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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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拙言說:“萬一再有什么雞啊鵝啊跑出來,我?guī)湍銛r著?!彼焐铣爸S,卻利索地擼起袖子,走到水池邊洗手。 “你干嗎?”莊凡心問,“你別添亂啦!” 顧拙言道:“我再不添亂,天都要黑了?!?/br> 莊凡心被搡到一旁,顧拙言奪過他的刀,一手按住雞腿,手起刀落剁成大小均勻的雞塊。換刀換案板,將洗干凈的菜蔬也一一切好,細絲薄片滾刀塊,每一樣都十分標準。 臺上還放著手機,顧拙言一瞧是菜譜,太無語了:“你跟著網(wǎng)上現(xiàn)學(xué)的?” 莊凡心看呆了,沒答,虧他以為人家對煮飯一竅不通,結(jié)果卻是他班門弄斧。他從墻上摘下另一條圍裙,從背后給顧拙言系上,問:“你會煮飯了?” 顧拙言重新打雞蛋:“會了?!?/br> “可是你家有保姆啊?!鼻f凡心無比驚訝,“你什么時候?qū)W的?” 顧拙言盯著蛋液攪成的漩渦,隱瞞道:“留學(xué)的時候?!彼D(zhuǎn)過身,這套房子并不寬敞,廚房更為狹窄,面對面站著僅兩掌距離,“炒蛋么?” 莊凡心說:“做美式雞塊用。” 顧拙言點點頭,出國這么些年看來也學(xué)會幾道菜,等莊凡心用盤子挖出一堆面粉,他恍然大悟,就他媽是炸雞唄! 莊凡心下手料理,粘上滿手的面粉,再碰蛋液,面粉變成面糊附著在手上,寬松的襯衫袖子微微滑落,他在腰上來回地蹭。 “怎么做著菜還撓癢癢?”顧拙言蒸上了螃蟹,正閑著,步至莊凡心右側(cè)輕瞄,然后握住了那截細手腕。將袖子挽上去,碰到手表,嘀咕了一句比蒙奇奇還舊。 莊凡心說:“是我爺爺?shù)倪z物,所以一直戴著?!?/br> 顧拙言拍一下對方的肩以作安慰,沒走開,立在旁邊觀察,看莊凡心白皙修長的手指沾滿面坨,他發(fā)表看法:“其實,還不如叫個肯德基?!?/br> 莊凡心揮揮手:“你閃開,不然我摸你一身。” “過河拆橋,誰剛才幫你干那么多?”顧拙言先發(fā)制人動了手,蘸一點面粉抹莊凡心臉上。揚起的粉末鉆進眼睛里,莊凡心不停地眨:“你謀殺初戀?。 ?/br> 顧拙言把人扳過來,那兩眼飛白刺激得流了淚,他隨手抽張紙就擦,莊凡心痛叫:“那是廚房用紙!” 顧拙言再抽一張柔軟的,沾了水,輕輕覆蓋在莊凡心的眼皮上,從眼角擦到眼尾,反復(fù)幾次,將濃密的睫毛染得濕亮。已無兩掌遠,近在咫尺,莊凡心撩起眼簾正對顧拙言端詳他的雙眸。 臉頰面粉斑斑,顧拙言看著莊凡心噗嗤樂了。 莊凡心不覺窘然,只在對方久違的開懷笑容里失神,索性傻站著讓顧拙言笑個夠,那廝笑罷便挑刺:“趕緊炸雞啊,我都餓死了?!?/br> 耗時一個鐘頭,總算忙活出三葷兩素,除了炸雞是莊凡心做的,其他四道都是顧拙言的手筆。但莊凡心有一盅燉了三四個鐘頭的鮮湯,姑且找回點面子。 狗都餓傻了,三張嘴吃得盤光碗凈。 顧拙言很中意那盅湯,喝了兩碗。莊凡心王婆賣瓜:“北方比較干燥,這個湯清淡潤肺,剩下半盅你帶回去喝吧?!?/br> 顧拙言說:“以前胡姐就很會煲湯,這邊家里的阿姨手藝差點?!?/br> “你喜歡喝的話,”莊凡心又毛遂自薦,“我可以給你煲,你要是覺得白喝不好意思,就……下次擊劍的時候讓我兩招。” 顧拙言拒絕:“競技場上沒有退讓?!?/br> 莊凡心笑道:“好啊,那什么時候再一起競技?” 顧拙言感覺被繞了進去,一筷子搶走最后一塊炸雞,嚼幾口咽下:“你就是吃這些胖了十斤?” 莊凡心放下筷子:“很明顯么?” “看不出來?!鳖欁狙哉f,“不過一抱就知道了?!?/br> 明明說得稀松平常,莊凡心卻很心動,也很不服,哪兒抱了,不過是手掌按了他一下。 吃飽的午后有些倦懶,邦德直接癱在沙發(fā)上睡了,電視開著,顧拙言沒怎么看,倒是看了兩次手表。莊凡心早有準備,從茶幾抽屜拿出一只游戲手柄:“知道你不愛看電影,我買了游戲?!?/br> 工作以來打游戲的時間不多,好久沒碰了,顧拙言開始玩兒,問:“就一只?你玩兒么?” 莊凡心雖然學(xué)會了擊劍和吉他,但游戲依然不太行,也沒什么興趣,他上樓把蒙奇奇拿下來,安安靜靜坐在一旁縫補。 顧拙言在激烈的游戲里戰(zhàn)斗,肌rou都繃緊了,莊凡心則穿針引線,神思一派放松。他們把這段午后揉散了,磨碎了,重新拼合起來,猶如多年前的日子,扔著書包關(guān)在一間房內(nèi),各做各的但心意相通。 夕陽將落時顧拙言才走,牽上德牧,拎著半盅湯水,打開門說:“別送了,我認識路。” 莊凡心便扒著門框,目送顧拙言走到電梯外,有點滑稽地喊:“有空常來玩兒啊?!?/br> 顧拙言還嘴:“來給你做飯?”電梯門打開,他拽著狗進去了,在門閉合之前伸出手臂揮了揮。 驅(qū)車上路,顧拙言的心情還不錯,半路接到秘書的電話,得知孟總的老媽已經(jīng)穩(wěn)住病情,問他之前預(yù)備的補品和花籃是否要用。 “送我家吧?!鳖欁狙曰丶覔Q身衣服,等周強把東西送來,他再次出門去醫(yī)院探病。 節(jié)假日人不太多,高級病房更是冷清,顧拙言探望老人沒花費多久,但在病房客廳和孟總聊了半天,把約好要談的內(nèi)容趁機談完了。 離開時已經(jīng)天黑,繞出住院部,快到醫(yī)院正門時一輛救護車開進來,周圍頓時有些堵塞。顧拙言等著過去,隨意瞥向正沖大門的門診樓,看見莊凡心走了出來。 白天見面時沒生病,莊凡心來醫(yī)院干什么?在這邊也沒有親戚朋友,總不會是探望病人。 顧拙言掏出手機打過去,盯著莊凡心朝外走的身影。接通了,他說:“喂?是我。” “怎么了?”莊凡心問。 “我打火機不見了,是不是落你家了?”顧拙言撒謊,“你幫我找找?!?/br> “好,我回家以后看看。” “你現(xiàn)在在哪兒?” 莊凡心也撒謊:“沒水果了,我在逛超市?!?/br> 第71章 救護車開往急診樓, 阻塞的人潮慢慢疏浚開, 莊凡心夾雜其中走出了醫(yī)院的大門。顧拙言已經(jīng)瞧不見那身影, 松開離合器,駛到街上朝反方向開遠了。 他沒有拆穿,沒追過去截住莊凡心問一問因由, 怕問不出實情反落得尷尬。看病嘛,莊凡心不說也許怕他擔(dān)心,或是涉及隱私, 那更不好宣之于口了。 顧拙言這么勸自己, 勸了幾條街。 十字路口,紅燈, 他松開方向盤抹了把臉,隔著玻璃看橫向疾馳的車流, 看戴著大蓋帽指揮的交警,看來看去看清楚自己的狀態(tài)。心不靜, 其實在計較。 顧拙言無法,莊凡心捏著他最敏感的一根神經(jīng),他忽視不了。醫(yī)院這一出, 擱在旁人身上他根本不會多慮, 更不會心煩,但對方是莊凡心,所以他糾結(jié),亂猜,開著車從三環(huán)矯情到四環(huán)。 顧拙言怕莊凡心騙他, 瞞他,怕某時某刻又給他當頭一棒。一朝被蛇咬,果然十年了依然怕井繩。而最怕的,是莊凡心真有什么病痛,學(xué)腦殘小說隱瞞不報,玩兒什么獨自堅強。 一路開回家,顧拙言耗費的腦力比上班還多,他急需一些撫慰,于是進門便開始找煙。叼上一支,翻了翻白天穿的運動褲的褲兜,打火機真找不到了。 莊凡心也剛到家,不忘叮囑,把樓上樓下都搜索一遍,在沙發(fā)墊子的夾縫里找到一只打火機。他拍下來發(fā)給顧拙言:“是這個吧?” 顧拙言盯著圖片失笑,隨口扯謊竟成了真,回復(fù):“是它。” 從柜子里找出另一只,點上煙,顧拙言溜達到陽臺上吞云吐霧。莊凡心又發(fā)來一條:“你煙癮大嗎?” “還行?!彼庉?,“偶爾抽一支,解乏。” 莊凡心:“那打火機我怎么還你?” 顧拙言:“哪天有空我過去一趟,你的湯盅還在我家?!?/br> 莊凡心:“最晚明天喝完,放久了不新鮮?!?/br> “知道了?!鳖欁狙曰貜?fù),手指夾著煙繼續(xù)打下一句,你去醫(yī)院了?打完刪除,重新編輯為其實我在醫(yī)院看見你了,打完又刪除。算了吧。 結(jié)果莊凡心倒問:“你一直編輯什么呢?” 顧拙言暗嘆:“沒什么,這邊空氣不好,每年冬天好多得感冒的,多喝水。”他狠狠吸一口煙,感覺尼古丁的味道順著喉腔灌入了肺管子,堵得他發(fā)脹。 推開一扇窗,顧拙言沖著星夜呼出一口白霧,然后被高空的寒風(fēng)撲了半身。雖冷,卻痛快,他沒再回復(fù),點開莊凡心的頭像進入相冊,一張張地看。 號碼是新的,這聊天軟件的賬號也是新的,莊凡心的風(fēng)格倒是沒變化。內(nèi)容寥寥,簡單的照片也彌漫著一股藝術(shù)家的味兒。 不過成年人難免被工作裹挾,莊凡心入職silhouette之后發(fā)過兩條相關(guān)的,一是廣告宣傳照,二是感謝某時裝雜志的采訪。顧拙言瀏覽到數(shù)月前,重加好友以來他始終沒看過,躲著什么般,當下有點好奇地沒打住。 那時莊凡心仍處國外,倫敦,在參與一份合作性的設(shè)計項目,估計挺累的,內(nèi)容多為狀態(tài)的發(fā)泄。照片中一大片美式咖啡,說,喝咖啡熬夜不會產(chǎn)生靈感,只會產(chǎn)生黑眼圈。又或是純文字,布料訂錯,英國佬除了說英語還能做好什么? 顧拙言忍俊不禁,緊接著看到鏗鏘有力的一詞,shit! 好家伙,刻薄,暴躁,顧拙言嗅到從前沒聞過的氣息,和印象中的莊凡心有些出入。逐漸翻完,他覺得少了點什么,尋思了會兒,驚覺莊凡心沒發(fā)過任何朋友。 除卻工作上涉及的同事,沒提過一位生活上的朋友,更沒有合照。 顧拙言記得,當年的莊凡心和齊楠交接作業(yè)都要拍張照片發(fā)出來,寫生時要發(fā)畫室的同學(xué),他們?nèi)B門玩兒還發(fā)過陸文。莊凡心待人好,人緣也好,不管在哪都不會缺少朋友,怎么轉(zhuǎn)性似的沒提過? 他不得而知,退回聊天列表,點朋友圈,刷新到莊凡心五分鐘前剛發(fā)的一條。照片中是莊凡心的手掌,掌心躺著一只棕黑色的毛團。 顧拙言一眼認出這是邦德掉的毛,手一滑,點了個贊。 一種偷窺暴露的慌張油然而起。但也認了。 這世界上最無聊的,就是在非工作時間和工作伙伴推杯換盞,嚼咕些場面話。最有趣兒的,顧拙言當下認為是不經(jīng)意刷到陳年舊愛的朋友圈,不小心點個贊,在夜深捕獲零成本的小緊張。 “阿嚏!”他吸吸鼻子,已經(jīng)吹了半小時的西北風(fēng)。 莊凡心清理完狗毛,從包里掏出一袋子藥,常用的放入藥箱,咽喉片塞包里,收拾到最后還剩兩盒。他沉吟片刻吃了一粒,然后上樓收進了衣柜里面。 洗完澡將近凌晨,美國是早上,莊凡心坐被窩里和父母視頻。莊顯煬與趙見秋正在吃早餐,問:“在那邊都習(xí)慣嗎?” “都好?!鼻f凡心轉(zhuǎn)動眼珠,“奶奶呢?” “散步去了?!鼻f顯煬眼尖,“你拿著紙筆干什么?” 莊凡心打開筆記本:“爸,我最近想煲湯喝,你多教我?guī)追N。” 他認真記下食譜。莊顯煬說完,趙見秋詢問:“一月份結(jié)束就快過年了,春節(jié)放幾天假?” 莊凡心也不清楚,人事部還沒給通知?!盎貋砬罢f一聲,我和你爸去機場接你?!壁w見秋道,“從倫敦直接就走了,想你了兒子。” “我也想你們?!鼻f凡心岔開這話,“才一月不著急。明早我去看望裴教授,你們忙去吧,我睡覺了?!?/br> 后半夜烏云浮動,蓋住了天邊月和夜里星,下起雪來。假期的第三天,雪花紛揚不休,給這座城市鍍一層濃厚的銀白色。 顧拙言那晚吹了雪前風(fēng),又忘記關(guān)窗,感冒了,節(jié)后上班開會時燒起來,在合同上簽的名都有點發(fā)飄。 莊凡心倒是精神,沒見過如此排場的雪景,在silhouette門口拍了好幾張照片。拍完碰上溫麟,他嘲笑道:“開跑車還這么慢。” 溫麟說:“路太滑,還不如騎電動車快呢。”他慣常的早晨犯困,今日卻興奮起來,“總監(jiān),今兒上午做生產(chǎn)監(jiān)控,能看見所有設(shè)計成品了?!?/br> 一月份,審核本年的春裝,沒問題的話開始正規(guī)生產(chǎn),然后投入各大商店進入市場。莊凡心到設(shè)計部,等設(shè)計師,面料師,打樣師陸續(xù)來齊,進行今天的一控。 莊凡心脫掉外套便開工,一伙人聚在最寬敞的工作間,四包貨,每一件都要認真把控質(zhì)量。沒問題的直接安排生產(chǎn)出貨,存在問題的當即作監(jiān)控報告。 大部分質(zhì)量合格,但有一批出現(xiàn)嚴重的瑕疵。莊凡心撂了檢測單,左右手各拎一條連衣裙,說:“為什么印花的和黑色的都是縐綢?我簽字的設(shè)計書,黑色這一款要用縐緞?!?/br> 近百款,每一件的款式用料他都爛熟于心。眾人鴉雀無聲,莊凡心道:“這關(guān)節(jié)出現(xiàn)面料錯誤,廠子積壓的縐綢怎么處理?又從哪找時間訂縐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