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我很好。”

    芙格站穩(wěn)了身體，他平淡地對那兩人說道，然后直直朝著自己家走過去。

    【紅鹿，我會處理好一切。還不到你出來的時候?！?/br>
    芙格被非常強烈的頭痛襲擊了，光和影在他的視線里不斷的變幻，那是本應(yīng)該沉睡的紅鹿強行活躍起來導(dǎo)致的身體負(fù)擔(dān)。

    可正處于狂怒狀態(tài)的紅鹿似乎有些控制不住情緒，事實上，紅鹿的情緒也影響到了芙格。

    人格與人格之間的共享狀態(tài)就是這一點糟糕，芙格企圖說服紅鹿，但就連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無法說服對方。

    因為他清楚地知道紅鹿陷入這種瘋狂的暴怒究竟是為什么。

    無論昨晚從“門”內(nèi)進入這個世界的東西是什么，它模范紅鹿模仿得太像了——像到幾乎讓他們所有人格都感到不詳。

    而且，那個“它”顯然正在爭寵。

    芙格討厭承認(rèn)這個，但他并非是那種看不清現(xiàn)實的人。

    那個玩意模仿紅鹿所有可能的手法，就只是為了告訴加爾文——看，我也可以做到。

    而它的這種行為，毫無疑問會給所有人帶來巨大的麻煩。

    這個“所有人”里包括加爾文，也包括他自己。

    第137章

    海邊別墅里，加爾文蜷縮在一樓與二樓之間樓梯的某個角落，這是一個死角，無論是從窗口還是從門口都很難看到他的存在。

    加爾文有些悲哀地發(fā)現(xiàn)自己在第一時間就找到了這個位置——也許是因為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每到一個地方就下意識地判斷哪些角落可以供他躲藏。

    長久以來隱姓埋名提心吊膽的生活，讓這種技能成為了他的一種本能。

    那一場好夢帶給他的短暫愉悅已經(jīng)徹底從他身體里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麻木，冰冷和沉重的心情。

    事實上，從芙格提出自己前往海灘探查情況開始，加爾文就一直被那種強烈的不詳預(yù)感所折磨著。

    他用胳膊抱著自己的膝蓋，腦海中不斷地浮現(xiàn)出了另外一具尸體，那個叫做喬吉·奧斯頓的年輕男孩被擺在廉價公寓的前坪上，做成了人體蛋糕，蒼蠅圍繞在他的身邊嗡嗡直叫。

    那個男孩因為他而死了，那是加爾文人生中揮之不去的噩夢。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那個男孩的死，徹底終結(jié)了加爾文那乏味而卑微的人生——如果沒有他，加爾文不會想辦法逃走，也不會遇到接下來的那些事情。

    緊接著加爾文想起了比利，那個離奇地消失在他沙發(fā)下方的男孩，那張標(biāo)價9.99美金的毯子。

    他還想到了紅胡子房間里的那些尸體，想到了在維吉利那間豪宅的廚房里，夾在冰箱與墻壁之間的伊莎的鬼魂……

    不，不應(yīng)該再想下去了——

    加爾文在心底不斷地對自己說道。

    他覺得越來越冷，胳膊上的寒毛一根一根地立了起來。

    而他的脖子與后腦勺也越來越沉重，他不得不偷偷從身邊已經(jīng)打包好的包裹里掏出了許多藥瓶，那是一些從地下診所非法弄回來的藥物，止痛藥是最多的，其次是一些有鎮(zhèn)定作用的精神類藥物，當(dāng)然還有安眠藥以及其他各種種類的藥片。

    加爾文盯著那些藥瓶看了一會兒，他忽然發(fā)現(xiàn)自從認(rèn)識維吉利之后自己似乎已經(jīng)很久沒有將精神寄托在這些藥片上了。

    他的神色里多了一些復(fù)雜的意味。

    一愣之后，他默默地將那些藥瓶放了回去。

    這么久以來加爾文已經(jīng)習(xí)慣了對發(fā)生在自己周圍的某些事情視而不見，是的，那些詭異的，非人的，幾乎完全無法用科學(xué)理論解釋的事情總是會發(fā)生。而如果他沒有辦法忽視并且飛快地將那些事情壓到記憶的深處，他恐怕早就已經(jīng)發(fā)瘋了。

    但現(xiàn)在，那些曾經(jīng)被加爾文努力忽視的事情卻開始在他腦內(nèi)鮮明地重現(xiàn)，那些環(huán)繞在喬吉·奧斯頓身邊的蒼蠅仿佛就在他的耳邊嗡嗡作響，而比利依然在他的耳邊慘叫不休【嘿加爾文他們要找到我了不要讓他們找到我救救我我不想死——】，還有那些剝皮了皮的死人們，他們的血腥味濃重到仿佛他們此刻就站在加爾文的身邊。

    “不……”

    加爾文并不知道自己此時的目光開始變得空洞，他的瞳孔開始放大，宛若一口深井。他的身體無意識地前后晃動著，他的額頭有規(guī)律地碰撞著墻壁。

    一扇門。

    顏色是鮮紅色，表面覆蓋著破舊的油漆，平庸的金屬把手已經(jīng)暗淡無光。

    那扇門仿佛就在加爾文的腦袋里。

    那感覺很奇怪，但加爾文卻覺得它就在那里，而他腦海中那些可怕的回憶就在那扇門的后面不斷的盤旋，咆哮，最后混合成一團巨大而黑暗的混沌之物。

    而在那團陰影之前，站著一個人。

    “不——”

    加爾文喃喃地低語道。

    關(guān)上。

    關(guān)上門。

    不可以，讓……出來。

    罪人。

    血。

    黑暗。

    門。

    “嘎吱?！?/br>
    有門開啟的聲音。

    加爾文在冷汗和戰(zhàn)栗中倏然尖叫著猛然跳了起來，條件反射地從懷中掏出了槍指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

    只差一秒他就扣下了扳機，幸好在那之前，那古怪而冷靜的英國腔喚醒了加爾文。

    “加爾文？”

    “……”

    加爾文保持著舉槍的姿勢，呆呆地看著樓梯下方的人影。

    宛若寶石一般的孔雀綠的雙眸和柔軟的褐色卷發(fā)。

    當(dāng)芙格掌控身體的時候，這具身體看上去會顯得年長一些，而且依然英俊。

    加爾文沉重地喘息著，槍口因為他肢體的顫抖而不斷晃動。

    芙格朝著加爾文舉起了雙手，然后他平靜地凝視著對方道：“放松，加爾文，你需要冷靜下來。你還能認(rèn)出我是誰對嗎？”

    “芙格?！?/br>
    加爾文如夢初醒般怔怔地喊出了芙格的名字，然后他緩慢地將槍放了下來。他全身都在發(fā)抖，連衣服都被冷汗浸透了。

    “老天，我到底在干什么……我并不是想要……”

    芙格走上了樓梯，他輕輕地將加爾文擁入了自己的懷中。

    英國醫(yī)生的身上散發(fā)出一種很淡的消毒水的味道，但莫名地令人安心。

    “我覺得我可能腦子出問題了，我……我又看見了幻覺……”

    加爾文語無倫次地躲藏在芙格的懷中，他感到困惑而慌亂還有不知所措。一直到現(xiàn)在，那些混亂而黑暗的扭曲畫面仿佛依舊潛藏在某個陰影處。

    “你只是太緊張了?！避礁裾f，“這些日子以來你承受了太多精神壓力，而早上的事又一次地觸發(fā)了你的應(yīng)激反應(yīng)?！?/br>
    “有的時候，我的意思是，有很多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好像快要被自己腦袋里的東西給吞噬掉了……芙格……我剛才差點兒就射殺了你……我覺得你是某種……怪物，從門縫里走出來的那種怪物?！?/br>
    加爾文一想起剛才的場景，那種冰冷的恐懼感再一次溢滿他的整個胸口，甚至芙格的話語都變得好遙遠(yuǎn)。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的臉色看上去蒼白得近乎透明，而他瑟瑟發(fā)抖的樣子是那樣的脆弱而可口，讓緊貼著他的那個男人身體里彌漫起陰暗而嗜血的隱痛。

    “沒事了，加爾文。我在這里?！?/br>
    加爾文聽見芙格在他頭頂輕輕說道。

    “可是……”

    冰冷而干燥的嘴唇堵住了加爾文未曾說完的話。

    芙格的吻就像是他本人一樣，冷峻而克制，但也正是他的吻，像是繩索一般將加爾文從大腦中的混亂中拉扯了出來。

    加爾文發(fā)出了一聲細(xì)小的低呼，有那么一瞬間他心中甚至掠過一抹背德感——仿佛他背叛了什么人一般——但他隨即便想起來，無論是維吉利，里德又或者是芙格，實際上都是同一個人的不同人格。

    加爾文抬起眼，在很近的距離注視著芙格的雙眸。

    這個樓梯的拐角處光線十分柔和，芙格的瞳孔顏色似乎比往常更加深邃而瑰麗，像是某種有毒物質(zhì)燃燒后火焰的顏色。

    “唔……”

    片刻后，芙格放開了加爾文。

    除了瞳色的變化，光從表情上來看，他仿佛沒有任何情緒上的變化。

    這多多少少讓加爾文松了一口氣（雖然連他自己也不知道這究竟是為什么）。

    “冷靜下來了嗎？”

    芙格問。

    加爾文點了點頭。

    “剛才……”

    “希望你不要介意，我只是想讓你從那種情緒中抽離出來。”

    芙格平靜地解釋道，他的語氣讓加爾文不由自主地有點兒尷尬——他想他大概誤解了芙格那比平時更加深邃，仿佛隱藏著暗色火焰的眼神。

    加爾文調(diào)整了一下呼吸，當(dāng)他再開口的時候，他的情緒已經(jīng)正常了許多。

    “抱歉，我想我又在你面丟臉了，我只是……算了，先告訴我海灘上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吧?！?/br>
    芙格瞇了瞇眼，他的目光在加爾文濕潤而鮮紅的嘴唇上飛快的一掠，快到連一直與他對視的加爾文都未曾發(fā)覺。

    “一具尸體?！避礁駴]有任何隱瞞，“我聽到現(xiàn)場的警官提起了你在洛杉磯公寓前遇到的那件事?！?/br>
    “那孩子叫喬吉。”加爾文喃喃地說道，“是我的某種……變態(tài)崇拜者對他做出了那種……”

    加爾文眼底浮現(xiàn)出一縷慌亂。

    “我不明白，我們不應(yīng)該隱藏得很好？為什么……為什么他還是會發(fā)現(xiàn)我？為什么他又會做這種事情？”

    加爾文又一次感受到那種快要把他逼瘋的窒息感。有的時候他會覺得自己仿佛永遠(yuǎn)都在被什么東西窺視著……那種粘稠，陰暗而潮濕的目光仿佛無處不在，一直伴隨著他。而他無論逃到哪里都不可能躲開它的窺視，逃離它的陰影。

    霍爾頓醫(yī)生曾經(jīng)對他說那是他的童年創(chuàng)傷，但加爾文有的時候卻覺得，那些快要把自己逼瘋的窺視感仿佛并不完全是他的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