。 半夏一回頭就看到屈眳站在門口,腳掌整個往下一踩,腳掌整個塞到履里,她跑到屈眳身邊,就嗅到了他身上一股濃厚的血腥味。 天氣冷,不管什么氣味都不容易散開,但離得近了,就不容易忽視過去了。 半夏緊張起來,“你受傷了?” 說著,眼睛就盯著他胸前盔甲的一道口子,犀牛甲上,一道豁口,黑漆漆的。 屈眳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看到自己盔甲上被敵軍破開的口子,笑了笑,“沒事?!?/br> 說著,屈眳想起剛才她踮起腳尖立在茵席上,“蘇己剛才在干甚么?” “哦,在練習(xí)?!卑胂男α诵Α?/br> 今日楚王早早讓她回來了,外面太冷,也不能隨意走動。所以她就干脆脫了鞋子練舞步。也算是打發(fā)時間。 她說的怪話,做的怪事多了去了。屈眳到現(xiàn)在都見怪不怪,他也不多問,“聽說你今日觸怒國君了,怎么回事?” 半夏吐吐舌頭,把今日楚王突然對她咸豬手,結(jié)果還沒得逞,就被她一把推翻,給大致說了一遍。 屈眳聽完,目瞪口呆,他兩眼直瞪瞪的看著半夏,手里的銅戟提在那里,咚的一聲落在地上。 半夏下意識覺得有些不妙,“我沒做錯啊……” 屈眳深深呼吸了幾次,搖搖頭,“又沒說你做錯,”他見到她小心翼翼瞅著他,黝黑的眼里散發(fā)出柔和的光芒,心頭忍不住軟下來。 “國君真是……不過還好,國君沒有怪罪你?!?/br> 屈眳松了口氣,“也好,國君任性,這么些日子一直召見你。外面的話傳的也不好聽?!?/br> “甚么話?”半夏來了興致。她每日都忙,忙著陪楚王,外面的那些傳言,她都沒有功夫去打聽什么流言。 屈眳把銅戟撿起來,走到茵席上,“說國君這次不好女色,好……”他的目光在半夏的身上頓了頓,“男色。” 半夏一下被自己的口水嗆住,她定定的望著屈眳,而后馬上想起那些妖嬈的小臣們。聯(lián)想起屈眳的話,她算是知道小臣們怎么打扮成那樣了! 她兩只手掌捂住了嘴,笑的噗噗悶響。 “還笑!”屈眳見她笑的歡快,恨不得在她頭上敲一下。 “那些小臣,難怪打扮的妖冶嫵媚?!卑胂谋镏?,“原來是這個緣故?!?/br> 那些小臣的變化,自然也被屈眳看在眼里,像屈眳這種出身,已經(jīng)不用他再用其他的老討好楚王。自然不恥這種做派。 “這話只能和我說,在外不可說出去?!?/br> 半夏揚起眼角,嘴角也勾起來,張揚而嬌媚,她臉微微靠近了他,眼睛專注的盯住屈眳。 “這是自然,我在這里,最相信的,就是伯昭了。這話除了伯昭之外,我誰也不說。” 她靠近的時候,他似乎又聞到了她那自身發(fā)出的,淡淡的好聞的香味。 屈眳心口重重的咚了兩下,而后從心口那里彌漫出陣陣細(xì)密的溫?zé)岽?,在身體四處游走。 半夏低頭看了一眼他的銅戟,發(fā)現(xiàn)銅戟上的血跡還在。 才從戰(zhàn)場上下來,銅戟上的血是誰的,不言而喻。 她笑容僵了下,低頭就可以看到他漆甲外的那道破口。 “真的沒事?”半夏輕聲問道,那么一道口子,她看著都覺得驚心動魄,屈眳說沒事,她怎么也不敢相信,不過屈眳不給她看,她也不能動手扒。 “沒事,若真有事,現(xiàn)在我連站著都難了。”屈眳看看胸口,他伸手在那道口子上拍了兩下。 半夏見他是真沒事,這才放心。 她沖他笑笑,屈眳臉上略紅,“蘇己……” 外面?zhèn)鱽碡Q仆的低語,“少主該回去了,主君要尋你過去!” 屈眳聞言,他抓起放在身邊的銅戟大步走出去。 守在門口的豎仆和他低語了幾句話,屈眳回頭看她一眼,沖她頷首之后,大步離開。 半夏坐在那里,總覺得現(xiàn)在她和屈眳,好像偷情男女…… 還有個專門放哨的守在門口,見著不對就往里頭通風(fēng)報信。 屈眳大步走在寒風(fēng)里,“我去找蘇己的事,不要告訴父親。” 豎仆冷了一下,在屈眳冷冷看過來的時候,豎仆連連點頭。 少主說不讓告訴,到時候主君知道之后,恐怕會盛怒吧。這話豎仆沒敢說出口,只能悶在心里。 左尹尋屈眳的確是有要事要商量。 齊國太子重傷,據(jù)說是被屈眳那一戟給傷到了。齊侯甚是疼愛這個太子,齊太子重傷,在外肯定是沒有什么太好的醫(yī)治。 再加上許國國君受不了楚國濕冷的氣候,舊傷復(fù)發(fā),不多久就一命嗚呼。諸侯聯(lián)軍在楚國大門面前徘徊多時,當(dāng)初的洶洶氣焰到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剩下多少。 齊國太子重傷,更是雪上加霜。 屈眳也沒想到,自己既然給了齊國太子那么一下。作戰(zhàn)里,戰(zhàn)車沖鋒在前,看到的都是對手,至于什么身份,還真沒有那個時間來辨認(rèn)出來。 楚王得知,大笑不已,“看來,齊侯這老匹夫要心疼一陣子了?!?/br> 齊侯年老,齊國太子正值壯年,聽說這個太子還算是不錯,十分睿智,有明君之象。如果能除去,引起齊國內(nèi)部諸公子爭斗,也算是好事一件。 “現(xiàn)在就怕齊國太子有事,齊侯會和楚國爭斗到底。”屈襄道。 戰(zhàn)事里頭,就算是諸侯,也有可能不小心喪命。但齊侯年老,如果喪子,誰知道他會因為喪子之痛而做出什么事來。 一番商量,楚王決定派良醫(yī)去為齊國太子治傷,另外派遣屈襄前去和齊侯談判。 但屈襄帶上的良醫(yī)是半夏。 半夏會治傷這事,屈襄已經(jīng)通過家臣們知道了,當(dāng)初屈眳被困在云夢澤一處孤島上,家臣發(fā)現(xiàn)他的時候,發(fā)現(xiàn)他腿上受傷了,但傷口已經(jīng)處理過了,痊愈的很快。 后來出征又有一次,和上回的一樣,幾乎沒有多少小心照料傷口,可傷口痊愈的快。 屈襄知道半夏身上帶著那種神奇的巫藥,巫藥這東西,必須巫人在場,作法施藥才有效果。所以他把半夏帶上了,在他看來,半夏抵得上好幾個所謂的良醫(yī)。 半夏有苦難言,她因為自小練舞,所以經(jīng)常會有一些筋骨皮rou傷,這個她倒是拿手,久病成良醫(yī),可是這種戰(zhàn)爭里頭的傷口,她哪里會治療。 在馬車?yán)?,半夏郁悶的抱住自己的膝蓋,甚至都不知道該怎么辦。 車行駛了很長一段距離,中途停下來稍作休整。半夏下車,看看四周的密林。 “蘇己。”屈眳大步過來,他此刻身上去掉了盔甲,換成了利于行動的及膝深衣,“蘇己要去更衣么?” 更衣就是貴族們對上廁所的文雅說法,半夏紅了臉,點點頭。 屈眳點頭,“我?guī)K己過去。” 半夏一下臉爆紅。讓個男孩陪著自己去上廁所,實在是恥辱感爆棚。還不等她拒絕,屈眳已經(jīng)走了幾步,回頭看看她。 半夏趕緊跟上。 屈眳腰間佩劍,仔細(xì)看過,再讓半夏過去,自己離開一段距離背身過去。半夏進去了一小會出來。 她很是為難的問,“我是不是非去不可啊,要是我沒把齊國太子給治好……” “國君只是為了表態(tài)而已。生死哪里由人主導(dǎo)?!鼻吙此龖脩玫?,提不起多少精神,出口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