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獲到了11點后悔值，以及一頓除了他沒人動過筷子的晚餐。

    服務(wù)員進了包廂，問池小池還有沒有什么需要。

    池小池說：“要一杯馬丁尼，還有，把這兩份餐具撤掉吧。”

    惹事的人既然走了，服務(wù)員依樣照做，收起餐具離開。

    061：“他們都走了，這菜……”

    池小池：“我吃。反正點的菜色都是我自己喜歡的。”

    061：“……”服氣。

    過了一會兒，061又問：“她要是惱羞成怒，跟你打架怎么辦？”

    池小池一秒給出答案：“先用糖醋里脊扣到她臉上，然后報警。”

    061：“……”

    池小池：“難道這時候還要跟她講道理？我手早伸盤子底下了，她敢動手我就敢糊她一臉?！?/br>
    061玩笑道：“池壯士，受我一拜?！?/br>
    池小池：“平身。”

    061：“……”……好像哪里不對。

    礙事的人一走，包間立刻顯得過分安靜了。

    池小池倒是很習(xí)慣這種安靜。

    獨處時候的他動作很是優(yōu)雅，經(jīng)過模特嚴格訓(xùn)練的身體，就算松弛下來也會自動擺出從各個角度都能抓拍到好照片的姿勢。

    他在全城最高的地方俯瞰著這個城市的夜景，像是一個觀光客。

    ……這里很好，卻不應(yīng)該是他的去處，只是一個中轉(zhuǎn)站。

    池小池說：“現(xiàn)在這樣就很好。”

    061看著由淺藍轉(zhuǎn)為深藍色、顯示94的悔意值進度條，難掩欣慰：“是。這樣就很好了?！?/br>
    池小池又說：“楊家和楊白華不會再來煩你。蘇秀倫很贊成你現(xiàn)在用直播吸引人氣，這種不必見面的公眾表演形式很適合你，你可以慢慢適應(yīng)?！?/br>
    起初061還以為他是在跟自己說話，但聽著聽著，他聽出了些異常來：“你在跟誰說話？”

    池小池反問：“你們系統(tǒng)里就沒有前輩帶后輩嗎？我正在帶他呢。”

    061：“帶誰？”

    池小池：“程沅啊?！?/br>
    061這回是真的愣住了：“……你說誰？程沅他已經(jīng)……”

    池小池說：“六老師，我問你，如果程沅真的已死，我為什么能在沒有動用技能卡的情況下使用他的音樂才能？”

    061還是不大能接受：“這……”

    “我問過009另一個問題?！背匦〕卣f，“主神為什么會選上我，又為什么會選上程沅。009說他也不知道?！?/br>
    他說：“這個問題我到今天都沒有想通。但是，主神既然能貫通各條世界線，且不論支持他運轉(zhuǎn)的能量是什么，對程沅來說，他能夠選擇重生，回到過去，不可能不付出代價。就像我要簽訂契約，完成十次任務(wù)才能回去一樣。”

    “集合這兩個疑問，我可不可以做一個假設(shè)。”池小池說，“程沅和我一樣，跟主神簽過一份契約。但他簽約的內(nèi)容是出租自己的身體。在租借期間，他不能發(fā)表任何意見，只保有意識，隱于這具身體之內(nèi)，只有在需要他的才能時，他才被允準出現(xiàn)。”

    061打了個寒噤。

    他突然理解了，為什么009和他交班時，哭訴池小池跟他講鬼故事。

    如果池小池的推論是真的，那么之前，宿主一旦選擇死遁，豈不是意味著……

    池小池對061說：“009聽我說的時候也是這個反應(yīng)?！阅銈兌紱]想過這回事嗎?！?/br>
    061沉默。

    他被格式化過，早忘記自己想沒想過這個問題，只能隱約記得，他的經(jīng)驗，是由前輩系統(tǒng)傳授的。

    他已知的所有系統(tǒng)都墨守著這條潛規(guī)則，即按照世界線走，不出幺蛾，不破人設(shè)，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死遁了事。

    061已經(jīng)算是這一代系統(tǒng)中包容度相當(dāng)高的了。

    如果是其他系統(tǒng)，在池小池對楊白華說“花你錢了”的第一時間就會制止他，讓他別這么玩，風(fēng)險太高。

    061越想越心驚。

    如果原主真的簽了什么約，滯留在這具軀體內(nèi)，看著幫他完成心愿的人再在渣攻面前受一遍折辱，有口難言，有冤難訴，最后還死在渣攻的懷里……

    061的默然也在池小池的意料之中。

    他端起酒杯，看著遠遠近近的萬家燈火，意味深長地想，這個在背后策劃一切的主神，還挺有意思的。

    很快，061問：“你想驗證你的想法嗎？”

    “怎么驗證？”

    “每次宿主死亡，都需要任務(wù)對象的滿級悔意值驅(qū)動，才能把宿主的意識抽離開來。這次等到悔意值滿了后，我會直接把你抽離這具軀體。我想看看后續(xù)，沒了你，程沅是會從此死去，還是……”

    池小池說：“當(dāng)然，我沒問題。”

    他又說：“至于程沅，我不能保證他的死活。但我想，老天把我送過來，應(yīng)該也是希望他能有一個不錯的人生?！?/br>
    061聞言，一瞬之間想到了許多細節(jié)。

    池小池不肯抽煙吃辣，說怕毀了程沅的嗓子。

    池小池除了在必要時扮演程沅，私下里從不把自己當(dāng)做程沅。

    池小池在料理楊白華時，把程沅摘得干干凈凈。

    就連在直播時、在和蘇秀倫一起吃飯時，他也相當(dāng)克制，表現(xiàn)得少言安靜，和程沅的性格一模一樣。

    061越想越心驚。

    或許從一開始，池小池的思路就沒有受到定勢局限。他一步步推動局勢向他期望的方向走去，為的只是一個猜想而已。

    ——程沅或許還活在這個身體的某個角落，或許還有一次重來的機會。

    池小池在看窗外的風(fēng)景，061在看他。

    以前，061認為他既理智又有一點孩子氣，有時候還有那么一點點流氓勁兒，但現(xiàn)在獨自一人欣賞夜景的池小池，溫柔得讓他一顆心直發(fā)軟。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楊白華的后悔度保持在九十以上，穩(wěn)中有升。

    楊小燕判決下來的那一天，數(shù)值達到了100。

    云都為唐歡出道五周年的宣傳投入太大，現(xiàn)在卻變成了業(yè)內(nèi)業(yè)外共同的笑話，這筆損失總要有人來賠償。

    畢竟受到傷害的，是云都的當(dāng)家花旦，錢簍子，臺柱子。

    按照合同，違約方必須賠償對方因違約而遭受的全部損失，唐歡的商業(yè)價值、經(jīng)紀公司被損壞的名譽權(quán)，以及抄襲的歌曲，累計下來，楊小燕要賠償唐歡方損失共計九百二十一點五萬。

    審判結(jié)果一出來，楊小燕當(dāng)即就哭了，軟倒在被告席上，使出最后一招，說她賠不起，要自殺，不活了，被父親扇了一巴掌。

    法庭上亂成一片，只有唯一稍微懂點行的楊白華憔悴著一張臉，表示他們想要上訴。

    根據(jù)池小池推斷，云都要的只是一審的判決，挽回公司和唐歡的聲譽，后續(xù)如果楊小燕實在賠償不起，賠償金的金額也許還能往下壓一壓。

    而事實上，不管二審判決結(jié)果如何，那份賠償金，都會讓楊白華為他最愛的、密不可分的家庭發(fā)光發(fā)熱、奉獻一生。

    當(dāng)晚，結(jié)束了一場直播的池小池接受了傳送。

    臨走前，他躺在床上，對不知道能不能醒來的程沅說話。

    “如果我離開后，你能活下來，那就是最好的結(jié)局。能鋪的路，我給你鋪好了?！?/br>
    “直播是你比較能接受的方式，你要慢慢習(xí)慣和人接觸，在人前演奏、唱歌，說不準以后你能開演唱會?！?/br>
    “以后你的演唱會我肯定是看不了的。如果你能活過來，每次開演唱會，就給我留張前排票，算是感謝我吧?！?/br>
    說完，他被061抽離了這個世界。

    在意識逐漸模糊時，池小池有點遺憾。

    直到今天，他沒能找到那一天自己在星云大廳里驚鴻一瞥的“婁影”。

    不過，不管那是幻覺，還是真實，只要那是婁影，一定會在這個世界里過得很好。

    他離開后大概半小時，陳姨端著水果上樓來，敲門沒人應(yīng)，一推門，才發(fā)現(xiàn)程沅燒得guntang，抱著被子瑟瑟發(fā)抖。

    她嚇得直叫程漸：“快來看看，小沅燒得怎么這么厲害？”

    昏昏沉沉地熬了許久，程沅睜開了眼睛，看到了守在床板的陳姨和程漸。

    他的嗓音滿帶病人的沙啞：“陳姨。”

    陳姨敲了冰格，拿毛巾包著放在程沅額頭上：“小祖宗，別說話了，看看你嗓子，沙成什么樣了?！?/br>
    程沅哭了：“……陳姨，我想吃酸菜魚?！?/br>
    陳姨被他哭得直心疼，拿了干凈毛巾去擦眼淚：“魚是發(fā)物，不好現(xiàn)在吃的。等小沅好了，陳姨專門給你做一大鍋，都給你吃?！?/br>
    程漸在一旁說：“多大年紀了，還哭，丟不丟人?！?/br>
    程沅扭過頭去，軟乎乎地叫道：“……哥?！?/br>
    程漸有點別扭：“嗯。”

    程沅伸手去拉他的手，掌心里都是濕漉漉的冷汗：“哥，我知道錯了。我不該為了楊白華跟你吵架，我……”

    程漸接過陳姨手里的毛巾，給他擦手心。

    “……好了?！彼f，“都過去了。只要回家，什么都好?！?/br>
    與此同時，主神“須臾之間”里，數(shù)據(jù)板傳回了池小池任務(wù)結(jié)束的提示。

    宿主代號：1198號

    宿主姓名：池小池

    世界難度等級評定：c級（新手級）

    世界完成度：100

    宿主狀態(tài)評定：各項機能良好穩(wěn)定，可以隨時傳送。

    所得熵值總額：489（低于平均值3250）

    主神并不喜歡這個低到可怕的數(shù)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