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喬裝，準(zhǔn)備上路。

    段書絕為少年劍客，文玉京則做了段書絕的抱劍人，二人相搭，均是器宇不凡，更襯得段書絕多了幾分貴氣，像是哪個(gè)王府里偷偷跑出、夢想行俠仗義的小公子，家人不放心，因此派公子師抱劍相隨。

    相比之下，宴金華顯得格外多余。

    宴金華倒是不在意這個(gè)，他的眼睛一直盯在寶珠之上，一路上都在咬著牙硬聊，等到了時(shí)雨山地界，在山間落下，宴金華才驚訝地裝作才發(fā)現(xiàn)石中劍上的配飾：“書絕，你劍上的配飾，看起來有些眼熟?！?/br>
    寶珠一直由宴金華妥善收藏，沒讓段書絕看到過。

    段書絕低頭，輕撫寶珠，略有疑惑：“此物是師父贈我的?！?/br>
    宴金華笑言：“巧了，這倒很像我在靜虛劍會中丟掉的珠子?！?/br>
    在這樣力度的瘋狂暗示下，文玉京果真有了反應(yīng)。

    他說：“十?dāng)?shù)年前，我在一海域里覓得此物，不知你是在哪里得珠的？”

    宴金華：“……”

    他怎知自己是在海中得到此物？

    難不成寶珠有兩顆？還是……他也在暗示自己什么？他是不是知道什么？

    本來想索珠的宴金華霎時(shí)間驚出了一頭冷汗。

    文玉京笑一笑，又道：“大路朝天，各得機(jī)緣，物有相似，也是常理?！?/br>
    宴金華仔細(xì)把這話品了一品，一句甘霖娘呼之欲出。

    這他媽不就是耍流氓打死不認(rèn)賬嗎？還扯什么早早撿珠，分明是不想還了信口胡謅的！

    狗屁大路朝天，你撿了就是你的？好不要臉！

    宴金華義憤之下，連自己也一起罵了進(jìn)去。

    可他偏偏拿文玉京一點(diǎn)辦法都沒有，誰也沒見過他用這珠子，就連段書絕也不曉得這珠子的存在，他拿什么證明寶珠曾經(jīng)屬于他？

    被自己熟悉的招式攻擊，宴金華十分惡心，且無可奈何。

    三人沿山而轉(zhuǎn)，尋尋覓覓，卻不見山鬼其蹤。

    而在三人背后，一條在日光下斑鱗五彩的小黑蛇悄無聲息地沿樹而行，金黃的眼睛牢牢盯著文玉京的后背，吐了吐鮮紅的蛇信。

    那便是旁人所說的，小魚新拜的師尊？

    看起來也不怎么樣啊。

    第163章 系統(tǒng)vs系統(tǒng)（十三）

    蛇影從樹上無聲蛇行而下, 消匿無蹤。

    很快, 一名玄衣書生背著盛滿書的箱篋，從東方來了。

    劍者與書生迎面相遇, 一人戴著蛇牙項(xiàng)鏈，一人戴著魚鱗細(xì)鐲, 相見之后, 前者微微愕然, 后者似笑非笑。

    書生一彎腰，卻看不出多少謙恭，眉眼里盡是少年人張揚(yáng)的倨傲：“這位先生，小生這廂有禮。小生姓明, 單字一個(gè)夜, 秀才出身, 此次進(jìn)城赴會試, 卻逢大病一場, 眼看就要誤了考期, 只得繞此山路。心中惶惶之時(shí)偶遇先生, 實(shí)乃幸事。不知先生可否送小生一程？”

    說罷，他抬起眼來，沖白衣劍者輕佻地一眨眼。

    白衣劍者自是一眼認(rèn)出了他, 大抵是看他一副書生打扮, 覺得好笑, 用扇子壓了壓唇。

    看到他這般作態(tài), 葉既明一時(shí)恍然, 甚至一度以為眼前人當(dāng)真是他的小魚，而不是那個(gè)和他一起喝酒罵人、談吐投契，卻不知其真身真貌的瀟灑客。

    不管是段書絕神情，以及慣常的動作，那人都模仿了十足十。

    ……真實(shí)得仿佛一個(gè)幻覺。

    宴金華倒是精神一震。

    果然，一切都如書中所寫，葉既明也來到了山中。

    他大概率是為了奪取山鬼丹精，好方便修煉、

    但自己畢竟是他的恩人，他并沒資格同自己爭搶。

    宴金華越想越覺得先前的自己做了筆漂亮的生意。

    他巧使妙計(jì)，收了兩個(gè)小弟，一個(gè)甘愿為自己沖鋒陷陣，做馬前之卒，另一個(gè)雖說沒什么良心，但看樣子對段書絕好感十足。

    單拿段書絕的主角光環(huán)來壓陣，山鬼已是手到擒來之物。

    等山鬼伏誅，自己只需同段書絕磨纏幾句，以他那凡事不爭的軟和性子，以及自己對他施下的恩德，這山鬼丹精得來，簡直如探囊取物一般簡單。

    只不過……

    他瞟向文玉京。

    文玉京抱著劍靜靜站著，看似毫無威脅，但宴金華總疑心他有對自己刻意針對。

    否則自己何以在遇上他后霉運(yùn)連連，先失定海珠，再失段書絕？

    他最好識相些，不要再和自己爭搶山鬼丹精，否則，他就得教教這人，在這個(gè)世界里，誰才該是主角。

    宴金華在審視文玉京，葉既明也是同樣。

    此人并未對他的中途加入有所置喙，倒是出乎葉既明的預(yù)料。

    他就這般沒戒心，竟連問都不問一句的么？

    文玉京在此，葉既明也不好在此時(shí)詢問那姓池的文玉京究竟是什么來頭，只以書生身份大搖大擺地加入了三缺一大隊(duì)，隨眾一路慢行，待看那山鬼打算如何攪弄風(fēng)云。

    正值六月，日頭漸烈，宴金華走得唇焦口敝，喉底冒火之時(shí)，路邊突現(xiàn)一間茅草屋。

    一名年輕女子背對幾人，在屋前摘豆角。

    大概是聽到腳步聲，她放下手中的豆角，嗓音清越動人：“四位客人，需要飲茶嗎？”

    語罷，她才轉(zhuǎn)頭看向眾人。

    女子相貌庸常，穿著也樸素，但衣裳潔凈，氣質(zhì)不似尋常農(nóng)婦，舉手投足皆是不俗。

    宴金華暗笑。

    這是什么古早的白骨精抓唐僧套路？

    就算要迷惑人，也該變得美貌點(diǎn)兒吧？

    宴金華靈力在這幾人中當(dāng)屬最低，只知道這女子大概使了什么手段，消去了身上的靈力，其他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來，索性裝癡作聾，看向段書絕與葉既明，端看他們作何反應(yīng)。

    段、葉二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惑然。

    池小池問061：“六老師，這個(gè)人是靈力太高，還是……”

    在池小池提問后，文玉京抬頭，在女子身上檢視一番。

    她身上沒有那股能夠被解析的“靈氣”。

    ……妖氣也無，仙氣也無，呼吸吐納，一如常人。

    061謹(jǐn)慎地回答了池小池的問題：“如果不是人，那就是神。”

    聞言，池小池心中大概有了個(gè)數(shù)，禮貌拱手道：“那就多謝姑娘了?！?/br>
    女子身邊擺著一只小木桌，桌上有一粗瓷茶壺，她拿了幾個(gè)缺角的碗來，給眾人一一斟茶。

    她溫和道：“喝完茶，便下山去吧?！?/br>
    宴金華暗笑一聲。

    這種套路的屁話，和“三碗不過崗”沒區(qū)別好嗎？不就是設(shè)下謎團(tuán)，惺惺作態(tài)，等人發(fā)問嗎？

    而那段書絕果然順著她的話道：“為何？”

    女子說：“莫要往前去。山中有惡鬼。”

    葉既明故意打了個(gè)寒噤，往段書絕方向靠了靠，仿佛自己真是個(gè)柔弱書生。

    文玉京看他一眼，并未多動聲色。

    段書絕代葉既明問：“什么惡鬼？”

    女子道：“你們不知道時(shí)雨山的傳說嗎？千年之前，時(shí)雨山還是窮山惡水的流放之地，出了一名惡鬼，專食人rou。”

    文玉京道：“到山下時(shí)倒是聽了一二，但未曾細(xì)聽?？煞裾埞媚镌斦?？”

    他們來前，確實(shí)是做過一番調(diào)查的，甚至比書里寫到的背景介紹更加詳盡。

    千年前，時(shí)雨山一帶是用來流放惡徒的荒涼之地。

    有一農(nóng)家少女隨父前往鄰鎮(zhèn)投奔親戚，途經(jīng)此地，被數(shù)名惡人打劫，父親驚慌失措，攜女逃跑時(shí)，不慎腳滑，跌落懸崖，殞命當(dāng)場。

    少女其貌不揚(yáng)，卻勝在年輕未嫁，被惡人輪番行過惡事后，這幫人不敢殺人，又怕她會報(bào)官，便剜去了她的眼睛，把她棄于一片竹林中。

    少女身受重傷，未能走出竹林，便死于林中。

    直到她渾身飄落竹葉，漸漸與土地化為一體，成為腐殖，也沒人發(fā)現(xiàn)她的尸身。

    不知從何時(shí)起，時(shí)雨山中多了一位總在行路的盲眼少女，眼上縛著白布，手持一根破破爛爛的竹杖。

    她不斷與人偶遇，說自己迷了途，求人送她回家。

    有些人出于善意，也有人出于歹意，答應(yīng)了她的請求。

    少女便帶著他們在山中繞彎，有善意的，往往能送她到一座小柴院前，領(lǐng)取野果兩枚，安然離去。那些有惡意的，往往在送她到柴院、并收下野果后，還不懷好意地問她：這點(diǎn)爛果子怎么夠？你還有什么其他東西可以拿來報(bào)答我的？

    少女答：“一雙眼睛，可以嗎？”

    說罷，她摘下覆眼的白布。

    那張臉上，本該生有眼睛的地方，空無一物。

    而下一瞬，對方的眼睛與她的眼睛便會交換過來。

    無眼的山鬼經(jīng)常搶奪別人的眼睛，但她不知在生前受了何等詛咒，換來的眼睛不消幾日就會萎縮退化，化為兩個(gè)黑漆漆的空洞。

    她便又開始尋找下一個(gè)獵物。

    那些撿回一條命、卻丟了雙眼的人，驚恐萬狀地逃下山來，大多無法詳述那女子的相貌，只帶下來了少女的姓名。

    那少女向每個(gè)帶路人都介紹過自己，但大家意見不一，有的說她叫素，有的說是宿，有人又說她本家姓蘇，眾說紛紜下，有個(gè)書生從一部說鬼的話本中得到啟發(fā)，說，不如稱她夙姬吧。

    夙姬的惡名口口相傳，附近百姓連上山打柴都不敢了，怨聲載道，卻又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