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屈眳除外。

    半夏心里默默的加了這么一句。

    庸氏被半夏反嗆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憤怒于自己的美夢被半夏戳破，“反正令尹已經(jīng)答應(yīng)我了。君子重諾，他一定會答應(yīng)我的。”

    “恐怕他先殺了你，來掩飾自己和族侄妾侍私通的丑事，才更合情合理吧?！?/br>
    半夏不費吹灰之力，又見到庸氏面色漲紅，雙目噴火。

    她眼下心情不好，誰來招惹她，她就把人給說的心肝都痛。

    半夏之前給令尹說的是占盡先機，但是沒說他一定會贏。不管從哪個方向來說，都可以說的通。但半夏心里一點都不希望令尹贏，他要是贏了，屈眳就危險了。

    但她現(xiàn)在又不在那邊，只能坐在這里等消息。那種被吊起來的感覺相當難受，不知道前往如何，生怕來的是壞消息，但又必須要等。

    她在那里坐著等，忽然她伸手摸了一下地上。因為心情不好，所以半夏也沒有講究那些有的沒的，直接就坐在了地上，最多拿一塊稍微平坦干凈點的石頭墊著。

    她察覺到手掌下的土地有車馬馳過的隆隆振動。

    “有人來了?！卑胂牡馈?/br>
    庸氏喜出望外，令尹要殺的人是楚王，只要楚王一死，她就大仇得報，而且還不僅于此，她還可以復(fù)國。

    一想到復(fù)國，庸氏的兩眼都亮起來了。

    半夏神色肅穆，她站起來，等了有小會，前頭人慌亂逃走，“敗了，敗了！令尹敗了！”

    庸氏臉色一變，手腳發(fā)冷，正要抓人問的時候，被半夏一把抓住，她看到附近有一輛車直接拉著她上去。

    “你還傻站在那里干甚么！”半夏高聲呵斥，“難道沒有聽到嗎？！”

    現(xiàn)在所有人都在奔散逃命，她拉著庸氏上了車，然后她自己持起轡繩，口里呵斥一聲，讓馬匹快跑起來，沖開那些意圖撲上來，把她們拉下車好霸占車輛的士卒。

    半夏對道路認識的不多，但是知道大道都是四通八達，只要沿著大道走，就一定能到城邑里。到時候回郢都也方便很多。

    她呵斥一聲，車輛硬生生的在混亂中沖出一條路來。

    半夏是頭一次駕車，剛開始還有些慌亂，但是性命攸關(guān)之中，爆出的潛能是無限的，她逐漸摸索到其中的竅門，一路沖了出去，竟然還尋到了大道。

    她一口氣狂奔，走了老遠之后，才停下來休息。

    兩女坐在車上，互相望著。

    “你要去哪里?！庇故洗枴?/br>
    半夏救她，不過是處于同是女子的那么一點同情罷了，剛才那么混亂，斗心肯定不會回來救她，令尹就更加不會了。她肯定活不下來。

    半夏靠在車廂里休息，她沒有做聲。

    “你是要回郢都嗎？”庸氏繼續(xù)問，兩眼死死的盯住她。

    半夏沒有說話。

    她沒有說話，但是答案也并不難猜，她肯定會回去的。原本還癱軟在那里的庸氏一下暴起，她雙手緊緊掐住半夏的喉嚨。

    兩目血紅，她若是回了郢都，那么她之前的那些努力到底成了甚么？

    半夏沒料到她竟然要掐死她，兩手在庸氏的面龐和脖子上撓出深深的血痕。

    庸氏掐住她的脖頸，似乎面前的人已經(jīng)成了楚王，那個滅了庸國的諸侯。半夏眼前幾乎發(fā)黑，她混亂之中摸出她帶在身上做防身用的銅匕首，混亂中掙開刀鞘，直接一刀捅入庸氏的肚腹里。

    她的耳邊傳來兩聲刀刺入軀體的悶聲。

    加在脖頸上的力道已經(jīng)送開，庸氏坐在那里她口鼻冒血，半夏見到她肚子上被她刺入一刀，但是卻有一把銅劍從她背后刺透了心口，銅劍金燦燦的光輝刺痛人眼。

    銅劍從后面狠狠攪動了兩下，徑直拔出。

    鮮血噴濺出來，沾染了半夏一臉。

    半夏捂住喉嚨爬起來，只見著斗心站在車輛之后，他神色狼狽，頭上的兜鏊不知道到哪里去了，頭發(fā)散落。

    半夏看到他，他渾身的煞氣和殺氣讓她向后退了幾步。

    “你不是說占盡先機么？”

    “我是說占盡先機，但是沒說你們一定會贏！”半夏咳嗽了兩聲，她看著斗心，“何況到底出了甚么事讓你們敗了？”

    半夏見斗心眼神冰冷到可怕，“你現(xiàn)在殺了我，也沒有用了?！?/br>
    斗心走過來，她伸手拔出尸體上的匕首。出乎意料之外，斗心過來伸手把庸氏的尸首從車廂里拖下來直接丟在路邊，他一下上去，和她對視。

    半夏兩眼徑直回看他，過了好會，斗心抓過轡繩，直接一振，帶著她狂奔出去。

    令尹一死，沒有領(lǐng)頭之人，都是叛軍兵敗如山倒。屈眳驅(qū)車追擊余黨，他一路追過去，道路旁有兩條野狗爭食躺在地上的尸體，屈眳看了一眼家臣，家臣提來斗心家臣辨認。

    “是少主身邊的妾侍?！?/br>
    屈眳趕到的時候，抓了幾個逃跑不及的斗氏私兵，士兵為求活命，自然什么都說。那幾個私兵正好是留在后方的，見著那個巫女帶著庸氏逃跑。

    “沿著這條路去追?！鼻叺馈?/br>
    半夏被斗心帶著，他一直走小路，到馬都跑不動的時候，他才停下來。

    斗心拉著她下車，半夏被他拉的腳步踉蹌。他一下坐下來，看著面前的河流，“你別想跑?！?/br>
    “我不會跑?！卑胂牡?。

    斗心看了周圍一眼，他走的不是大道，而是另外的岔道，她不熟悉路況，就算跑了也跑不遠。

    他坐下來，半夏也坐在那里喘息。過了一會，斗心去抓了一條魚，粗糙的剮去魚鱗，除去內(nèi)臟架在火上烤。

    烤好之后，他把手上的烤魚拿了一塊給她。

    她今天在馬車上奔波了一整日，早就肚餓了，只是在斗心面前一直沒有表露出來，見到有吃的，半夏接了過來。

    其他的都被他自己一口口吃了。

    半夏去河邊把自己臉上和手上的血跡清洗干凈，完了之后她坐在篝火旁，不敢輕易離開。

    夜間會有野狼，狼怕火，所以她呆在這里。

    “你打算如何？”過了好久半夏問。

    既然令尹已敗，那么若敖氏的族人在楚國也待不下去了。

    “我去晉國?！倍沸拇林媲暗捏艋?，他抬眼看了一眼半夏，“而你跟著我一塊去。”

    第95章 故意

    能不答應(yīng)他嗎？

    半夏覺得自己眼下還沒有那個拒絕他的本事。她沉默不語。

    斗心也不過是告訴她一聲而已,并不是來詢問她愿意是否。半夏做在那里，過了好會她問，“到晉國之后呢,以何在晉國立身？”

    此刻天色已經(jīng)完全暗了下來,斗心點了一堆火。

    他抓了一把干草丟進去,手里的木柴將篝火撥弄的更加旺盛。

    貴族出奔在這個時代司空見慣，諸侯們尚且朝不保夕，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就死在變亂里，更何況是貴族們。因為變亂在母國待不下去,而出奔別國，甚至在別國入仕的貴族多不勝數(shù)。

    只是斗心他到底憑著什么在晉國立足呢？

    “你難道不是嗎？”他持起手里的木棍,隔空指了指她。

    半夏的面龐白了白，“你這話甚么意思？”

    斗心坐在那里，他把篝火稍稍拉開了些,“晉人對你的本事挺看重,你在秦國做的那些事，秦人也沒好好捂住，竟然傳到了晉國那里去了。你怕是不知道，你幫助秦伯俘虜?shù)哪莻€晉國大夫,給晉國帶來多少麻煩?！?/br>
    “所以晉人想要殺我不是？”半夏笑了笑，“怎么,大夫想要把我送到晉人的手里做投名狀？”

    “晉人不會殺你?！倍沸牡哪樕粫r間變得很奇怪，“你若是在楚人的手上，或者是在秦人那里,對于晉人來說都是一個極大的麻煩，自然是死了的好。但是你若是在他們手上那就不一樣了?！?/br>
    “恐怕我一個是不夠的?！卑胂牡?。

    “當然，我還有我自己的身份。”他說到這里，嗤笑了一聲，“我若是想要在晉國有一番作為，有你那是遠遠不夠的?！?/br>
    斗心的這番話，沒有使她憤怒，半夏不但不憤怒，反而松了口氣。若是他拿自己有用的話，那么一路上就不會對她動手。

    不過……

    “剛才你話里的意思，是想要把楚國的一切都告訴晉侯？”

    “怎么會？若是都告訴晉人了，那我還有用嗎？”斗心說著，他坐在那里，見把火已經(jīng)撥弄的差不多了，拔出手里的銅劍到河邊清洗劍身上的血跡。

    半夏聽到嘩嘩的水聲，蜷縮在水邊沉沉睡去。

    斗心帶著她上路，斗心之十三歲開始就跟著父親在軍中征伐，對于楚國各個關(guān)隘道路十分清楚。

    他帶著她直接躲避開各處有楚兵把守的關(guān)隘，抄小道，直接往外奔去。

    越是往北，就越感覺到天氣的轉(zhuǎn)涼，還有加在身上的寒意。

    她坐在車上，周圍都是田地。這一路走的并不太平，路上曾經(jīng)有一伙農(nóng)民想要打劫斗心，結(jié)果被斗心以一敵多，殺了三四個人，那群由農(nóng)民集聚起來的強盜丟下尸體，慌不擇路的跑了。

    以前她每次出行，幾乎都是在郢都或者郢都周圍。去屈眳封邑上，也有大把的士兵護衛(wèi)，看到那么一群舉著農(nóng)具兇神惡煞的沖過來的農(nóng)民，她明白外面也是很危險。

    所謂看上去老實巴交的農(nóng)人，也有很大的可能變成吃人的豺狼。

    她坐在車板上，心下已經(jīng)轉(zhuǎn)過了無數(shù)個念頭。

    她不打算跟著斗心去晉國，晉國是個什么情況，她完全不知道。在楚國，她已經(jīng)有封田，哪怕是去秦國，她也有之前的事跡在，不怕什么。但是晉國對她來說，就是個很陌生的地方。而且在晉國肯定不會比在楚國和秦國好。

    可是她要怎么逃走？又怎么平安的回到郢都。

    這天下不太平。

    斗心打扮成普通庶人的樣子，和半夏假扮成一對夫妻，他故意在兩人的臉上和身上抹了泥土，弄出一身灰撲撲，惹人嫌棄的模樣。果然關(guān)隘把守的士兵對他們也不多加盤查，只是做做樣子翻了一下他們那些東西之后，就揮手讓他們過去。

    半夏特意看了幾眼這條道路四周的情況。這一路上她這樣默默的記住自己走過的道路情況。

    總有一日她用的上。

    半夏坐在車上，走了好長一段路，斗心拉住車，讓她休息一會。

    他不怕她跑，因為他知道，她就算是跑了，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也沒辦法回去。說不定路上還要被人打斷腿，作為奴隸賣了。

    他相信，她是明白這個道理的。不然也不會乖乖的更了他一路。

    “過了下一個關(guān)隘，翻過三座山，很快就到晉國的地界了?！倍沸牡馈?/br>
    半夏拿著竹筒，喝了點水，“到了晉國之后，你要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