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jié)
池小池卻根本不在意他的態(tài)度,在距床邊一尺處拉了把椅子坐下。 他殷殷垂詢:“現(xiàn)在你感覺怎么樣?” 二人的地位和狀態(tài),現(xiàn)如今已經(jīng)是徹底地交換了。 以往,都是周開在床邊俯視他,欣賞著他在沈長青身上烙下的傷痕,并施以廉價的同情,以沈長青的驚慌、恐懼、仇恨為樂。 現(xiàn)在,池小池全盤復制了周開的眼神,將看畜生一樣的目光投向周開。 周開被自己慣用的招式反噬,十分惡心。 他努力地往上掙扎,想要讓自己坐直。 他不能容忍沈長青在這樣的角度看他! “別撲騰了?!鄙蜷L青說,“想復健,得在兩個月后。醫(yī)生說了,你這樣的情況,如果復健情況良好,再加上藥物緩解,偶爾還可以拄著拐杖起來走兩步的?!?/br> 周開瞪圓了眼睛:“……你說什么?” 他慌張地用尚完好的手去掐自己的腰,腿,卻發(fā)現(xiàn)一點兒知覺都沒有。 ……不是藥物反應(yīng)?不是短暫的后遺癥? 他要癱了?! 周開向來只有漠然、嘲弄和睥睨的眼睛里,染上了一層絕望。 他只是撞了一下車,他只是想教訓一下沈長青…… ……對了,沈長青! 他肋骨挫傷,已經(jīng)深刻領(lǐng)略到了沈長青前些日子的痛苦,多說一句話、多喘一口氣都疼得面色鐵青。 他咬著后槽牙,虛聲道:“是你,你是故意的……是你算計我,視頻、年中聚會,還有車禍的事情——” 不得不說,從某種意義上說,周開真相了。 但池小池沒有打算解釋或者說服周開,只靜靜地看著他發(fā)癲。 就像他自己說的那樣,“我長了嘴不是為了跟這種人開辯論會用的”。 對于楊白華、周開來說,這些人自有一套根深蒂固的價值觀,要想改變他們,不如叫他們重新投胎來得更簡單些。 池小池要做的,就是讓他們有著漫長的時間,去反芻自己釀下的苦果滋味。 他看了一眼趙觀瀾。 趙觀瀾從剛才進來,就眼觀鼻鼻觀心,甚是儒雅,一開口也是淡淡的:“周先生,請您冷靜一些?!?/br> 周開粗暴道:“你是什么東西?滾!” 趙觀瀾也不動怒,打開公文包,將內(nèi)里的文件一樣樣取出:“恕我直言,您這樣喳喳叫,對您的傷勢恢復不利。我建議您不要說話,聽就好。” 周開漲紅了臉,正要開罵,趙觀瀾便平靜地翻開了手中的文件夾,扶一扶金絲眼鏡:“我代表我的當事人沈長青先生,向您提出離婚,并處理后續(xù)的財產(chǎn)分割、人身損害、精神損害等一系列賠償。接下來一段時間,您會經(jīng)??吹轿遥€是盡早習慣比較好?!?/br> 061:“……”哦豁。 池小池:“看不出來吧。我咨詢了很多家律師事務(wù)所,一家家比對過來,覺得這人特對我胃口?!?/br> 061詫異:“你喜歡這樣的?” 池小池說:“他讓我想起來一個人。” 061心里莫名地有點不痛快:“……又是朋友?” 池小池卻答:“沒有,在一些商業(yè)活動里見過一兩回,認識而已,不過人不賴,算是我見過的富二代里比較有趣的了?!?/br> 聽了趙觀瀾的話,周開不怒反笑,血紅的眼睛盯準了沈長青:“離婚?你要跟誰離婚?” 沈長青抬起眼睛:“你?!?/br> “你做夢!”周開冷笑連連,“我要和你一輩子綁在一起!你想甩開我?想和sam雙宿雙飛?姓沈的,你想得也太美了?!?/br> 聽到這樣的發(fā)言,趙觀瀾微微皺眉:“周先生,請你成熟一點。” 沈長青望著周開,周開咻咻地喘著氣,斗雞似的。 少頃,他慢條斯理地開口:“周開,你確定想和我一輩子綁在一起?” 這樣的語氣和神情,周開之前從未在沈長青身上看見過。 冷淡,鄙薄,還帶著一點點居高臨下的諷刺。 沈長青垂眼看著周開,唇角輕挑:“好啊,既然周先生這么離不開我,這個婚我可以不離?!?/br> 他將身體前傾,離周開近了些:“結(jié)婚的時候,我們說過,不論是好是壞、是富裕是貧窮、是疾病還是健康,我們都要永遠在一起?!?/br> “如果你想要的話,我會一輩子留在你身邊,好好照顧你?!?/br> 說著,沈長青站起身來:“趙律師,我們走吧?!?/br> 趙觀瀾反應(yīng)很快,他只愕然一秒,便將剛剛打開的文件合上,客氣道:“周先生,再見。” 周開竟有了一絲恐懼:“沈長青,你要去哪里?你要對我做什么?” 沈長青頭也不回,并不打算給他任何的回答。 周開在床上掙扎著,卻已是色厲內(nèi)荏:“姓沈的,你少得意!現(xiàn)在你敢威脅我了,嗯?將來我東山再起,我一定會殺了你!” 之所以說他色厲內(nèi)荏,是池小池能實時監(jiān)測到,他的悔意值在飛快攀升,從50左右一路暴漲,直接沖破了80。 池小池抿嘴一樂,像是聽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話。 他說:“放心,你起不來的。” 第40章 干掉那個大佬(十七) 與趙觀瀾交談后, 池小池將車子駛離醫(yī)院。 他說:“蘇文儀的父親昨天下午已經(jīng)到了多倫多, 打算對周開提起二級謀殺控告。我和他約個時間,去和他談一談。” 061提醒他:“沈長青的父母是今天晚上的飛機?!?/br> 池小池沉默了。 061馬上察覺到這個話題不對:“……我們現(xiàn)在去哪兒?” 池小池轉(zhuǎn)過一個彎道,往赫爾普所在的寵物醫(yī)院駛?cè)ァ?/br> 他哪里猜不到061的心思,只是這種體貼讓他有點不適應(yīng)。 池小池笑道:“……六老師, 你當我是玻璃做的啊?!?/br> 他的沉默,倒不是在感懷自己家那點破事, 主要是他不大擅長應(yīng)付包括“父母”在內(nèi)的任何親人。 池小池一邊開車一邊對061說:“我媽年輕的時候也算是廠里一枝花,有不少男的追, 我爸是追她追得最狠的一個。她本來沒想跟我爸結(jié)婚,后來意外有了我, 就沒辦法了。后來他們一吵架就懟我, 這邊說不是因為我就不會娶,那邊說不是因為我就不會嫁。合著到頭來他們兩個成年人過不好日子, 全怪我一個胚胎了?!?/br> 這些話池小池從不在公共場合提及, 因此這也是061第一次知道這些事。 池小池說得太輕松了,還帶著點笑意。 這是將傷疤揭開過多少遍, 才能這樣輕松又熟練地談起往事呢。 池小池話鋒一轉(zhuǎn):“后來啊,我就學精了, 他們一有吵架的苗頭, 我就跑去婁哥家里。” 池小池記得, 自己曾在無數(shù)個雞飛狗跳的晚上, 穿著睡衣跑到樓下, 篤篤地敲婁影家的門。 筒子樓的墻只是用來劃分各家領(lǐng)地, 隔不了音,耳朵稍微尖點兒就能聽到樓上是在看新聞聯(lián)播還是小品精選。 池家就住在婁影家斜上方,所以每次聽到樓上有了爭吵的動靜,婁影都會自覺靠在門邊等池小池。 不出兩分鐘,池小池就悄悄溜下來,眼睛黑亮黑亮的,凍得直跳:“婁哥婁哥,快快快,外面凍死了?!?/br> “冷還不多穿點?!?/br> 池小池爬上婁影的床,裹上婁影的被子:“這里暖和呀?!?/br> 婁影把門鎖好:“今天不回去了?” “不回去了。” “晚上吃飯了嗎?” “吃了。” 婁影走過來,摸摸他凹下去的胃,無奈搖頭:“……我去給你做點吃的?!?/br> 婁影的小姨總值夜班,姨夫在家待不住,總愛跟一幫兄弟出去吹水喝酒,因此家里常常只剩下婁影一個人。 他從冰箱里拿了點東西,往公共廚房走去。 過了一會兒,池小池身上暖和了點,就從床上下來,裹著婁影的外套,摸到公共廚房。 灶上的水剛剛燒開,下鍋的掛面把湯水漸漸煮成乳白色,騰騰地冒蒸氣,婁影站在泛著面香的鍋前,身影被熱氣籠罩其間。 他將rou絲切得勻細,投入鍋里,rou香很快擴散開來,誘得池小池直咽口水。 他走過來,探頭探腦地看婁影做菜。 婁影拿筷子在面鍋里輕輕調(diào)著,避免粘鍋:“吃雞蛋嗎?我給你臥個雞蛋?!?/br> 池小池:“吃。” 婁影磕開一個,發(fā)現(xiàn)是雙黃的。 池小池贊嘆:“哇,厲害?!?/br> 婁影:“厲害什么,又不是我下的?!?/br> 說完,兩個人都樂開了。 一鍋面條,他們一人拿白瓷碗盛了一份,蹲在家里,頭碰頭地吸溜吸溜。 池小池含含糊糊地說:“今天還沒喂狗rou,我們給狗rou留一份吧?!?/br> 婁影早就習慣和池小池各叫各的:“埋埋那份我有留?!?/br> 于是在吃完飯后,池小池和婁影去喂了小黃狗,它喜歡吃面條,嗷嗚嗷嗚地吃得很是歡快。 喂過狗,不會做飯的池小池擼起袖子,吭哧吭哧把碗都洗了。 捧著三只干干凈凈的碗,綴在婁影身后往婁家走的時候,池小池滿心都是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