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jié)
細小而連貫的腳步聲。 加爾文在最開始的一瞬間下意識地認為那是里德,但是他很快就意識到像是里德那樣的大塊頭是絕對不可能有這樣輕盈快速的腳步的。 這個腳步聲有點耳熟,加爾文恍惚了一下。 是那種穿著硬底鞋的小孩在走廊上半跳半跑時發(fā)出的聲音—— 在十字酒吧的后面,前往員工宿舍的那條走廊上,伊莎經(jīng)常會像是小鹿一樣快速的往前跑上一截,然后她會轉(zhuǎn)過身來,笑嘻嘻地看著加爾文緩步靠近她。 “噠噠噠……” 就在加爾文以為自己已經(jīng)因為高燒而出現(xiàn)幻覺的時候,他又一次聽到了那個聲音。 這棟房子里還有別人嗎? 加爾文下意識地否決了這個可能。 他慎重地走出了浴室,那個聲音聽上去……就像是從一門之隔的走廊上傳來的一樣。 “呼……呼……” 恍惚間,你似乎還能聽到那種小女孩特有的,輕微運動后的略微加重的呼吸。 “什么人?” 加爾文低聲問道。 他的手按在了門把上。 “嘎吱——” 門被他打開了。 在不遠處是主臥室,深栗色的門半開著,從門的縫隙中傳來了有些模糊的水流聲,那是里德正在沖澡的聲音。 加爾文的門外,雖然年代已經(jīng)有些久遠,不過在細心護理下依然閃閃亮的硬木地板上一片光潔。加爾文定了定神,是錯覺嗎?他想,他胳膊的皮膚上浮現(xiàn)出了一層因為寒冷而出現(xiàn)的雞皮疙瘩。 然而幾秒鐘之后,他覺得那種聲音又出現(xiàn)了。 “噠噠……噠……” 那種硬底的鞋子對小孩的腳掌支撐不好,不過那種鞋子很便宜,而且從外觀上看也很漂亮——你只需要花幾美金就能買到紅色仿皮小皮鞋,上面有蝴蝶結(jié)和閃閃發(fā)光的裝飾物。伊莎看上去也已經(jīng)習慣了那種硬邦邦的鞋子。她有許多雙這樣的鞋子,踩在走廊的水泥地板上,就會發(fā)出這樣的聲音。 加爾文用力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陽xue,他的傷口熱辣辣地在他的背后燃燒。 他甚至可以感受到一種癢癢的感覺——也許是之前的傷口又開始出血了,血順著他的背脊往下流淌著。 腳步聲聽上去是那樣的鮮明,但是幻聽在很多時候聽起來也是很鮮明的,鮮明得就像是現(xiàn)實。加爾文感到越來越想吐,全身冰涼。 他順著腳步聲傳來的方向望了過去,走廊的盡頭是通往一樓的階梯。 那個他設(shè)想中的小女孩正在沿著階梯踢踏著廉價的硬底鞋快步向下跑去。加爾文的身體搖晃了一下,他扶著欄桿慢慢地朝著階梯走去。 階梯上空無一人。 幻聽消失了。 加爾文的耳邊驟然一靜,在他的身后,傳來了紅鹿斷斷續(xù)續(xù)的說話聲,也許是在打電話,加爾文并沒有太在意。 他僵硬地站在階梯的上方,覺得一切都是那樣的荒謬,夢幻和現(xiàn)實在他的大腦里交錯著穿過。他死死地盯著階梯的下方,從那里往右邊拐彎連接著維吉利家的餐廳和廚房,一樓米白色的地毯看上去異常柔軟。 沒有可能會有人在這樣的材質(zhì)上踩出那樣的腳步聲—— 加爾文對自己說。 但是他的每一根神經(jīng)都繃得很近,預感,還是說直覺,他強烈地感覺到在拐彎處的墻角,似乎有人正安靜地站在那里,等待著他的到來。 “嘎吱——” 加爾文慢吞吞地踩下了階梯。他下了樓,在一聲深呼吸后,他驟然轉(zhuǎn)身面向了廚房。 那間裝修精良的廚房想的干凈而清爽,每一個射燈都經(jīng)過了精心的計算。大理石的島形流理臺上是散發(fā)出柔和光線的裝飾燈,地板是拼成菱形小格的古典花紋木塊,不銹鋼水槽閃閃發(fā)亮。在墻壁的另一邊,豪華的雙門冰箱正在運轉(zhuǎn),發(fā)出了不仔細聆聽幾乎完全無法聽見的嗡嗡聲。 加爾文松了一口氣。他努力穩(wěn)住自己的精神,將客廳和廚房的每一個角落都檢查了一遍,用現(xiàn)實證明了自己是有多么的神經(jīng)質(zhì)——這里確實沒有任何人,也沒有任何有人入侵的現(xiàn)象。 “真是愚蠢?!?/br> 加爾文給自己了評價。他相信是里德對他造成的精神壓迫還有退燒藥當然還有那些在他身體里搏斗的免疫細胞讓他變得如此神經(jīng)質(zhì)。 他的喉嚨因為之前的緊張而有些干渴,于是他朝著冰箱走去,拉開了冰箱的門。 “咔——” 冰箱里頭的啤酒瓶在他拉開門的瞬間發(fā)出了一聲互相碰撞的輕響。 加爾文看了看空蕩蕩的冰箱,從里頭較深的飲品架上取下了一瓶冰冷的純凈水。 “咔——” 大概是什么東西又碰到了一下,那個聲音又出現(xiàn)了。 加爾文沒有太在意,他關(guān)上了冰箱門,回過身,打開純凈水的瓶蓋,灌下一大口冰水。 “咔——” 加爾文的動作一僵。 他放下了水瓶,緩緩地轉(zhuǎn)過身。 好吧,他終于找到了那種讓人不安的感覺的來源。 那臺冰箱。 冰箱正在以非常細微的程度晃動著,就像是有人正在努力地推搡這沉重的鐵盒子一般。 加爾文背部的傷口痛到他眼前再次出現(xiàn)了光斑。 加爾文停頓了幾秒鐘,但是他很快就跳了起來,然后緩步走到了冰箱的前面。最開始他想要把冰箱往外搬開,不過這臺冰箱就像是填滿了尸體的棺材一樣沉重(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加爾文現(xiàn)在實在是太過于虛弱了),最后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將冰箱向外推開了一小段距離。冰箱的側(cè)面和流理臺出現(xiàn)了一個空隙,加爾文側(cè)過身擠了進去,他的心跳快得嚇人,豆大的汗水沿著他的額頭緩緩滑落。 加爾文小口小口地呼吸著,調(diào)整者自己身體的節(jié)奏,在做好準備工作之后,他慢慢地將頭伸到了冰箱的后面…… “呼……呼……呼……” 細微的……呼吸聲從冰箱后面的縫隙中傳來。 一個瘦小的小女孩面對著墻壁站著。 她的身體瘦弱得就像是一把柴火,她站得筆直,就像是她的脊椎已經(jīng)被替換成了鋼管一樣,她以那種不正常的方式直直地夾在冰箱與墻壁的縫隙之中。 從加爾文的角度,只能看到小女孩面無表情的臉,還有她那頭被血粘成一縷一縷的頭發(fā)。 她沉重地呼吸著,額頭一下又一下地撞擊著墻面。 正是這個動作,讓冰箱在剛才發(fā)出了輕微的晃動。 “伊莎?” 加爾文顫抖著開口問道。 女孩的動作驟然停了下來。 她慢慢地,慢慢地在那狹窄到極點的縫隙中扭過了頭。 第94章 替換完畢 紅鹿趕到餐廳的時候,看到的是一片狼藉的廚房。 冰箱被推倒了,那鐵盒子內(nèi)的馬達在傾倒之后發(fā)出了不太正常的轟鳴,冰箱的旁邊,放著餐具的幾個抽屜被拉了下來砸在地上,高級骨瓷盤,鎏金刀叉,胡桃木制作胡椒瓶和鹽瓶,還有手工雕花的水晶盤……那些昂貴的餐具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為了布滿地面的殘骸中組成部分。加爾文臉色慘白地靠在島形流理臺的旁邊,臉色煞白。 注意到紅鹿的腳步聲后他猛地回過頭——看到加爾文的那一瞬間,紅鹿幾乎以為加爾文在哭泣。 當然,那僅僅只是錯覺。 加爾文只是流了很多的冷汗,神色異常兇狠。 “加爾文……” 紅鹿的目光閃動了一瞬,他迅速地戴上了那張“里德”的面具然后朝著加爾文走去,不過在踏入廚房的瞬間,他停住了腳步。 這塊區(qū)域的氣溫比樓梯上要低上許多。情緒激動中的加爾文沒有察覺到,但是紅鹿在第一時間就感受到了彌漫在房間里的光線發(fā)生的變化,就像是沉入了污水湖之中一樣,從光潔明亮的窗口射進來的光線染上了淡淡的青色,它們變得渾濁和沉重,即便是大口呼吸,也會讓人有一種窒息感。 紅鹿凝神朝著冰箱望去。 冰箱傾倒之后露出了它背后的墻壁,那上面空無一物,除了一個小小的淡褐色橢圓形痕跡。 它看上去就像是被人不小心用沾了灰的手掌在墻上不小心抹了一道留下的印子——當然,也可以理解為一個瘦小的女孩不停地用額頭敲擊著墻面留下的污痕。 一種難以形容的聲音在空氣里震顫著,它聽起來有點像是那種網(wǎng)絡(luò)上流傳的,測試你聽力年齡有多少歲的音頻,那種刺耳而尖銳的白噪音。 而那聲音正是從那個圓形痕跡中傳出來的。 “抱歉——” 加爾文抬起頭,他緩慢地說道,努力想要抑制住聲音里的抖動。 “我想你的冰箱大概不對勁……也許是什么超自然的玩意當然也有可能是我真的瘋了……” “是的,有東西在這里?!?/br> 紅鹿,哦,現(xiàn)在應(yīng)該將他稱之為里德了,鎮(zhèn)定地說道。 他跨過了地上的那些殘渣走到了墻壁的面前,然后他用自己的身體擋在了加爾文和那塊污跡的中間。 他不希望加爾文看到那塊污跡現(xiàn)在的樣子——它正在逐漸地變形,變形,宛若有蟲子在墻紙下方蠕動著想要沖破桎梏。 那一抹淡褐色最終變?yōu)榱藘蓮垱]有血色的嘴唇,然后是參差不齊的牙齒,在發(fā)黃的牙齒后面,是漆黑幽深的喉嚨,那刺耳(僅對于紅鹿來說)的尖叫聲正是從那散發(fā)出惡臭和血腥味的喉管里冒出來的。 紅鹿稍稍側(cè)過身,從腳邊撿起一把小巧的銀制黃油刀。 他面無表情地將那把餐刀刺進了那張嘴的發(fā)黑的牙齦里頭,“噗嗤”,堅硬的刀刃輕而易舉地刺入了那因為腐爛而松軟如棉花般的齦rou之中。 “啪噠”“啪嗒”“啪嗒”…… 細長的齒根從rou塊中被撬了出來,紛紛跌落在地上。 它們在接觸到地板的瞬間化為了幾滴粘稠的,瀝青一般的黑色不明物。 一股硫磺似的怪味彌漫開來。 尖叫聲戛然而止。 當紅鹿從墻邊走開的時候,那面墻上除了用餐刀戳出來的幾道印子之外,再沒有別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