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jié)
他原先最是討厭那些女子為了攀附而心生算計。 只是如今想來,這樣可憐的小姑娘為自己算計一些該也不算什么過分的事情? 可他想到白日里小姑娘的模樣,頓時又生出了遲疑。 至如今,他除了看到她會哭,卻沒有看到她其他的本事。 難道她長這么大就全靠淌眼淚活過來的? 珩王殿下深深地陷進了這個謎題里,一時又不太愿意接受小姑娘是個毫無心機之人。 她若有些心機,日子尚且還能好過一些。 第38章 漆黑寧靜的夜,清澈深藍的天不見一絲云, 漫天的星微微閃爍, 好似應和著呼吸的節(jié)拍一般。 就在這天夜里, 梅幼舒做了個夢。 夢里,她看到幼時的自己站在水里,收拾干凈整齊的衣服全部都浸濕貼在了身上,形成一道道難看的褶皺, 不管她緊張地怎么去鋪平, 始終都無法恢復如初。 “母親……水里好冷……” 岸邊上有個姿態(tài)優(yōu)雅的女人,她坐在一塊凸出的石頭上,手里斜斜地捏著一面繡花美人團扇,冷冷地朝小姑娘瞥來。 “說過多少次了……”王氏的聲音溫柔極了, “衣服上面不能有褶子?!?/br> 小姑娘聽了這話便愈發(fā)焦急地去扯身上的衣服,可是她愈是用力, 就愈像是在扯她身上的皮一樣,每扯一下,便疼得她淚瑩瑩的。 “嗚……” 小姑娘哭著醒來, 這個時候卻已經是寅時。 她抹了抹淚,小心翼翼地扯了扯被角, 害怕地往外面瞧了一眼。 這種半明半昧的光線遠比漆黑的深夜要恐怖很多。 沒有明亮的色彩,一切都是慘淡灰暗的。 這種色調便與王氏如出一轍。 梅幼舒也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有夢到過王氏了。 但她還隱約記得, 王氏活著的時候, 最喜歡替她整理衣服和發(fā)髻。 她總會望著小姑娘出神, 然后笑著夸小姑娘是最漂亮的女孩子。 “你都不知道, 我當初決定要生下你的時候,為的是親手掐死你,只是沒想到你是個美人胚子,真好……” 她的手撫著小姑娘的臉蛋和雪白的脖頸,溫柔到沒有溫度。 梅幼舒唯一一次感受到對方另一種情緒的時候,便是對方去世的那一天。 對方那種不放心將她留在人世間,想要將她一起帶入地獄的激動,讓小姑娘詭異地感受到了幾分扭曲的母愛。 小姑娘下意識地去撫平褻衣上壓出的痕跡,眼中的星芒黯下幾分。 白日里,梅幼舒的身上便仿佛多了幾分頹然。 梨云觀察了半晌,最后得出了當初和碧芙相同的結論。 小姑娘是經不起嚇的。 每回被嚇到之后,總要焉巴個幾日。 這廂那鄭序被逮來王府之后,幾乎將自己渾身撒潑的本領都使了出來。 微珀只將他提來往那馬棚里一丟,他被個馬奴看守起來,竟連跑都跑不出去了。 “你這個大膽賤奴,待我回去之后,必然要告訴父親母親,將你剝皮,處以嚴刑!” 鄭序知道在這里哭已經解決不了問題了,于是手叉腰試圖用權勢壓迫對方。 那馬奴忙得不可開交,偏他為了突出自己的身份還特意站在了中間,于是在馬奴路過他身邊的時候,一屁股就將他給懟翻了。 鄭序一屁股摔進了馬糞對里。 那種馬糞的惡臭味,讓鄭序覺得惡心。 “哇——” 鄭序從早上哭到晚上,哭得嗓音沙啞,身上還有些發(fā)熱。 他躺在草堆上一整天都沒有吃東西了。 就在他感覺自己要死了,打算留一封遺書讓父母給自己報仇的時候,他忽然被人抓住了脖子強行灌下了一碗惡臭的湯藥。 鄭序拼命掙扎,終于明白,他如今不過是個小弱雞崽子,不管怎么橫,都是橫不過大人的。 等到第二日,鄭序神奇地發(fā)現(xiàn)自己頭不疼了,嗓子不啞了。 但肚子餓的慌。 鄭序憤怒地吃掉了馬奴放在桌上的饅頭。 往日里他最不稀罕這些東西,沒想到這饅頭吃起來竟然甜滋滋的,香軟得不行,然而他只吃了一個,還想吃第二個的時候,就被馬奴發(fā)現(xiàn)了。 “要吃,自己干活?!瘪R奴兩口便將一個大饅頭吃了,隨即走開再不理會他。 鄭序肚子又呱了起來,仿佛是嘗到了甜頭一般,他的胃不答應了。 三天下來,鄭序就學會了掏馬糞。 這日鄭序久不見馬夫來,正疑心的時候,便老遠看見馬夫跪在地上磕頭。 等他過來的時候,鄭序問他,才得知他是得罪了人,向人賠禮認罪。 從來不知道道歉為何物的鄭序暗暗地將這種方法記下來了。 等到趙氏與鄭氏上門的時候,鄭序已經是馬棚里面一名熟練的cao作工了。 趙氏好不容易見到了他,正要哭著抱住她可憐的孩子,卻看見鄭序徒手抓住一坨馬糞,捏出了個球砸向她娘。 “哈哈哈哈哈,母親,你被砸中了!” 趙氏青著臉,抖著唇,看著兒子一手的馬糞,又不那么想抱他了。 “殿下,我們家序兒尚且有功課,總不能耽擱你太長時間?!壁w氏委婉地說道,再不敢想頭一日那樣橫沖直撞得罪人了。 君楚瑾坐在那里,卻看都不看她一眼,趙氏只好把目光放在了梅幼舒身上。 “三丫頭,你說呢?” 梅幼舒被叫時都還沒睡醒,因而聽見趙氏問她的時候,她便迷瞪著眼看過去。 “姨娘,你頭還疼嗎?” 梨云一把捂住了她的腦袋,一副心疼的樣子。 趙氏尷尬,一旁鄭序眼珠滴溜溜地轉,一時想到了馬奴的方法,隨即便忽然上前跪在了梅幼舒面前砰砰砰磕了幾個響頭。 “三jiejie,那日我推你下水著實是我不該,求你大人大量饒我這回,我往后絕對不敢了?!?/br> 趙氏本來都不想承認是鄭序推了梅幼舒,只是沒想到他突然來了這么一出,叫趙氏險些眼前一黑。 “你知錯了?” 問這話的人,不是旁人,卻是君楚瑾。 他這會兒便放下了手中的茶盞,垂眸看著對方。 鄭序心口一跳,頗是畏縮。 “我知道了,我還弄臟了jiejie的衣服,我家里正好還有一匹彩霞煙紗鍛,可以送給jiejie重新做套衣裳?!?/br> 君楚瑾捏著杯子面上并沒有多大的表情浮動。 他不缺衣服,梅幼舒也不會缺。 但他仍舊冷淡地應答了一句:“可以。” 送鄭序離開王府的時候,趙氏對梅幼舒夸了又夸,贊了又贊,途中梅幼舒不過是掉了個耳墜子,趙氏急得像什么似的,替她在草地里翻找了出來。 “三丫頭過去有什么不高興的只管與我來說,可千萬不要記在心里。”趙氏笑說。 梅幼舒被她吹捧了一早上,只一頭霧水。 趙氏都走到門外了,見梅幼舒還是毫無表示,只好把話挑明了。 “往后若是再有什么不好的,您可別告訴王爺了,他是個直脾氣,慣能折騰的?!壁w氏笑說。 梅幼舒聽了她的話,仔細想了想,也不記得自己告訴過君楚瑾什么。 馬車簾子落下的那一瞬間,趙氏的臉黑的比鍋底還黑。 “夫人,那匹彩霞煙紗鍛在老夫人那里,她向來寶貝皇家賞賜的東西,只怕她不會輕易同意給出來?!?/br> 趙氏好似被抽干了力氣,疲軟道:“那也得要?!?/br> “你記住了,往后寧可得罪我那尖酸婆婆,也不能得罪珩王府里的那個丫頭……” 瞧那丫頭今日一句話都不說,可她高興不高興了,那珩王的眼睛可一直都黏著看呢。 只怕小丫頭今天要是皺個眉頭,鄭序都回不來了。 趙氏暗暗咬牙,想到鄭氏的時候,又暗自冷笑。 這個鄭氏,出了事情的時候,對方第一時間就病了,竟半點不肯為她家序兒動一根手指。 對方也不想想早些時候在梅府立不住腳的時候,都是誰屁顛屁顛跑過去替她撐腰做她后盾的。 如今趙氏遇到了事情她便躲起來,將所有責任推個干凈,趙氏又不是傻子。 這些賬,趙氏自會一一記下,往后回敬。 送走了趙氏之后,梨云才笑得嘴都合不攏。 “姨娘是不知道,大夫人本來是想幫慶錫伯夫人上門來的,但一聽說王爺竟然將鄭序丟在了馬棚里,她竟連門也不敢上了,生怕你記恨她,在王府的地盤上叫她難堪。 說起來,殿下對姨娘可真好……” 梅幼舒掃了她一眼,低聲道:“可是今日殿下見了我還是冷著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