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開——】

    一聲咆哮猛然刺破了混沌而粘稠的黑暗。

    那甚至并說不上是“語言”，而更接近某種巨大而猙獰的野獸的咆哮。

    但莫名的，加爾文覺得自己能夠理解那野獸嘶吼中復(fù)雜的含義。

    瘋狂的，風(fēng)暴一般的怒火。

    驅(qū)逐的意味。

    標(biāo)記。

    獨占。

    宣示的主權(quán)。

    ……

    所有的信息都融合在了一起，最后化為了那一聲作用于靈魂的吼叫。

    恍惚中，加爾文覺得自己的頸部仿佛被咬住了。

    是非常巨大的野獸，有著尖銳的，匕首一般的牙齒，還有豐滿而華麗的皮毛。

    而在這一刻，那只野獸用力地咬住了他的后頸，但他并沒有感覺到刺痛，他只覺得非常的安心。原本如同瀝青般粘稠的泥沼忽然間化為烏有，加爾文渾渾噩噩之中只能感覺到自己被那只野獸從很深的某處叼了出來。

    這種感覺竟然有些熟悉。

    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他也遭遇過相似的事情。

    加爾文朦朧地想道。

    在那一刻，回憶，妄想與現(xiàn)實相互融合，化為了昏迷前最后一瞬的場景重現(xiàn)。

    【刷啦啦啦——】

    仿佛有雨在下。

    背部的翅膀正在潰爛，劇痛。

    而他全身guntang，在發(fā)著燒。

    他仿佛變成了很小很小的模樣，蜷縮起來的時候，身體能被自己背后巨大的翅膀完整的覆蓋住。

    而就是在那個時候，也是同樣的野獸出現(xiàn)在他的身邊。

    那只野獸有著鮮紅的，如同地獄之火般的瞳孔。

    它靠近了他，咬住了他，牙齒刺破了他的皮膚，血流了下來，又被那濕熱的舌頭舔舐干凈。

    “梅瑟?！?/br>
    加爾文低語道。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忽然喊出這個名字。

    事實上，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在昏迷中還是在清醒中。

    加爾文的神智已經(jīng)到了極限的極限，他拼命地睜大眼睛，在模糊一片的視野里，他隱約看見了一只比公牛還要龐大的黑犬。

    在那只黑犬的不遠(yuǎn)處，是一扇門。

    非常突兀而古怪的門。

    毫無理由地豎立在空蕩蕩的走廊的正中間。

    然后，加爾文終于暈了過去。他應(yīng)該感謝自己的昏迷，因為失去了神智后，他便不用面對接下來發(fā)生的那些事情——

    那扇奇怪的，跟周圍環(huán)境格格不入的門緩緩地敞開了。

    一個年輕的男人佇立在門的后側(cè)，面帶微笑地凝視著走廊另一端那有著綠眼睛的男人。而這兩個人，有著幾乎完全一樣的面容。

    同樣的翠綠色的眼睛，同樣的英俊面龐，同樣惡毒而冰冷的表情，還有同樣的對彼此的惡意與怒火。

    一定要說兩者之間有什么不同的話，大概就是現(xiàn)實中的綠眼睛青年遠(yuǎn)比門內(nèi)側(cè)的那一位要狼狽許多。

    他的身上滿是粘稠的血跡，手腕與脖子處都有焦黑的痕跡，就像是有人用燒焦的炭火不停地抽打過他一般。

    在他的顴骨與手指的關(guān)節(jié)處，有一些擦傷，看上去很痛，但紅鹿卻仿佛沒有意識到傷口的存在。

    原本縈繞在整間別墅的那種黑暗的霧氣緩慢地退散，它們就像是活物一般蜷縮成了細(xì)長的條狀，慢慢地匯入門的另一端。

    【我會把你撕成碎片然后一口一口地吃下去——】

    紅鹿陰森地凝視著那宛若自己鏡像一般的影子，他仿佛并不驚訝對方的樣貌。

    【他會是我的?！?/br>
    他的鏡像狀若溫柔地說道，但只有紅鹿才能夠感覺到那種異?；靵y而邪惡的氣息正在侵蝕現(xiàn)實。

    【他永遠(yuǎn)都不會落到你所在的地方去?！?/br>
    紅鹿回答道。

    他朝著那扇門遙遙地舉起了手。

    【嘎吱——】

    那扇門發(fā)出了古怪的，仿佛不堪重負(fù)一般的擠壓聲。

    那看似普通的門軸緩緩地轉(zhuǎn)動，門扉正在合攏。

    一些黑色的瀝青一般的液體在門軸轉(zhuǎn)動的同時源源不斷地零件的縫隙中擠了出來。

    與此同時，門內(nèi)的那位青年眼瞳變成一片漆黑，黑色的瀝青狀液體從他的眼眶，耳朵與口中涌出，很快就將他整個人的軀體死死包裹住。

    【他會的?！?/br>
    但門內(nèi)的青年語氣依舊是那樣平穩(wěn)，他用漆黑的眼瞳凝望著門外的紅鹿。

    【我將成為你……我將成為……他的……愛人……】

    聽到對方最后一句話，紅鹿身上的氣息變得愈發(fā)的混亂與殘酷。

    他猛然合攏了自己的手掌。

    【砰——】

    那扇門重重地合攏了。

    空氣中仿佛傳來了某種無形且無聲的痛苦尖叫。

    而幾乎就在同一個瞬間，紅鹿一個踉蹌軟軟地摔倒在地。

    “呼……呼……”

    他沉重的喘息著，大量的鮮血溢出他的眼眶與口腔——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恰好與之前門內(nèi)的那個“他”重合了起來。

    一直過了很久，紅鹿才勉強撐起身體，他半爬半跪地沖向了躺在地上毫無聲息的加爾文，顫抖著撫向后者。

    加爾文的呼吸很微弱，但是很穩(wěn)定。

    “咔嚓——”

    在明顯的電流聲中，原本已經(jīng)熄滅的壁燈重新亮了起來，光線明明暗暗地閃爍著。

    紅鹿癡迷地凝視著昏迷中加爾文慘白的面龐。

    他撫摸著加爾文的眼睛與嘴唇，良久之后，發(fā)出了一聲怪異的嬉笑之聲。

    “我的愛人……我的天使……”

    他甜蜜地重復(fù)道，一遍，然后又是一遍。

    當(dāng)他碰觸到加爾文時候，他的皮rou再一次地被燒焦，然后散發(fā)出了硫磺的味道。

    第145章

    “哩哩啦啦哩哩——”

    當(dāng)那陣刺耳的電子音樂響起的時候，喬伊斯差點兒從自己的床上摔下來。

    與其說他是被手機的鈴聲吵醒，倒不如說他是被那可怕的噪音嚇醒的（他絕對不會承認(rèn)那種玩意兒可以稱之為“音樂”）。

    “哦，該死的?！?/br>
    喬伊斯一臉厭惡地瞪著自己的手機。

    這可怕的噪音是韓趁著他不注意的時候偷偷給換成他的手機鈴聲的。這種幼稚的惡作，毫無疑問只可能來自于他的那位老搭檔（看在上帝的份上，有的時候那家伙的心智大概只有十二歲歲）。

    若是在平時，這種伎倆只會讓喬伊斯微微皺眉，但現(xiàn)在這噪音卻讓這次的深夜緊急召喚變得更加令人煩躁。

    喬伊斯嘆了一口氣，他努力調(diào)整好自己的心情。

    他接了電話，韓的聲音從話筒那頭傳來。

    “嘿，老兄，出事了。”韓說，“我覺得你最好來一趟。”

    他說話的時候聲音平穩(wěn)而鎮(zhèn)定，完全沒有喬伊斯熟悉的那種有氣無力漫不經(jīng)心的腔調(diào)，但恰恰正是因為這樣，這個深夜的緊急電話才顯得格外異樣。

    在黑暗的房間里，喬伊斯的目光瞬間變得銳利了起來。

    “我馬上就到?！?/br>
    喬伊斯說道。

    ……

    三十分鐘后，喬伊斯已經(jīng)站在了市立醫(yī)院的后門。金屬門已經(jīng)被打開了，露出了后面的走廊。走廊正通往醫(yī)院附屬的停尸房。今天早上在海灘找到的尸體正是存放在這里等待著被轉(zhuǎn)移。按照計劃，那具可怖的尸體應(yīng)當(dāng)會送往更高級別的分析室進行更進一步的解剖與分析。

    時間已經(jīng)是凌晨，幾輛警車停在靠近醫(yī)院一側(cè)，警員在建筑物與街道之間忙碌地進行例行的工作，紅色與藍(lán)色的光交錯閃爍，現(xiàn)場的氣氛卻很沉重——當(dāng)喬伊斯從那些警察們身邊走過時，他沒有錯過那些人臉上浮現(xiàn)出來的恐懼神色，當(dāng)然，那些壯漢們企圖掩飾自己的不安，但他們并沒有成功。

    喬伊斯皺了皺眉頭，他感覺不太舒服，空氣很腥，他知道那是海水的味道，可那味道在這一晚卻顯得格外鮮明，而通往停尸房的那條甬道更是顯得陰暗而狹長，仿佛一只巨大怪獸的喉管，準(zhǔn)備著吞噬走入其中的人類。

    多年來辦案的經(jīng)驗已經(jīng)讓喬伊斯心中隱隱有了預(yù)感，等待他的將是漫長而黑暗的一夜。

    但他的所思所想半點沒有在外表上透露出來。

    對于在場的其他人來說，他們只看到了那名干練而傳奇的探員面色如常，一臉平靜地走進了走廊。

    幾步之后，喬伊斯看見了韓，后者的袖口卷到了袖口，背部靠在墻壁上。在韓的不遠(yuǎn)處，就是停尸房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