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芙仔細想了想，說：“若是正妻講究的可就多了，可姑娘只是去做妾的，應(yīng)該沒什么講究的，不過是床上多睡了個人，往后再為他生兩個孩子也該差不多了?！?/br>
    梅幼舒聽到這些頓時又想到了君楚瑾，指尖一顫，險些就把針線扎偏。

    也不知為什么，她總覺得他很喜歡將她堵在角落里，還總是……欺負她。

    若是她與他睡在了一張床上，那他豈不是想要摸自己的腳就摸自己的腳，想要親自己的臉就能親到自己的臉了？

    她想到這些，便愈發(fā)憂愁起來。

    “姑娘怎么了？”碧芙察覺到她情緒低落下來，便輕聲問道。

    梅幼舒道：“我……我怕以后的床不夠大，兩個人睡不下?！?/br>
    若是擠成了一團，豈不是連胳膊都伸不開。

    碧芙忽然就語塞住，覺得梅幼舒關(guān)心的地方完全不是重點。

    “姑娘不怕，橫豎奴婢都是陪著你的，不會叫你吃虧的?！北誊秸f道。

    梅幼舒看了看日漸壯實的碧芙，心里頭才稍稍安慰了幾分。

    是啊，還有碧芙在，她比自己聰明，也比自己力氣大，總不會留她一個人的。

    等到第二日，梅幼舒還在睡夢中時便忽然被人推醒。

    梅幼舒睜開眼正要喚聲碧芙的名字，卻瞧見了一個頭臉極為陌生的丫鬟。

    她嚇了一跳，攥緊了被子，低聲道：“……你是哪里來的？”

    那丫鬟笑說：“姑娘該起了，奴婢是大夫人撥來伺候姑娘的丫鬟，夫人說了，旁的院子里都有四六個丫鬟貼身伺候。

    可姑娘偏偏喜歡人少的，從前撥給姑娘的四個丫鬟姑娘只留下一個貼身伺候，其他人都打發(fā)出去做事情，大夫人便叫奴婢過來幫把手，往后也好照應(yīng)著姑娘?！?/br>
    “可是碧芙去了哪里？”梅幼舒怯聲問道。

    “碧芙j(luò)iejie被夫人叫去問話了，這里有奴婢伺候著?！毖诀哒f著便拿來衣服替她穿上，一邊語氣軟和道：“奴婢叫梨云，往后姑娘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奴婢?！?/br>
    那梨云見小姑娘很是擔心的樣子，便目光微微閃爍，隨即對梅幼舒道：“姑娘若是想要尋碧芙j(luò)iejie，奴婢帶著姑娘去就是了。”

    梅幼舒忙點了點頭，便跟著梨云去了。

    而此刻，碧芙卻被單獨一人提來了靈殊堂。

    白日里，鄭氏慣喜歡呆在這個地方的，不論是管理家務(wù)還是處罰下人，多半都會在這里，單看她召見的下人是站著的，還是跪著的。

    而當下，碧芙卻是跪著的。

    “不知夫人叫奴婢來有何吩咐？”碧芙垂著眸，低聲問道。

    “你今年多大了？”鄭氏翻看著賬本子，似隨口般問道。

    碧芙道：“奴婢今年十八了?！?/br>
    “都十八了？”鄭氏笑了笑，看向身邊的史嬤嬤道：“那是挺大了，就是養(yǎng)在我身邊的丫鬟也都十五六歲的時候就匹配好了人家，十八還沒物色對象，可真是少有了?！?/br>
    碧芙暗暗咬牙，道：“奴婢不曾想過嫁人，只想一輩子伺候三姑娘。”

    “那可不行，就算你愿意，這也會影響我們梅家的名聲的，史嬤嬤已經(jīng)給你尋好了一門，你這兩日就準備一下吧?！?/br>
    “不行……”碧芙下意識將反對的話說出了口，可史嬤嬤卻冷冷朝她看來。

    “沒有眼色的賤婢，你是哪里來的底氣說不行二字，別忘了，你的身契可都在夫人手里，夫人愿意為你尋一門親事，那是你的福氣?！?/br>
    碧芙頓時臉色一白。

    “奴婢不敢，只是……只是奴婢不想離開姑娘，奴婢便是想問問，若是奴婢嫁了過去，還能不能繼續(xù)伺候姑娘？”

    “當然，我又豈是那種殘忍的人?！编嵤闲φf：“你嫁了人之后，還是可以繼續(xù)伺候你家姑娘的?！?/br>
    碧芙的臉色緩了緩，似不敢相信般問道：“這是真的嗎？”

    “我騙你做什么，遠的不說，史嬤嬤就是我在家時候伺候的人，她如今膝下兩個孩子都成家了，不也一樣整日里在我身邊照應(yīng)著?！编嵤险f道。

    碧芙想了想，正要答應(yīng)下來。

    “母親……”

    鄭氏聽得這聲便抬頭看去，就瞧見梅幼舒走了進來。

    “你怎么來了？”鄭氏問道。

    “我給母親請安來了?！泵酚资嬲f道。

    “你有心了，只是我正要給碧芙指一門親事，你來了正好。”

    梅幼舒垂眸掃了碧芙一眼，卻道：“母親，碧芙已經(jīng)許了人家?！?/br>
    鄭氏聞言喝茶的動作頓時頓住，她抬頭看向梅幼舒，道：“這是什么時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怎么我一要給她婚配，她就突然有個夫家冒了出來？”

    “是真的。”梅幼舒捏著帕子，仍舊細聲道：“我一早便想好了，待我出嫁前便想向母親將碧芙的賣身契要回去，放她回鄉(xiāng)去嫁人?！?/br>
    鄭氏猶疑地打量著她，似乎在思考她說的話。

    “你舍得她離開你嗎，你要想清楚了，她若嫁在這里，便還可以一直伺候著你，若是她回去了，往后……”她說著，語氣中仿佛帶了某種意味一般，“你可就一個人了?！?/br>
    “夫人糊涂了，您今日還指派了一個勤快的丫鬟給三姑娘，她怎會一個人呢？”史嬤嬤面無表情地提醒了一句。

    鄭氏便扯了扯嘴角道：“嬤嬤說的不錯。”

    “姑娘，我愿意嫁人，待嫁人之后我還去王府伺候你……”碧芙急忙扯住梅幼舒的手，低聲說道。

    梅幼舒微微顰眉，柔軟的聲音里卻帶著一絲堅持對鄭氏道：“母親，還請母親看在我要出嫁的份上，將她賣身契發(fā)還給她，叫她回家去吧?！?/br>
    鄭氏含笑看著她打量了許久，隨即便似寵溺無奈般，應(yīng)下了她。

    “那就等她出府的那日，我會讓門房的人親自交到她手中的?！?/br>
    梅幼舒乖巧地謝過鄭氏，便帶著碧芙回去。

    待碧芙牽著梅幼舒進屋時，反倒十分不解問道：“姑娘為何要讓我回去，這樣誰來照顧姑娘？”

    梅幼舒只平靜對她道：“梨云告訴我，你家里母親又病了，這一次，病得很嚴重?！?/br>
    你碧芙的神情頓時僵了僵。

    “姑娘……都知道了??？”她對梅幼舒道：“可姑娘忘記了嗎，王姨娘當初是連帶著我的命一起買下來的，那一次姑娘便已經(jīng)救了奴婢的母親一次。

    奴婢已經(jīng)將錢寄回家里了，但姑娘身邊是不能沒有人的。”

    “你若不回去，我母親就會將你嫁人?！泵酚资娴吐曊f道。

    碧芙說道：“那又怎樣，不都是要嫁人的嗎，姑娘也總是這樣說，是不是？”

    然而這一回，梅幼舒卻搖頭了。

    她垂下眸，斂起目光里不安的情緒，對碧芙道：“碧芙，母親她其實一點都不喜歡我們，我怕……我怕她欺負你?！?/br>
    碧芙頓時怔住。

    “我……我很沒用，保護不了碧芙，你回家去，家里有兄弟姐妹，還有叔伯嬸娘會保護著你。”梅幼舒將頭壓低了下去，叫人幾乎都看不見她的表情了。

    碧芙卻上前一步跪在她面前，抬起頭來看著她的眼睛道：“姑娘，我不是要姑娘保護的，我留下來是為了保護姑娘?！?/br>
    梅幼舒聽了這話卻不肯應(yīng)聲了。

    “姑娘還記不記得，那時候我娘身上長瘡，夏天又爛得快，身上都是惡臭。

    我那時候小，為了和母親回鄉(xiāng)去用光了所有的錢，后來我也染上我娘身上的爛瘡，我想把自己賣掉給我娘治病都不行……”她說著便忍不住淚目，緊緊抓住梅幼舒的手道：“是姑娘看我可憐，看我每日跪在路邊磕頭，便非要王姨娘買我回來?！?/br>
    那時候，她們都還很小，梅幼舒只有一點點大，但卻生得玉雪可愛。

    可她小小的臉上卻沒有一絲笑意，對這個世界畏懼得很。

    有一天小姑娘忽然就跑到她面前來抓住了她的手臂，那個美麗的婦人便緊追了過來，叫小姑娘放手。

    小姑娘一言不發(fā)，卻死活不肯松手。

    碧芙當時也害怕極了，也不知道這個漂亮冷漠的小姑娘想要做什么。

    直到小姑娘被那年輕婦人打哭了，才小聲抽噎道：“我就要她……”

    婦人生怕小姑娘也被染上那爛瘡一般可怕的病，才連連答應(yīng)了下來，將原本要給小姑娘買丫鬟的錢給了碧芙，然后才嫌棄地將她推開，把小姑娘硬抱回了家去。

    后來碧芙就拿著這筆銀子真的治好了她娘和她自己身上的毛病，她便四處打聽，找到了小姑娘家中，成為了小姑娘的丫鬟。

    小姑娘不愛說話，也不愛理會她，漂亮的沒有一點生氣。

    反倒像個精致的木偶娃娃。

    后來她便知道了小姑娘更多的事情，也陪小姑娘度過了很多可怕的夜晚。

    她才知道，小姑娘只不過是個無比膽小卻很惹人憐愛的小兔子。

    “碧芙的娘是個好人?！泵酚资嫘÷曊f道：“她路上沒有吃的時候，都讓給了碧芙吃，生病的時候先給碧芙看病，回家路費不夠也不會拋棄碧芙，她每天……都在記掛著碧芙呢?！?/br>
    碧芙周身頓時一僵。

    “京城里壞人很多……”梅幼舒終于肯看向她了，那雙水霧般凝成的眸子透著一抹憂色，對她低聲道：“等你回家去有家里人保護，就不會被壞人欺負了。”

    “那姑娘呢？”碧芙啞聲問道。

    小姑娘聞言卻小心翼翼地朝她露出抹笑來，對她道：“我會聽姨娘的話，聽碧芙的話，叫自己活得好好的。”

    碧芙看著小姑娘臉上那抹脆弱的笑容，鼻子頓時一酸。

    第28章

    鄭氏唯恐夜長夢多，便催促著人去盯著木樨閣那邊, 直到梅幼舒身邊的丫鬟碧芙收拾了東西離開了梅府, 下人才舒了口氣回頭去傳話。

    “我總覺得，想要在那丫頭身上掰回一局, 是件極不容易的事情?！编嵤相止镜馈?/br>
    史嬤嬤道：“她從前只是做姑娘的, 表面上裝得是又乖又軟，叫人也沒有什么好為難她。

    但往后她嫁去珩王府那種地方，您便瞧著，珩王府的那位可不是她爹，只怕稍有不對, 她的苦日子就多得數(shù)不清了?！?/br>
    “不錯，況且我們在她嫁過去的時候屋里塞幾個漂亮丫頭，那珩王總會動心的?！编嵤闲φf。

    史嬤嬤道：“咱們從那些人里提拔梨云做她貼身丫鬟, 對方便能經(jīng)常在珩王殿下面前露臉了。

    既然那位珩王殿下也是個看臉的貨色, 想必往后他后院里也有的是好戲了?！?/br>
    鄭氏點了點頭, 稍稍往后仰去, 終于放松地閉了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