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伊斯的聲音明顯地停頓了一下。

    “唔，看樣子那小家伙已經(jīng)被炸了。”

    “節(jié)哀順變，伙計?！?/br>
    韓嘀咕道。

    “不要再提醒我這件事情……”

    喬伊斯在說話的同時一把抓過了韓。多年來的默契讓兩個人之間幾乎不需要多余的溝通，韓直接踩在了喬伊斯的手掌上，然后便被后者一個用力，托向通風(fēng)口的甬道。

    韓與他的配合異常流暢，加爾文甚至沒有看清楚韓是如何動作的，那名亞裔警員消瘦的身體借力又在喬伊斯的肩膀上踩了一腳，緊接著便猛然竄入了甬道。

    跟在韓后面的是艾扎克，緊接著是紅鹿，最后才是喬伊斯。

    通風(fēng)口的位置隱藏在一大叢看似無比茂密的多rou植物后面。

    所有人魚貫而出之后，艾扎克和喬伊斯一起用力，將那鑄鐵的雕花通風(fēng)口放了回去——喬伊斯相當(dāng)專業(yè)地給通風(fēng)鐵閘上了鎖。

    “轟隆——”

    幾乎是在同時，爆炸帶來的刺眼白光短暫地撕破了夜空。

    雖然同樣是爆炸，但是這一次的爆炸聲是之前所有的爆炸聲加起來那么響亮，在那驚人的轟鳴中還有金屬被炸開時特有的尖銳振鳴。

    緊接著響起的是一種癡愚而狂亂地呼喊。

    “圣子加爾文！圣子加爾文——”

    而那呼喚持續(xù)了沒有多久，便開始變調(diào)。

    最后，所有人都聽到了那怪異，空洞，滲人的尖叫。

    “加爾文哥哥！加爾文哥哥！”

    ……

    “走吧。”

    喬伊斯的身形微微一頓，但緊接著，他用力拉了拉地上結(jié)實的鐵鎖，然后像是什么都沒有聽到那樣站起來對其他人說道。

    在這一刻，沒有任何一個人對加爾文多說什么。

    加爾文是如此深刻地感謝著他們。

    紅鹿倒是一如既往的不那么安分。

    他借著夜色探出手來，抓住了加爾文的手，然后用力握了握他的掌心。

    加爾文回過頭，只能見到紅鹿朦朧的輪廓和在黑夜中微微閃爍著兩點微光的眼睛。不知而在紅鹿旁邊，是艾扎克冷峻沉默的臉龐——后者之前一直顯得有些大呼小叫，精神過度緊張，但一旦事態(tài)真正嚴(yán)峻，他就變得比任何人都要冷靜沉著。

    這一點，讓艾扎克的形象一點一點地與加爾文記憶中的霍爾頓醫(yī)生重疊了起來。

    “我沒事?！?/br>
    加爾文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但是當(dāng)他看見紅鹿和艾扎克都在他身邊時，他無法控制地放松了一點。

    謝天謝地，他現(xiàn)在能更好地應(yīng)對接下來的那些麻煩事了——

    喬伊斯所說的備用車輛只在一個街區(qū)之外，若是在平時，這個距離對于這幫男人來說壓根不算什么，但今天晚上，約書亞的瘋狂顯然有些超出了平常。

    第252章

    喬伊斯帶領(lǐng)著其他人巧妙地在不同人家的后院和后院之間穿梭。

    那些曾經(jīng)的中產(chǎn)階級家庭精心打理庭院如今成為了他們最好的掩護(hù)。而之前□□而瘋狂的人們在城市里引發(fā)的sao動切斷了市政供電，整個區(qū)域仿佛回到了人類文明尚未出現(xiàn)的原始森林，除了天上的月亮和在遠(yuǎn)處零星響起的爆炸，周圍一片漆黑，這是一件好事，也是一件壞事。

    好事是這種環(huán)境下，沒有任何會讓他們?nèi)菀妆┞兜娜斯す饩€。

    但壞事就是，加爾文也很難判斷出，當(dāng)他們排隊經(jīng)過那些價格不菲的別墅后院時，那些精美的門廊和玻璃窗后面是否也有著幾雙瘋狂的眼睛在窺視著他們。

    黑暗中浸潤著一種不詳?shù)?，凝重的氣息?/br>
    玫瑰花從和丁香在暗夜里輕輕的搖曳，可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汽油和硝煙的味道。加爾文躡手躡腳地弓著身體，在陰影中如同動物一般潛行，但在這個過程中，偶爾他會有那么一瞬間的恍惚，覺得眼前的一切都彌漫著一股超現(xiàn)實的味道。就像是一場噩夢，又或者是幻覺。

    約書亞當(dāng)然沒有放棄追尋加爾文——雖然在喬伊斯的帶路下他們幾個人在很短的一段時間里就走出了不短的距離，但那些瘋子們的尖叫與呼喚卻并沒有完全地被他們甩開。

    所有人的精神都已經(jīng)繃到了極限，以至于當(dāng)他們再一次狼狽地繞過某位不知名的園藝愛好者種植的玫瑰花墻后，韓終于忍無可忍地小聲催促起喬伊斯來。

    “還有多久，該死的，你不是說只有一個街區(qū)就到了嗎？”

    “我們已經(jīng)到了?！?/br>
    喬伊斯伸手示意其他人跟著他翻過柵欄，潛入了一棟前坪還插著“出售中”標(biāo)語的嶄新住宅的后院。

    “我把車停在車庫了……”

    喬伊斯說道。

    他沒有理會標(biāo)語牌上那些可疑的血跡和涂鴉，彎腰從別墅入口處的廉價地毯下面翻出了一枚鑰匙。

    看到這一幕，無論是韓還是艾扎克都明顯地表現(xiàn)出了松了一口氣的樣子。

    只有加爾文，他不知道為什么自己就是沒有辦法放松下來——他不僅沒有辦法放松下來，反而無法控制地變得越來越緊張。

    一直到紅鹿忽然握緊了他的手，并且朝著他投來意味深長的一瞥，加爾文才發(fā)現(xiàn)自己并不是唯一一個正在進(jìn)入戒備狀態(tài)的人。

    “你們沒聞到嗎？”

    就在喬伊斯小心翼翼地企圖用鑰匙打開車庫門的門鎖時，紅鹿拉著加爾文遠(yuǎn)遠(yuǎn)地站在一旁，然后忽然開口說道。

    “什么？”

    這個時候，喬伊斯已經(jīng)在韓和艾扎克的幫助下將車庫門推了上去。

    一股濃重的，令人作嘔的腐臭味道宛若忽然爆發(fā)的山洪一般朝著車庫門口的三人鋪天蓋地地涌了過來。

    “老天，哦，老天——”

    艾扎克一邊拼命壓抑住自己干嘔的聲音，一邊踉蹌著往后退了許多步。

    這下，紅鹿就不再需要開口解釋自己之前的問話了。

    因為喬伊斯他們已經(jīng)看清楚了車庫里的情況。

    是尸體。

    許多的尸體。

    地上到處都是降臨派的宣傳手冊，他們自行撰寫的所謂的圣靈福音書，許許多多已經(jīng)摔碎地酒瓶，還有看上去像是從網(wǎng)絡(luò)上買來的廉價萬圣節(jié)裝扮翅膀。

    那些需要用綁帶系背上的天使翅膀如今卻深深地插在那些腫脹的尸體的身體內(nèi)部，顏色已經(jīng)化為了污濁不堪的黑紅色，完全看不見原本的白色。

    車庫里大概有十多個人，他們的脖子上套著繩索，此時正全部歪著頭，定定地凝視著車庫外的五個人。

    其中一些尸體晃晃悠悠地，在半空中打著轉(zhuǎn)，黑黃色的粘液噼里啪啦順著它們的腳尖滑落到地上?？吹贸鰜硭麄円呀?jīng)死了很長一段時間了。

    而他們的死因……

    “我覺得我快瘋了?！?/br>
    艾扎克抓著自己的頭發(fā)，近乎崩潰的低語道。

    加爾文還是第一次聽見自己的哥哥發(fā)出如此精神不穩(wěn)的聲音。

    其實按照常理，看到眼前場景后最應(yīng)該受到精神沖擊的人應(yīng)當(dāng)是他才對，但此時此刻的加爾文卻異常驚奇地發(fā)現(xiàn)自己仿佛已經(jīng)沒有了正常人的知覺——他靈魂中感性的那一面似乎已經(jīng)被他驅(qū)趕到了軀體的外界，留在他身體內(nèi)部的只有一個木然的，極端理智而冷酷的人格。

    他甚至不需要進(jìn)行推理便已經(jīng)知道車庫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這群人也被cao控了，他們在狂熱中找來了那些廉價的翅膀，直接刺入了自己的身體企圖模仿降臨派最初的圣子加爾文，當(dāng)他們發(fā)現(xiàn)那些翅膀沒有辦法讓他們像是真正的天使那樣飛舞起來后，他們用繩子把自己吊了起來，然后死了。

    “我不懂那個怪物到底想要做什么，他cao控這群人做出這種事情，難道真的有什么意義嗎？”

    艾扎克捂著嘴，悶悶地問道。

    “沒有意義?！?/br>
    加爾文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搶先回答了艾扎克。

    他偏過頭，看著自己臉色慘白的哥哥，緊接著他把目光轉(zhuǎn)向了臉色同樣難看到極點的喬伊斯和韓。

    “約書亞只是在玩弄他們而已?！?/br>
    加爾文說。

    “……就像是一個小孩在玩自己的玩具一樣?！?/br>
    在一種朦朧而玄妙的狀態(tài)中，加爾文仿佛忽然間對自己那位可怖到極點的克隆人怪物有了一點微不足道的認(rèn)知。

    但這對他們幾人目前要面對的狀況沒有任何幫助。

    “車還在車庫里？”

    紅鹿是五個人里完全沒有被影響到的唯一一個人，他皺了皺眉頭有點嫌棄地看著車庫里那些腐爛的尸體——還有因為他們生前流下的大量鮮血還有之后腐爛產(chǎn)生的尸液以及排泄物。

    然后他看向了喬伊斯：“那部車還在里頭嗎？”

    喬伊斯仿佛在忍耐著什么，他勉強(qiáng)自己往車庫那邊多走了幾步才看清楚黑暗中隱約浮現(xiàn)出來的一點兒金屬反光。

    “是的，我想是的?！?/br>
    喬伊斯干巴巴地說。

    紅鹿無奈地嘆了一口去。

    他伸出手從喬伊斯的掌心里拿走了車鑰匙。

    “我討厭弄臟我的鞋和衣服?！本G眼睛的男人有點兒孩子氣地鼓著臉頰，他不滿地嘟囔著。

    加爾文在他身上看見了久違的，已經(jīng)有點陌生但同時又非常熟悉的維吉利的氣息。

    這讓加爾文混亂的心瞬時安寧了一瞬。

    “你知道的，我還是喜歡看到你放松的樣子，而不是你皺眉的模樣?！?/br>
    紅鹿撒嬌一般地對加爾文說。

    隨后，他便將自己身上的外套脫了下來，迅速地披在了自己的頭上，彎下腰直接從那群腐爛的尸體腳尖下朝著了那輛車快速地走了過去。

    “咔嗒——咔嗒——”

    加爾文緊張地凝視著紅鹿的影子鉆入了那輛車，然后他便聽見了汽車發(fā)動機(jī)轟鳴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