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jié)
艾陽也連忙幫容重言說好話,順便給汪夫人打個預防針,“我這半年又長高了,而且我平時吃的特別多,比重言吃的還多?!?/br> 這個汪夫人也聽說了,當初吳媽告訴她的時候,她都不相信,一個姑娘能吃的比大男人還多?但吳媽連說帶比劃的把艾陽的食量跟汪夫人介紹了,讓一直講究養(yǎng)生惜福的汪夫人也驚嘆不已,“放心,咱們容家有的是錢,別說你一個了,就是來個軍隊,也養(yǎng)得起!” …… “誒,你真的喜歡這房間?”一出后樓,容重言就悄悄拉了拉艾陽,在她耳邊小聲道。 “噓,”艾陽指了指前頭的汪夫人,壓低聲音道,“我怎么都行,無所謂的,睡覺的地方罷了,眼一閉,啥都看不見了。” 怕容重言為了自己跟汪夫人亂提要求,艾陽拉了拉他,“真的沒事的,想像自己是個小公主,也挺好的,就是,明天別給我穿那種紗裙子就行?!?/br> 她更喜歡穿褲子! 那種西洋的紗裙,容重言想了想,又看了看身邊的艾陽,這個倒可以試試,像艾陽這種嬌俏的樣子,穿上沒準兒特別好看。 …… 雖然對艾陽的食量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真的看到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在自己跟前不緊不慢的把每道菜都嘗了一遍,汪夫人還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為了顯得家里對艾陽到來的歡迎,她今天不但讓廚上把十四道滬市最經典的本幫菜都做了,還又加上容重言愛吃的,吳媽說艾陽愛吃的,一桌子連湯帶菜足足二十道! 容重言被汪夫人的表情逗了樂不可支,“媽,怎么了?嚇著你了?小艾是把這兒當自己家了,不跟你見外?!?/br> 汪夫人咽了口口水,指著自己的碗,“關鍵是,我也跟著吃了不少,哎喲,就看小艾吃的香,我也沒忍住,現在覺得不舒服了,” 吳媽已經把兌好的果醋送過來了,“夫人您喝兩口,今天晚上晚些休息?!?/br> “對對對,小艾,我聽人家都說你賭技了得,要不晚上咱們一起搓麻將?” 容重言扶額,“媽,她沒學過這些,能贏顧勵行,就是運氣好,瞎猜都蒙對了?!?/br> 艾陽肯定的點點頭,“是的夫人,麻將我真的不會,”她哪會這些?。?? “沒事,你那么聰明,一學就會的,很簡單的,”家里人口少,想湊桌麻將都不行,現在好了,艾陽來了,加上吳媽,終于不再三缺一。 …… 桌牌一鋪,八圈八圈的打下來,四個人一直熬到十二點,容重言看著兩眼通紅的艾陽,“媽,時間不早了,您該休息了?!?/br> 汪夫人身體很疲憊,精神卻極為亢奮,“小艾你大厲害了,一涮三啊,重言雖然不怎么陪我打麻將,但他打牌精著呢,就沒輸過,今天連他都沒贏著錢,凈在這兒點炮了,太解氣了!” 吳媽雖然也是個陪玩,但她跟著汪夫人有年頭兒了,容家手面又大,在外頭她也是個富太太了,“可不是么,我可是陪著夫人摸老了牌的,就沒見過這么會打牌的小姐!” 艾陽笑著將自己贏的籌碼放在桌上,跑人家家做客,再把主人家都給贏了,就太不好意思了,“我也是隨便打的,真的,剛開始我連什么是輸什么是贏都不知道呢,后來就稀里糊涂的胡牌了,我倒現在還懵著呢!” 汪夫人怎么會要艾陽的籌碼,“沒事,以后每天陪我打幾圈兒你就會了,這陣子家家過年,大家都忙,平時下午,老有人過來打麻將的,到時候你多看看,很簡單的?!?/br> 汪夫人剛才是笑話容重言個偏心眼兒,給艾陽點炮點的不要太明顯,偏艾陽是真不會,他一點,她就推牌,平胡都胡的不亦樂乎,后來汪夫人跟吳媽就在一邊陪打看熱鬧了。 反正過了年她也要回信河莊子上,不可能成天陪著汪夫人,艾陽答應的十分痛快,“好的,我也覺得這個挺有意思的,想跟著夫人好好學學呢!” “瞧這孩子,還叫我夫人呢?”汪夫人想了想,隨著容重言叫媽太早了些,“你就叫我伯母吧,聽著親切?!?/br> …… “你一直喂牌給我,伯母跟吳媽都看出來了,你也不知道收斂點兒,”容重言送艾陽回房間,一出主樓,艾陽就埋怨上了,“搞得我后來你點我都不敢要了,太丟臉了知不知道?” 這不等于是作弊騙自己老媽嗎? 容重言笑著攏了攏艾陽身上的大衣,“那邊媽種了幾株臘梅,要不要過去看看?” 他伸手攬著艾陽的肩膀,“你不胡我的,自己不也摸到了,說明你的運氣還是很好的。” “唉,不能這么算,”容重言遞牌遞的太明顯了,艾陽視力好,容重言一遞牌,汪夫人就偷笑,“伯母肯定覺得你是個傻子?!?/br> 汪夫人跟吳媽的牌齡比艾陽的年紀都大,容重言才不會覺得自己瞞得過她們兩個,“知道了又如何?我會討女朋友歡心,我女朋友才會喜歡我,你不知道,爸爸在時,我們也老陪我媽打牌,那個時候,爸爸就沒贏過?!?/br> 好吧,你們這也是家學淵源了,艾陽依在容重言懷里,抬眼看墻角盛放的梅花,“可真香,這兒真是太好了,空氣好,天氣好,東西味道也好,連花開的都這么漂亮?!?/br> 容重言還以為艾陽是在說容公館呢,“真的?你很喜歡這里?” 艾陽點點頭,她伸手環(huán)住容重言的腰,“我很喜歡,而且這里還有你?!?/br> …… “梅清姐,我聽說滬大這次出國的學生過了年就要啟程了?他們都要去哪里???”鄭嘉惠幫安梅清整理著這次送往皖西的物品清單,去年秋天那里遭了災,聽說是顆粒無收,汪夫人就號召她主持的募捐會善蔭會給那里捐了一批糧食跟衣服,還因此被報紙上猛夸了好幾天。 做為善蔭會的干事之一,鄭嘉惠跟安梅清要把這些清單整理好了存檔,以備將來大家查尋。 今天是善蔭會年前最后一次開會了,她們這些干事,早早就到共挽園等著汪夫人了,這次會議的議題鄭嘉惠之前就聽說了,開了春滬市郊縣的春耕又要開始,而青黃不接的時候百姓的日子最難過,汪夫人想再籌筆款子,接濟一下他們。 但今天來的人最大的興趣還是剛剛住進容家的艾陽,“梅清姐,你說今天汪夫人會不會帶著李小姐一起來???” “我覺得不一定,”安梅清沒說話,鄭嘉惠的二嫂鄭允山的妻子田雅芬已經接口了,“我不是說李小姐人不好,但是她是高湖鎮(zhèn)出來的,根本不懂咱們滬市的這些在規(guī)矩,來了也是浪費她跟大家的時間?!?/br> 而且滬市的上流圈子,也根本不外流這個外來戶,“汪夫人再寬厚,也不會什么也不教,就把人帶出來?!?/br> 她覷了一眼安梅清,試探著,“其實我覺得汪夫人也就是可憐那個李小姐的身世,加上容少又正新鮮著,才對她客氣一些,哪會真的把她當回事啊,是不是?” 田雅芬話一出口,屋里的人都停下手里的事,望了過來,大家也都好奇汪夫人到底是個什么態(tài)度,真的會讓一個離過婚的鄉(xiāng)下姑娘進家門?尤其是這姑娘跟安梅清還嫁過一個男人。 安梅清會不知道這些人都想什么?她平靜地把整理好的單據裝訂好了放進檔案盒里,“我不知道今天小艾會不會來,但她絕不是那種會浪費大家時間的人,你們是沒有跟她相處過,她是個很好相處的人,” 她看著鄭嘉惠,“這次出國的學生大部分會去米英,有一小部分會去德法,其實也就這么幾個國家,不過我聽我哥哥說,重言跟我父親商量,希望由他出面把在外頭學業(yè)有成的留學生能請回來,他想在共挽園辦大學?!?/br> “容老板真的要把大學辦起來?”田雅芬失聲道,“不是說周圍的地一直談不下來嗎?”她家在共挽園附近還有不少地呢,就等著容重言收地的時候坐地起價,可她沒聽娘家說起這個消息啊,“不會吧?沒聽到風聲???” 鄭嘉惠自然知道嫂子在著急什么,“這么大的事梅清姐應該不會亂說的,等一會兒汪夫人來的時候嫂子你問問就知道了,”把共挽園捐出來辦大學是汪夫人的夙愿,她應該比誰都清楚。 田雅芬已經回過神了,這是難得的好消息啊,就算是沒有,她也得把它變成真的,不然那幾塊地不大不小的扔在那里,也不是長久之計,“梅清,那安教授答應了沒有?” 安梅清點點頭,“我父親答應了,還給北平的好友們寫了信,看有誰愿意到滬市來,”她支頤看著窗外的景致,“這里這么美,不論是在這兒讀書還是教學,都是一種享受,等將來學校真的辦起來,公開招聘的時候,我也來報個名,哪怕只過來當個庶理呢!” 鄭嘉惠立馬道,“到時候我也要過來應聘,省得父親老說我成天在家里無所事事,別的我不會,算賬記賬我總會吧?” 田雅芬當然知道小姑子的心思,不但知道,而且整個鄭家都很支持,“咱們嘉惠何止是會啊,還很精通呢!就咱們這善蔭會這些賬目,哎喲,我聽著都頭疼,嘉惠就能把它們給理的清清爽爽的,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子!” 鄭嘉惠抿嘴一笑,她可是在這上頭下過苦功的,為的就是能吸引到汪夫人的注意,容家的少夫人不能只是一塊招牌,還得能幫容重言分憂才成。 安梅清的思緒已經跑了,這次出國的這批學子里,就有顧勵行資助的,她真的想不通,為什么一個明明可以做好事,也愿意做好事的人,偏偏要跟自己的親弟弟過不去,非要拼個你死我活才行? “梅清姐,白漣漪小姐來了,”鄭嘉惠看著穿著一身兒寶藍色旗袍,外搭一件白色皮草大衣的白漣漪,身姿款款的過來,真真是幾步路都叫她走出了萬種風情,“我想不明白為什么咱們善蔭會要吸納這樣的人,是,她一出來是能引來很多人的注意,但用這種辦法怎么都覺得有些不入流?!?/br> 白漣漪是滬市目前最紅的電影皇后,但在鄭嘉惠的眼里,她再紅也不過是個戲子,而善蔭會卻是她們這些名媛貴夫人們交際做善事的地方,讓白漣漪參與進來,無疑是在自降身價。 可這樣的話鄭嘉惠不敢當著汪夫人的面說,只能在安梅清跟前嘀咕兩句,憑安梅清跟汪夫人的關系,她可以替她們這些人向汪夫人轉達一下。 安梅清正想顧勵行的事呢,“你這叫什么話,在我看來,做善事不分什么高低貴賤,而且現在都是民主社會了,職業(yè)哪還有貴賤之分?不論是什么樣的人,只要他們有心為善,咱們就應該大力歡迎?!?/br> 鄭嘉惠是善蔭會的主力,安梅清不想她有心結,“不管怎么樣,這些錢能買來大米藥品跟冬衣,能讓一家人吃飽穿暖,這比什么都重要,” 安梅清又想起顧勵行,他的錢是很臟,但這些錢可以讓那些貧寒學子出國深造,學成之后為自己的國家貢獻力量,總比顧勵行拿著這些錢繼續(xù)開賭場,開煙館的強。 白漣漪人才進來,就已經感覺到了大家的目光,她矜持的朝安梅清她們笑笑,“我原不該來的,剛巧路過,想把這個送過來,”白漣漪從手袋里拿出一只盒子,“如果咱們善蔭會再做募捐,就把這個也算上吧?!?/br> 安梅清打開盒子,只見里頭是一支鉆石手表,“白小姐……”安梅清是識貨的人,這塊百達翡麗白金鑲鉆表一看就價值不菲,“這是今年的最新款吧?怕是不便宜,你舍得……” 白漣漪笑了笑,“是一位朋友送的,我留著沒什么用,”白漣漪是過過苦日子的,以前還在紗工當過女工,但她天生麗質自然不甘心一輩子低頭當女工,跑去考了電影公司,沒想到被錄取了,“不如拿來換些種糧呢!” 還有一個原因,白漣漪把表從盒子里取出來,翻過來給安梅清看,“上頭是刻了字的?!?/br> 安梅清低頭去看,田雅芬卻“呀”的一聲搶了過來,怒沖沖的瞪著白漣漪,“這表你是從哪兒來的?” “來人,給巡捕房打電話,就說我要報警,我抓到了一個女賊!” 白漣漪嚇的臉色蒼白,“田太太,你誤會了,這表不是我偷的,真的不是!” 田雅芬已經一個耳光打在白漣漪臉上,“不是你偷的,那就是你搶的,我們家允山叫人搶了,這表是他買給我的生辰禮,他跟我說過的,還說刻了我的名字,” 田雅芬一指上頭的英文,“to jackie”,“這名字是允山給我取的,”田雅芬沒出過國,這個英文名字還是她為了趕時髦,讓丈夫鄭允山給她起的,“你不會說是我們允山送給你的吧?我呸,婊/子!” …… “重言開快一些,”艾陽人在共挽園大門處,就已經聽見里頭的吵鬧起了,沒辦法,女人天生分貝就高穿透力強,“里頭好像有事?!?/br> 容重言一踩油門兒往園子里開,“一會兒我陪你們進去看看吧,”以前他頂多是送汪夫人到門口的,但現在艾陽說里頭出事了,他還是跟進去的好。 “那邊有人過來了,”艾陽遠遠看見回廊里的人影,忙提醒容重言道。 容重言摁了幾下喇叭,把車停下,“咱們先問問看吧?!?/br> 汪夫人也看見有人往這邊跑了,“怎么回事?這不是老劉嘛?”老劉是共挽園的管家,“跑那么快干什么?” 老劉看見容重言的車,跟看見救星了一樣,他氣喘吁吁的過來,“少,少爺,里頭打起來了,打起來了,” 問題是互毆雙方一個是鄭家少奶奶,一個是紅透滬上的女明星,園子里的人沒辦法去攔,而其他的小姐太太們又只會瞎叫喚,根本不起作用,“是鄭家二少奶奶,打了白小姐,就是電影,電影皇后!” 艾陽拉開車門,“我跑的快,我過去看看吧?” 容重言搖搖頭,他知道艾陽有這能力,但他不愿意人人都知道,“沒事的,你陪著媽慢慢走,劉叔,咱們過去看看。” 汪夫人已經氣的滿臉通紅了,“雅芬這是做什么?怎么能動手打人呢?” 她知道像田雅芬鄭嘉惠這樣的小姐們,會看不起平民出身的白漣漪,尤其是白漣漪還是個演電影的,就是她,對這樣的女子心里也是親近不起來的。 但不喜歡不親近,不代表你可以隨便欺負人家,尤其善蔭會是做善事的地方,鬧出這樣的事,以后誰還會往善蔭會來?她們還怎么號召更多的人去幫助別人,“小艾咱們也趕緊過去看看。” …… 容重言人沒到屋里,就已經聽見里頭的吵鬧聲了,甚至還有謾罵聲傳出來,他猛的推開門,“都住手,干什么呢?” 鄭嘉惠愕然的看著容重言,嚇的尖叫一聲抱著頭就往外頭跑,她剛才一直在幫嫂子打白漣漪,可白漣漪看著柔弱,卻也不是善茬,還敢還手,還把她的頭發(fā)給抓亂了,這叫她怎么見容重言? 田雅芬可沒那么多顧忌,“容少你來的正好,我們抓住一個飛賊,就是那個在法租界到處搶賭客的飛賊,就是她,白漣漪!” 容重言看著坐在地上滿臉都是傷痕的白漣漪,“白小姐你能不能起來?” 他看著安梅清,“梅清姐你怎么樣?受傷了沒?” 整個屋里七八號人,真正去拉架的,看看身上的衣著就知道,也只有安梅清了,“老劉,給蔣大夫打電話,請他過來一趟,”一群女人去醫(yī)院,明天小報新聞可就有得寫了。 安梅清手被抓的生疼,她顧不得去看自己的傷,彎腰去扶白漣漪,“白小姐你先起來,一會兒大夫來了先給你檢查一下,對不住了,雅芬姐是個急脾氣……” 白漣漪已經完全沒有了一人打倆的彪悍,一手扶著安梅清,一手摁著身邊的椅子站起來,眼淚卻也是奪淚而出,簌簌的往下來,“容老板您好,麻煩您去請巡捕房吧,我真的不是什么飛賊,我只是個演員,那只鉆表,也只是影迷送我的禮物,因為我不喜歡,就想著把它給捐出來,換成糧食不比放在我家里招灰的強?” 她拿出手絹擦了擦眼淚,“我真的不知道那是田太太的,真的!如果我知道,怎么敢送到善蔭會來?” “呸,你怎么會知道我會認得那塊表?這才叫天理昭昭呢,上頭刻著我的名兒呢!”田雅芬啐了白漣漪一口,沖容重言道,“我已經叫人給允山打電話了,還有顧老板,允山就是去他的賭場玩,回來的時候才被人搶了的,顧老板可是放過話的,他要是抓這個飛賊,” 田雅芬恨恨的瞪著白漣漪,“他就剝了她的皮!” 艾陽已經將里頭的話聽的一清二楚了,她沒想到她剝個豬玀會剝到鄭允光他哥頭上,當然,鄭家公子被搶,應該也不會到處跟人講。 艾陽更沒想到,她都跑到豐城銷贓了,怎么贓物這么快就又回到滬市來了,這也真算是天意難違了。 “既然已經報了巡捕房了,相信警長們馬上就會到了,你們這個樣子怎么見人?來人,帶大家去洗把臉,”汪夫人邁步進來,看著蓬頭垢面的田雅芬,“雅芬你也是的,就算是白小姐有什么錯,你都報了警了,還打人做什么?” 艾陽一眼看見安梅清手上的傷,心里挺不高興的,“安小姐你怎么樣了?這三個人打架,你一個人拉得過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