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枝枝頓了頓，“你低一下頭。”

    沈璟昀困惑的低頭看她，“做什……唔……”

    話音未落，這個(gè)全天下最好看的姑娘，就已經(jīng)抱住他的脖子，吻上他的唇。

    沈璟昀心中泛起密密麻麻的歡喜，他將人擁進(jìn)自己懷中，“枝枝……我的枝枝。”

    我這一生孤苦，或許就是為了留著運(yùn)氣，遇見你。

    世間怎么有這樣好的姑娘，還給他碰上了。

    枝枝低聲道：“我一直都陪著你?！?/br>
    這話前言不搭后語的，沈璟昀卻一清二楚她的意思，哪怕全天下的人對他都不好，所有的親人都利用他，她也會永遠(yuǎn)陪在他身邊，永遠(yuǎn)不離開。

    沈璟昀仰頭看著天空，眼中自然而然流露出歡欣之色：“枝枝，說話可要算話?！?/br>
    “當(dāng)然啦?！敝χξ兆∷闹讣?，放在自己隆起的小腹上，笑容如冰雪消融，“不止有我，還有他們?！?/br>
    “是，還有他們?！鄙颦Z昀臉上緩緩露出笑意來，溫柔的神情如春日的水，“還有枝枝。”

    “枝枝，其實(shí)我一點(diǎn)都不可憐，我以前雖然過的苦，但往后就不是自己一個(gè)人了?！彼p輕一笑。

    枝枝心里松口氣，十指扣進(jìn)他的指縫中，不再糾纏這件事，道：“說好的一起走走，我們?nèi)ツ沁叺男』▓@吧，花房好像培植了綠菊在那邊，我還沒看過?！?/br>
    “早就有了，你還說自己天天出門走路，這么遠(yuǎn)幾盆花都沒見過？你走的什么路？”沈璟昀懷疑的看著她，“枝枝？”

    枝枝扶了扶自己頭發(fā)上的金簪子，面無表情地走路，不回話，擺明了不配合。

    沈璟昀捏了捏她后頸，無奈道：“你啊……”

    語氣里是形容不出的無奈和寵溺。

    他牽著枝枝的手，走到小花園里，入目就是幾盆墨綠色的菊花，其實(shí)要說好看，還是紅花黃花更漂亮一點(diǎn)，可這綠色畢竟罕見，枝枝很稀罕地走上前去，摸著花瓣，十分專注。

    沈璟昀站在身后看著她。

    秋日的天空高且明，艷陽掛在高高的空中，灑下光芒，枝枝身上華貴的錦緞反射著粼粼金光，沈璟昀低頭笑了笑。

    傻姑娘，有你在我身邊，就是最好的安慰。

    什么話都不用說，就足夠了。

    ***

    沈璟昀覺著自己最高興和枝枝待在一起，但卻有很多事情絆著他的腳，讓他不得不離開溫柔鄉(xiāng)。

    謝老夫人回去明安侯府，第二天就大病一場，明安侯這老頭，天還沒亮就親自跑到東宮，要見他。

    今天沒有大朝會，沈璟昀還躺在被窩里，懷里柔軟的身體帶著淡淡的香氣，他不太想起身，很是厭惡的皺了皺眉頭。

    枝枝迷迷糊糊道：“怎么了？”

    沈璟昀拍了拍她的背，“沒事?！?/br>
    又把人哄睡過去，這才不大情愿地起身，穿戴整齊，去了書房。

    明安侯年齡真的很大，干瘦的一個(gè)老頭，眼皮常年向下耷拉著，看上去精明又銳利，沈璟昀還記得非常非常小的時(shí)候，這個(gè)老人還曾經(jīng)抱著他，走過京都的大街小巷。

    后來……就是他冷漠的神情。

    他收回思緒，跨進(jìn)廳內(nèi)，淡聲道：“明安侯?！?/br>
    明安侯比起謝老夫人，沉穩(wěn)多了，拱手行禮，“參見太子殿下?！?/br>
    “明安侯一大早來東宮，所謂何事？”沈璟昀指了指一側(cè)的椅子，“坐吧?！?/br>
    “太子殿下，臣今日前來，是為了先皇后之事，昨日臣妻已經(jīng)將東宮之事全盤告知……”

    “直言吧。”沈璟昀打斷他，神色淡淡的，“母后死因，我一清二楚，父皇做過什么，我也知道，然后呢？”

    “臣并不是來說先皇后之死，而是另有別的生氣，先皇后臨終之前，托臣將此物交給殿下?！彼麖膽牙锾统鲆粡埐疾?，“殿下看過，再行定論?！?/br>
    沈璟昀托腮微笑，他生的俊美，這樣一笑，周圍的侍女皆騙過頭去，害怕自己失禮。

    “明安侯，事已至此，你是想告訴我，她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嗎？”沈璟昀看著他，笑的諷刺，“讓我猜猜，你手里這東西，想必是什么陳情書?！?/br>
    他示意一旁的小黃門接過來，展開看了一眼，笑容越發(fā)燦爛幾分，“所以，明安侯想靠著這個(gè)東西，與我再續(xù)祖孫親情？”

    “好一封情真意切的陳情書。”沈璟昀諷刺一聲，隨手?jǐn)S在地上，“她待我不好，是害怕我變成姜皇后的眼中釘rou中刺，將我一個(gè)人仍在東宮，是怕我恃寵而驕，讓謝家放棄我，是為了保護(hù)我?！?/br>
    “好一個(gè)慈母之心！”沈璟昀站起身，看向明安侯，“我今年就是五歲，也不至于被這種蠢話騙了。”

    明安侯臉色很難看，“這是實(shí)話。”

    “你母后臨終前，瘦骨嶙峋，她連喘息的力氣都沒有，睜著一雙眼睛，拉著我的手，將這東西交給我，生怕你怨恨她，你就……你就一點(diǎn)都在意血脈親情嗎？”

    “自然不在乎?！鄙颦Z昀看著他，“她的想法，與我有什么關(guān)系？”

    “她是為了什么并不重要，我只知道，我小時(shí)候過的是什么日子。我是如何從重重困境中殺出來的，我還知道在我最困難的時(shí)候，是誰陪在我身邊?！鄙颦Z昀冷笑，“這么一張布，拿去燒火都嫌沒用！”

    謝皇后或許是真的想著保護(hù)他。

    可她做的事情，不僅沒有護(hù)住他，反而將他推向更痛苦的深淵。

    人的想法并不重要，做了什么才重要。

    難道懷著好意就能殺人？還要被殺的人原諒他？

    真真好笑。

    明安侯閉上眼，喟嘆道：“你果然是謝家的血脈，骨子里的冷情，半分不少。”

    這個(gè)孩子跟他年輕時(shí)候多像，一樣什么都不在意，一樣冷漠無情，可惜自己沒有他的運(yùn)道，能生在皇家，否則這天下如今是誰的，還真說不定。

    沈璟昀不予置喙。

    明安侯站起身，精明的眼睛看向他，帶著銳利的光：“我朝一向注重孝道，你氣病自己的外祖母……”

    “先有君臣，后有父子。”沈璟昀只說八個(gè)字，站起身撣了撣衣袖，明明白白告訴他，“明安侯府不用想著和我套交情，沒那個(gè)意義?！?/br>
    明安侯喉間發(fā)出一聲冷笑，隨即也道：“既然如此，我們就談點(diǎn)別的。”

    “我手中有皇帝害死你母后的證據(jù)，你拿著這東西，廢帝自立理所應(yīng)當(dāng)，也不會被史官記成逼迫父親。”明安侯道，“我要與你做個(gè)交易?！?/br>
    沈璟昀不言語，等著他開條件。

    他當(dāng)然還是希望名正言順登基的，能做個(gè)沒有污點(diǎn)的皇帝，誰想捧著逼迫父親的名頭，只是這東西誘惑不大，若明安侯獅子大開口，就沒必要理會他了。

    明安侯道：“很簡單，我有個(gè)孫女，今年十六歲，小時(shí)候你母后就想給你們定娃娃親，我知道你喜歡太子妃，所以只要她做個(gè)良娣，日后做貴妃，保住謝家長盛不衰，就好?！?/br>
    在明安侯眼里，這著實(shí)不算什么大事。

    太子早晚要納妃，納誰不是納，親表妹，生的又漂亮，又不像裴明錦那般克父克母，又能得到別的好處，百利而無一害，他沒道理不同意。

    明安侯覺得，他不愿意納裴明錦，就是因?yàn)榕崦麇\的身世，但明安侯府的嫡親孫女兒，就沒這個(gè)問題。

    沈璟昀臉色不變，淡聲道：“送明安侯出去?！?/br>
    明安侯微怔：“太子！”

    “孤這一生，只有一個(gè)女人，就是太子妃！”沈璟昀神情認(rèn)真的告訴他，“這些事情，你就不用張口了?！?/br>
    天下男兒娶妻納妾，三妻四妾視為常事，當(dāng)年他也這么覺得，但是……枝枝是不一樣的。哪怕枝枝能夠理解這樣的事情，肯定也會難過。

    他怎么舍得枝枝難過。

    明安侯呆了一下，腳下不動，心里卻很是驚愕，他看著沈璟昀冰冷的眼睛里，在提到太子妃時(shí)，流露出一絲溫情。

    “我以為你和我一樣，沒想到還是不一樣?！彼哉Z，“不過是個(gè)女人，為了她，失去這么多東西，值得嗎？”

    若給明安侯選，他肯定毫不猶豫答應(yīng)。

    “值得?！鄙颦Z昀難得對他有一分耐心，“你永遠(yuǎn)都不會明白這種感情，為了她，我做什么都值得。”

    明安侯卻突然嘆口氣，目光透過他，似乎在看別的人。

    “當(dāng)年你母后也是這樣說的。 ”明安侯悠悠道，“她那會兒還是個(gè)小姑娘，是我寵愛的女兒，對我說她愿意嫁給你父皇?！?/br>
    “我問她，將來能不能忍受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她告訴我，為了你的父皇，她什么都愿意做，什么都能忍受。”

    “如今你也這樣說?！泵靼埠钫酒鹕?，“我是不明白你們的想法，但我知道，我的女兒為了感情，最后落得那么一個(gè)下場，而你……你最后會怎么樣……”

    他笑了笑，“臣不會自取其辱，也不會讓明安侯府再來攪擾殿下，臣告退?！?/br>
    他的話，沈璟昀一個(gè)字都不信。

    最疼愛的女兒，就是看著她慘死，卻只記得搜集證據(jù)嗎？就是看著她被人欺負(fù)，卻什么都不管？就是幫著她的敵人，獲得無上權(quán)勢？

    明安侯一把年紀(jì)，活成了人精，什么都懂，挑撥離間起來，比皇帝段位高了無數(shù)倍。

    可他唯獨(dú)不懂一樣?xùn)|西。

    他不知道什么是感情，他不懂愛一個(gè)人是什么樣的，甚至不懂，親情是什么樣的。

    所以哪怕他的故事編的再圓滿，也破綻百出。

    沈璟昀看著這老頭干瘦的背影，冷冷一笑。有句話他說的對，本朝注重孝道，他不能殺了謝家人，但他可以再次放逐謝家。

    就像皇帝做的那樣，將人送到鳥不拉屎的地方，讓他們自生自滅。

    沈璟昀指尖揉了揉太陽xue，如今朝廷中，姜氏余黨已經(jīng)消滅殆盡，他此時(shí)登基也無大礙，將謝氏送走之后，除了藍(lán)香兒說的事情，再無后顧之憂。

    可藍(lán)香兒說這件事，才是最沒頭緒的。

    暗衛(wèi)說了，姜皇后在冷宮中沒見過任何一個(gè)人，連吃飯都是幾個(gè)暗衛(wèi)送進(jìn)去的，她根本沒機(jī)會吩咐別人做事。

    事情大約不是她干的。

    那會是誰呢？

    第138章

    沈璟昀低頭思索著，想害枝枝，定然是因?yàn)楹α酥χλ泻锰?，除卻姜皇后，有動機(jī)做這件事情的人，還挺多的。

    明安侯府都想著送女兒進(jìn)宮為妃，其他家族肯定不甘落后，可枝枝腹中的孩子，是他的嫡長子。

    這個(gè)孩子一旦出生，那些人家的女兒就算進(jìn)宮為妃，生下孩子，也沒有一爭之力。

    他們恐怕都盼著枝枝出事。

    沈璟昀揉了揉自己的額頭，輕輕嘆口氣，他本來沒打算這么早將人送到人前的，可枝枝自己想，他總要想法子護(hù)她安穩(wě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