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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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與那名男人談話的時候加爾文并沒有停下自己的腳步。 力量在他的血管里飛速地流動,在他的皮膚下方躁動地跳躍,加爾文感覺自己正在融化,他的身體正在一點點的變輕,變得模糊,他的眼前的世界正在被一層朦朧的光暈所覆蓋。 但加爾文一點都沒有因此而感到任何恐慌。 他甚至覺得自己本應(yīng)該如此。與rou體產(chǎn)生的虛幻感截然相反的是,那股曾經(jīng)讓他感到無比恐懼和厭惡的力量正在變得凝實和充盈—— 他甚至無需在抬手通過身體的接觸傳遞自己的力量,冰涼的光線宛若從泉眼中滿溢而出的泉水一般汩汩流瀉出來,然后滲入那些容貌憔悴,神志不清的人的體內(nèi)。 緊接著,同樣的變化也發(fā)生在那些人的身上。 在加爾文的注視下,這群可憐人安靜了下來。一個接著一個,他們也都像是之前那個男人一樣,從約書亞控制下的渾渾噩噩轉(zhuǎn)變?yōu)楣之惖臍g樂狀態(tài)。 他們的眼神都變得格外的清澈,格外的天真無邪,哪怕他們自身已經(jīng)傷痕累累。 當(dāng)他們看見行走在他們之間,已經(jīng)明顯與普通人類截然不同的加爾文時,他們就像是蒙昧的羔羊一般聚攏過去,他們贊美加爾文的美貌,然后開心地說著自己生命中那些無足輕重卻異常歡樂的小事。 這一幕簡直說不出的怪異而恐怖——哪怕除了加爾文之外的所有人都是那樣的快樂。 圍繞在他們身邊的廢墟,腐爛的尸體,還有他們自己身上那些深可見骨的傷口與那種純粹的幸福形成了詭異的對比。 當(dāng)加爾文平靜地告訴他們應(yīng)該回家去后,他們便也心滿意足地慢慢散開。 當(dāng)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完全聽從了加爾文的指示——其中幾個人哼著歌慢慢吞吞地走在路上,然后忽然間便倒了下去。他們都是受到了重傷,又或者是經(jīng)歷了長期的脫水與饑餓,他們的rou體已經(jīng)無法再繼續(xù)運作下去了。 但當(dāng)這些人逐漸失去呼吸的時候,他們的臉上始終帶著那種最純粹的,不帶一絲雜質(zhì)的笑容。 加爾文在路過那些人的尸體時沒有任何停頓,他覺得自己仿佛就在夢游一樣——當(dāng)然,也許他確實正在做夢吧。 他其實也不明白自己為什么做出這樣的決定……他把所有聚集而來的瘋子們都轉(zhuǎn)化成了只知歡樂,無憂無慮的“光明生物”。 加爾文很快就做完了所有的轉(zhuǎn)化。 一方面是因為聚集而來的瘋子在人數(shù)上來說并不算多,另一方面就是他的力量已經(jīng)充盈到了可以自行擴散的程度,加爾文唯一需要做的,便是在人群中緩步行走。 當(dāng)所有人都帶著那種純粹的歡樂,慢慢吞吞地轉(zhuǎn)身回到他們應(yīng)該回到的地方去之后。加爾文的翅膀慢慢地在他身后收攏起來。他收起了自己的力量,回到了槍店的臺階前。 紅鹿沒有改變姿勢,就像是加爾文要求的那樣站在那里。 他靜靜地凝望著加爾文,能 直到加爾文臉上那種仿佛帶著一張大理石面具的平靜圣潔的表情一點點碎裂。 加爾文身體里屬于人性的那一部分終于緩慢地回歸,年輕的男人臉上一點點地浮現(xiàn)出了混雜著極度悲傷和自我厭惡的表情。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做了正確的決定?!?/br> 加爾文沙啞地對紅鹿說。 “我想救他們,我……我希望能讓他們變得正常。” 年輕的天使眼眸中閃現(xiàn)出痛苦的神色。 “但我做不到。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讓他們從一種怪物,變成另外一種怪物?!?/br> 他回過頭,看了一眼已經(jīng)逐漸散去,再也看不見背影的那些人。 “我曾發(fā)誓我不會在做這種事情了,但是,看看他們……” 紅鹿走下了階梯,然后他抱住搖搖欲墜的加爾文。 “這對他們來說是好事?!?/br> 這個漂亮的綠眼睛惡魔在加爾文的耳邊柔聲低語,他的聲音宛若絲絨一般包裹著加爾文,而他的每一聲安撫聽上去都是那樣具有說服力。 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魔鬼的低語,加爾文可以肯定那就是紅鹿現(xiàn)在聲音。 “相信我,我可愛的加爾文,你若是真的能夠讓他們從那種渾渾噩噩的瘋子轉(zhuǎn)變?yōu)檎H?,那些可憐的小家伙們才是真的墮入了地獄——我的‘門’正在蠢蠢欲動,想要為他們敞開?!奔t鹿頓了頓,他專注地望著自己懷里的加爾文,然后微微低頭,他伸出舌尖,舔去了對方那一滴緩緩滲出眼角的眼淚,并且因為那微咸的味道戰(zhàn)栗了一下,“他們都犯了重罪,你不會想要知道在約書亞的蠱惑下他們究竟對自己身邊的人做了什么。能夠變成光明生物已經(jīng)是你對他們最大的慈悲與憐憫?!?/br> “是這樣嗎……” “當(dāng)然是這樣,你在拯救他們。” 加爾文垂下眼眸,長長的睫毛掩住了他眼底的神色。 “我真他媽懷疑這一點,但是……” 他輕聲嘀咕道,并沒有把“但是”后面那句話說出來,而紅鹿也理所當(dāng)然地沒有追問。 …… 在紅鹿的安撫下,加爾文顯得鎮(zhèn)定了一些。 他們兩個人又一次地開始了自己的行程。加爾文帶著紅鹿穿越了小半個城市,在太陽落山之前抵達了一間破敗的房子前。 “這里?” 看到熟悉的建筑物,紅鹿不由帶露出了些許驚訝的神色。 在緊閉的鐵門上方,偌大的霓虹燈早已被砸得粉碎。棕紅色的磚墻上布滿大量的涂鴉,火燒的痕跡讓原本就稱不上氣派的建筑看上去愈發(fā)凄涼。而就跟一路走來遇到的場景一樣,這里也游蕩著許多降臨派的瘋子——現(xiàn)在還能保持行動能力的人大多屬于那種身體健壯的類型,他們精神異??簥^,赤身裸體,身體上布滿臟污和血跡。他們在廢棄的車子扭動著自己的身軀,像是某種讓人無法理解的舞蹈。 加爾文一如既往地走上前去,熟練地將那些人轉(zhuǎn)變?yōu)榱藷o害的光明生物——在槍店前面他多少還透露出了對自己的這種行為的困惑和忐忑,但到了現(xiàn)在,哪怕是紅鹿都沒有辦法再從加爾文的身上窺察到任何多余的情緒。 等到一切平靜下來之后太陽已經(jīng)快要落山了。 加爾文和紅鹿肩并著肩,站在鐵門之前。 紅鹿側(cè)過臉,看著加爾文。 他的天使已經(jīng)將翅膀收攏在身后。加爾文看著熟悉的大門和臺階,露出了一絲仿佛是懷念的神色。 在這里做一名不合格的調(diào)酒師的那一段日子,是他生活里格外難得的平靜生活 “離開這里的時候,我以為我永遠(yuǎn)都不會回來了?!?/br> 加爾文喃喃低語道。 他甚至猶豫了一小會,才慢慢地推開了那扇門—— 門鎖早就已經(jīng)被破壞了,酒吧內(nèi)部也早就經(jīng)過了洗劫。這里曾經(jīng)聚集著不少客人,其中大部分都只能算是社會的渣滓,他們的心靈破碎,人生一塌糊涂,只能日復(fù)一日得呆在這間地下酒吧里喝著廉價的烈性酒吹著牛皮說著故事。而現(xiàn)在,這個地方已經(jīng)徹底地消失了。 光是看酒吧的外部就足夠糟糕,但實際上酒吧內(nèi)部的受損卻比外面眼中許多倍。那些過時的桌椅如今只剩下焦黑的木頭框架,七零八落的散落在地上。尸體并不多,大概也就是一兩具的樣子(又或者有更多,但都被壓在了其他燒毀家具的下方),全部都燒得黑漆漆的,躺在地上。 加爾文甚至都沒有去細(xì)想這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唯一值得慶幸的事情大概在于酒吧內(nèi)部的空氣多少算得上清新——燃燒帶來的濃烈焦味的當(dāng)然不算好聞,但比起尸體,血液還有人體排泄物混雜在一起的共同發(fā)酵味,前者至少屬于可以忍耐的范疇。 加爾文慢慢保持著大門敞開狀態(tài)慢慢得走向了酒吧深處,火災(zāi)最嚴(yán)重的位置位于整個空間靠近門的區(qū)域,吧臺倒是沒有完全被燒毀,只是被熏得漆黑。 曾經(jīng)的酒吧員工熟視無睹得繞過了一些焦黑的木料繞到了吧臺后面,他用腳尖在那些灰塵和木頭碎片里踢了踢,翻出了地板下方的暗格。 他從暗格里翻出了幾瓶完好的酒瓶,然后將其中一瓶遞給了紅鹿。 “我以為我可以在這里為你調(diào)一杯好點的酒。” 加爾文沖著紅鹿苦澀地笑了笑。 紅鹿沖著他做了一個鬼臉。 “我很愛你,親愛的,但是那杯莫吉托就算了——” 很顯然他們兩個人都想起了那場混雜著謊言的初遇,而在那個時候,加爾文可不知道自己會與那個看上去天真無邪的藝術(shù)系大學(xué)生產(chǎn)生那么深的交集。 紅鹿用外套擦了擦吧臺上方的黑灰,然后坐了上去。 他的一只手拿著酒瓶,而另外一只手端著槍,槍口始終對準(zhǔn)大門。 “所以,你覺得紅胡子會來這里?” 他問。 加爾文打開酒瓶嘗了嘗里頭的酒,因為高溫的緣故那些酒的味道都變得格外古怪,他孩子氣地皺了皺臉。 就在這個時候,他一眼瞥見了墻角的老式點唱機。大概是因為這塊區(qū)域確實并未完全燃燒起來只是被高溫波及到,點唱機奇跡般地保持著完整。 不過,沒有電,點唱機也只是蒙著厚厚的黑灰,尸體一般地佇立在那里。 加爾文走了過去,他伸出手,在點唱機上輕輕地一劃—— “?!?/br> 一聲電子音在死寂而空洞的空間里倏然響起。 點唱機在加爾文的力量下重新運轉(zhuǎn)了起來,浮夸的光線照亮了灰暗的廢墟。給一切蒙上了一層怪誕荒謬的光芒。 第266章 “我總覺得酒吧還是應(yīng)該來點兒音樂?!?/br> 加爾文嘀咕道。 他點了一首很老很老的歌,然后在略微有點變調(diào)(大概是因為點唱機內(nèi)部的零件或多或少的也受到了損傷)的音樂中回到了紅鹿的身邊。 “紅胡子會來的”他對紅鹿說,“他太熟悉我和艾扎克了?!?/br> 說起紅胡子的時候,加爾文的表情又一次地變得傷感起來。 “你知道……有的時候你的生命里就是會出現(xiàn)那種人,他看著你長大,見證著你的生活,無論時間如何流逝但是他一直在那里。當(dāng)你想起自己的過去,想起自己的家……你就會想起他。” 加爾文大口大口地咽下那已經(jīng)變得古怪的酒液。 “紅胡子就是那種人。他甚至知道,艾扎克會帶我們前往那間曾經(jīng)的地下診所,然后他守在那里,端著槍,然后在大門開啟的瞬間——”他的話音截然而知,在幾秒鐘后,他才繼續(xù)開口道,“他會來的,我知道。” 紅鹿注視著表情變幻莫測的加爾文,俯下身,在加爾文的發(fā)間親吻了一下。 “好啦,親愛的,別傷心,我一直在這里陪著你呢……雖然說我現(xiàn)在感覺有點怪怪的。酒,音樂,還有被燒毀的酒吧,該死的我越來越覺得這真像是電影的終場了?!彼室庠诩訝栁牡亩叞l(fā)出了幼稚的抱怨。 加爾文大笑起來。 “我倒是希望把終場留給約書亞?!?/br> 他說。 然后他的笑聲慢慢地消失了。 “……我今天只是想知道一個真相。” 加爾文補充道。 在他的話音落下之后,紅胡子緩緩地從門外走進了燒毀的酒吧。 加爾文對紅胡子的預(yù)估并沒有錯,紅胡子確實準(zhǔn)確地找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