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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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五個多小時的顛簸,直到上午十點,才到達(dá)望江鎮(zhèn)人民公社。 中巴車上林愛青沒見到徐向陽,還松了一口氣來著,結(jié)果剛下車沒一會,就見到了第二撥過來的徐向陽。 徐向陽眼睛一亮,就想往林愛青這邊來,結(jié)果林愛青目光一轉(zhuǎn),落到了別處。 “……”徐向陽就是臉皮再厚,心臟再強大,這會也有些受傷了。 按耐住心思,沒再往林愛青那邊湊。 感受到徐向陽明顯低落的情緒,魏延安下意識地往他剛剛看的方向看過去,結(jié)果被徐向陽飛快扯回來,“表哥,別看!” 魏延安只看到了一個清瘦的側(cè)臉,和林愛青垂在腦后,半長的馬尾。 他們沒有在公社等太久,很快就按著名單,被各自下鄉(xiāng)生產(chǎn)隊的隊長接走,前往各自被分到的生產(chǎn)隊。 林愛青和另外一男一女兩個知青被分到了白灘坪村,徐向陽被分到了另外的生產(chǎn)隊。 從望江鎮(zhèn)到白灘坪村,唯一的交通工具是隊長推著的自行車,不過現(xiàn)在車上綁滿了行李,林愛青她們?nèi)齻€只能背著行李跟著年輕隊長的自行車后走。 隊長是個看上去三十來歲的男同志,皮膚被曬得黝黑發(fā)亮,人看上去健談又爽朗,一笑起來就露出一口微黃的煙牙。 這個年紀(jì)的隊長,已經(jīng)算是很年輕的了,今天在望江鎮(zhèn)公社,林愛青她們見到來接人的,多是四十歲往上走的中年人,白發(fā)蒼蒼的老人也是有的。 “我姓劉,咱們村里的老隊長也姓劉,你們管我叫小劉隊長就行?!毙㈥犻L先自我介紹了一番,又簡單地介紹了一下村里的情況,順道讓林愛青她們幾個自己介紹了一下。 雖然有名單,但當(dāng)時領(lǐng)人的時候,人多眼雜,小劉隊長也沒細(xì)看,分不清誰是誰,只知道男同志的名字。 “我叫徐剛,省城來的,今年十九歲?!蔽ㄒ坏哪星嗄晔紫乳_口。 林愛青跟另外一個留著江姐頭的姑娘對視一眼,見對方?jīng)]有開口的意思,抿了抿唇角,“林愛青,省棉紡廠的,……?!?/br> “我叫陳愛黨?!辈恢朗遣皇亲詈笠粋€說有些緊張,陳愛黨沒等林愛青說話,就先搶了話頭,說完才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林愛青。 林愛青微笑搖頭,示意她繼續(xù),陳愛黨才深吸了一口氣,“對不起,我,我也是省城來的,我爸媽在火柴廠上班,我今年十八歲?!?/br> 小劉隊長掃了眼三個人,笑著點頭,其實心里挺發(fā)愁的,這每個生產(chǎn)隊都有接收知青的任務(wù),這是沒法避免的。 他唯一盼著的是,能給村里多分兩小伙子,至少鍛煉一段時間,能成為不錯的勞動力,結(jié)果昨天他在公社抓鬮分人的時候,運氣實在是不太好。 現(xiàn)在村里又多了兩個女娃娃,他冷眼看著,哪個也不像是能下地干活的樣子。 尤其是那個叫林愛青的,看著就瘦小又嬌氣,雖然長得漂亮,但也細(xì)皮嫩rou,一點都不像是能下地的樣子。 也就是不能退,要是能退,小劉隊長早在公社就把人給退了。 從鎮(zhèn)上到生產(chǎn)隊,又走了一個小時,才到白灘坪村,村里分給知青的住處,是村里被打倒的財主的老宅,一個錯落有致的老民居小院。 不是村里常見的土坯房,是比較堅固的那種石頭房子,院里的地坪也是鋪了青石磚的,條件相當(dāng)不錯了。 院里已經(jīng)住了不少人,院坪空地上到處都拉線曬著衣服,林愛青她們進(jìn)去的時候,還能見到有年輕婦女抱著孩子在門口曬太陽,見到她們的表情十分淡漠,連個表情都沒有。 “這都是早些年下鄉(xiāng)的老知青,你們住下來,慢慢就熟了?!?/br> “你們過來,這三個屋子,你們看著選。”地主老財?shù)拇笤壕透鷤€小鎮(zhèn)子似的,七拐八繞的,房間也不老少,本來都住滿了,不過這幾年,有的知青想法子回了城,有的在本地嫁娶,搬了出去,空房子還是有的。 就是位置好的那幾間正房被人占了,只有東南角上,還剩下幾間小屋子,以前是財主家用來放雜物,給長工住的地方,林愛青她們沒來之前,也是放雜物的,這三間是這兩天才騰出來的。 三個人很好分,徐剛讓著兩位女同志,陳愛黨等著林愛青謙讓,結(jié)果林愛青見林愛黨不說話,直接拎著行李去了正東南角上的那間屋子。 “你……”陳愛黨發(fā)出了個氣音,見小劉隊長還站在旁邊,愣是硬憋著才沒把剩下的話說出來。 林愛青選的屋子是三間屋子里面積最小的一間,不過東面和南面都有窗,光線是最好的。 陳愛黨本來在猶豫選哪間好,結(jié)果林愛青這么一選,她不得不選了三間里面積最大的中間那屋,徐剛自然是剩下的那間了。 分好屋子,小劉隊長又領(lǐng)她們?nèi)ヒ娏诉@院里的知青負(fù)責(zé)人羅文哲。 羅文哲是六十年代初下鄉(xiāng)的老知青,在這里已經(jīng)呆了近十年,他原本雖是城里人,但現(xiàn)在看上去,不管是打扮還是說話,和這里的農(nóng)民已經(jīng)沒了太多的區(qū)別。 小劉隊長安排她們中午跟著老知青們吃一頓,下午找個時間去大隊部領(lǐng)口糧,就直接走了。 這會已經(jīng)十二點多了,老知青們早吃過了,不過灶上給她們留在粗糧餅和米粥,羅文哲讓他們吃過錯把碗洗了,讓她們回屋收拾,收拾好了,他再領(lǐng)他們?nèi)ゴ箨牪俊?/br> 回屋的時候陳愛黨心里不知道是有氣還是怎樣,摔摔打打的。 “你別在意,她發(fā)神經(jīng),誰讓她自己不開口,光想著別人讓。”徐剛比較喜歡林愛青的性子,話少安靜,關(guān)鍵是人還漂亮。 林愛青點了點頭,“嗯,我知道?!?/br> 說完就進(jìn)了自己那屋,開始收拾打掃起來。 徐剛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訕訕地進(jìn)了自己那屋,看來林愛青不止是話少安靜,性子還挺冷的,不太好接觸的樣子。 林愛青的屋里除了木板搭起來的一張小床,再也沒有別的,趁著日頭好,林愛青先把木板搬出了屋晾著,找來抹布擦干凈放在太陽底下曬,然后從行李里頭找出鎖頭來,把門鎖上,就去找羅文哲去了。 “矯情!” 第七章 陳愛黨已經(jīng)鋪好了被子,聽到隔壁動靜出來一看,就看到了在太陽底下暴曬的床板,和林愛青往羅知青屋里去的背影。 林愛青找到羅知青,也沒進(jìn)屋,直接就在門口把話說了,然后按著羅知青的指點去了村里的木匠家里,準(zhǔn)備做兩個簡單的家具。 現(xiàn)在雖然不允許私下買賣,但像剃頭師傅、農(nóng)村荒木匠這樣的手工藝人,都是統(tǒng)一在公社登記了,允許制作并收取低廉的工費的。 林愛青原本以為要的東西得等,結(jié)果村里的荒木匠家里有不少現(xiàn)成的小東西,林愛青挑了個臉盆架子,拿了兩個圓木桶,一個小木盆和一把小馬扎。 在院子里,林愛青還看到了幾樣剛剛補好胳膊腿,紗紙磨過了,還沒有上漆的舊家具。 她才問了一句,就招來木匠媳婦一頓抱怨,這些破家具是人找木匠師傅來修的,結(jié)果修好了又不要了,一分錢沒收著,還貼了不少木料和功夫進(jìn)去,現(xiàn)在就扔在家里,劈了當(dāng)柴燒舍不得,放在這里也沒有人要。 也不是特別好看的家具,就很普通的三門立柜,一些舊桌椅而已,村里也沒誰家缺家具的,再拉回鎮(zhèn)上去,不僅要花時間,還要出人力工錢,不值當(dāng)。 再說了,拉到鎮(zhèn)上去,也沒人要。 “閨女,你真要?”聽到林愛青要這些破爛,木匠媳婦臉上一喜,見林愛青點頭,臉上笑容更盛,搓著手瞇著眼縫道,“哎呀,這些東西雖然是送來補的,但都是好木料做的東西哩,老榆木的你瞅瞅,結(jié)實得很,等上了漆,保證跟新的一樣,就是,就是這個價錢怎么也要比那些小東西要貴一點的?!?/br> 價錢好商量的,林愛青跟木匠媳婦討價還價了一陣子,最終把衣柜和一套舊桌椅都要了,全部這些東西加起來,統(tǒng)共花了十八塊錢,一個學(xué)徒工一個月的工資了。 主要還是大件貴,不過看林愛青這么爽快,木匠媳婦十分豪氣地送了林愛青一個大木箱子,木匠能去公社批條子砍木頭備木料,一個木箱子的木料她們家還是出得起的,反正不管怎么算都是賺。 十八塊錢花得林愛青心肝rou痛,但是這錢不花也不行,她不可能就在僅有一張床的屋子里生活,像書桌是一定需要的,衣柜有也是最好,想想家里百貨大樓里木器部的家具價格,林愛青心里多少還是有些安慰。 約好了上好漆再給送過去,木匠媳婦就幫著林愛青把那些雜七雜八的東西一起搬到了知青點。 陳愛黨剛才還罵林愛青矯情呢,見到林愛青抱著盆桶回來,立馬就迎上來問了,倒是徐剛只看了一眼就移開了目光,問明白后,陳愛黨就跟著木匠媳婦走了,她屋里也什么都沒有呢。 把床鋪好,架子盆桶都放好,小屋也終于有了些住人的樣子,就是挨著道的南面窗戶的玻璃全是最便宜的透明玻璃,林愛青盤算著,下面幾塊透明玻璃得換成有菱格的厚玻璃才行,不然誰路過,都能往屋里瞅上一眼。 暫時沒有玻璃可換,也沒有整塊的布料,只能用衣服擋一擋。 安頓好,等到陳愛黨也收拾好,三個才去找了羅知青,一起往大隊部去領(lǐng)糧食。 新知青頭一年每人每月四十二斤糧食,一直發(fā)到秋后分糧打止,之后就跟農(nóng)民一樣,得多少工分分多少糧食,分了糧,小劉隊長又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項,就讓她們仨回了。 羅文哲本來想幫林愛青背糧食,兩個女同志里,林愛青看起來要瘦小很多,結(jié)果林愛青自己把糧食抱了起來,反而看起來高壯許多的陳愛黨提得十分艱難的樣子,見她一臉期待,羅文哲便去給陳愛黨幫忙了。 才四十二斤糧食,在廠里的時候,每到搶物資的時候,秋紅薯冬白菜,幾十上百斤的東西,林愛青都硬扛過兩回,雖然事后總要酸痛很久,但最后都堅持了下來。 回去的路上,羅文哲給她們講了知青點吃飯的方式。 知青點人不少,除了白灘坪村的,還有鄰村的,都住在一起,這里頭成家的有,單身的更多,大家并沒有一起吃。 現(xiàn)在羅文哲是跟另外兩個知青一起,要是林愛青她們愿意,就上交糧食一起吃,要是不愿意,就在徐剛屋子旁邊,有以前知青留下的土灶,她們可以自己開伙。 “羅知青,我可以跟你們一起嗎?”陳愛黨立馬看向羅文哲,羅文哲自然點頭,他說這些的意思,就是希望他們能交糧食一起吃。 徐剛也樂意跟羅文哲一起吃,他一個大男人,也不會下廚,倒不如混在一起吃,省事兒。 這兩人都同意了,就剩下林愛青了。 “羅知青,一起吃飯的話,做飯怎么輪,分飯怎么定量的?”林愛青想了想,沒有如陳愛黨如愿點頭,而是問起了問題。 陳愛黨一聽眉頭就皺了起來,一臉嫌棄地看著林愛青,“林愛青,你事怎么這么多呀,一起吃就得了唄,羅知青又不會坑我們?!?/br> 林愛青沒理她,而是看向羅文哲,羅文哲也沒有生氣,只扯了扯嘴角,好似笑了一下,“做飯主要是女同志來,男同志負(fù)責(zé)挑水洗碗砍柴,一頓飯男同志三兩米,女同志二兩。” 女同志吃得比男同志少一點,在糧食方面肯定要吃虧的,但是男同志包了挑水這樣的重活,也不好細(xì)算誰吃虧得多一點。 “林知青,你不用覺得吃虧,你們這點口糧精打細(xì)算才能吃一個月,跟我們一起,至少能吃飽飯,你才下鄉(xiāng)不知道,以后上工記工分,女同志一般工分都掙不夠男同志的?!币馑际牵蕴澋姆炊撬麄?。 但林愛青已經(jīng)做下了決定,“謝謝你羅知青,我打算自己開火做飯。” 陳愛黨眉毛一豎,下意思地就想替羅文哲說話,徐剛趕緊拉了一下她,示意她算了,就是羅文哲也只是笑了笑,“隨你?!?/br> 大隊部離知青點不近,走路也走了七八分鐘,林愛青到屋時,已經(jīng)出了一身汗,反倒是陳愛黨清清爽爽地。 “有些人哪,真的是一毛不拔的鐵公雞,也不知道這么斤斤計較是防著誰,生怕別人占了她半分便宜去了,也不掂量掂量著自己,有個幾斤幾兩?!?/br> 這人一閑了就愛找事,林愛青站直身體,看向陳愛黨。 陳愛黨嫌棄地瞅了她一眼,“看什么看呀,我又沒說你?!?/br> 徐剛才把糧食送到羅文哲那里去回來,就聽到了陳愛黨的話,趕緊快走幾歲準(zhǔn)備過來打圓場,就聽林愛青道,“鐵公雞也比腦子小得連漿糊都裝不下的母雞要好,別被人殺了雞取了蛋,還在那里自鳴得意。” 真是一句話也不讓,徐剛頭疼的捂了捂額頭,他這是什么命,怎么就攤上了這兩個祖宗。 說完林愛青就開鎖進(jìn)屋了,陳愛黨氣得想上前理論,結(jié)果差點被關(guān)上的木門砸到臉,她還想推門進(jìn)去,徐剛趕緊把人給扯了回來。 “算了,她吃她的,也礙不著我們什么,別吵了,到時候鬧起來影響不好?!毙靹偸钦媾逻@兩人來的頭一天就打架。 陳愛黨憋了憋氣,沖著徐剛委屈,“你看看她,說的那是什么話?!?/br> 屋外徐剛勸慰陳愛黨的聲音漸漸遠(yuǎn)去,屋里林愛青搖了搖頭,把糧食裝進(jìn)木桶里,再用木盆給扣上,她怕屋里有老鼠,想著還是要去找個壇子做米缸才行。 晚上沒什么事,林愛青也沒急著做飯,吃了點干糧,早早地就洗洗睡了。 陳愛黨和徐剛在羅文哲那里吃飽喝足回來,見到旁邊沒動過的灶,陳愛黨臉上得意洋洋的,也就是林愛青蠢了,非要自己做,現(xiàn)在好了,連飯都吃不上。 隔了兩個生產(chǎn)隊的徐向陽和魏延安,兩人一起生火做飯,結(jié)果被土灶弄得灰頭土臉。 “自己做多麻煩啊,跟著老知青吃不就得了!”幾次火生氣來又滅了,徐向陽少爺脾氣一上來,把手上的火鉗一扔就不想干了。 他就想不明白了,跟老知青一塊兒吃有什么不好的,火有人生,飯也有人做了,他們只要輪著去挑挑水,砍砍柴就行了,人多的話一周也輪不上一次,多輕松省事。 魏延安也從沒用過土灶,這會形象也不大好,臉上黑一道白一道,不過他一直沒放棄,還在努力嘗試著生火,“你要是想以后吃不飽飯,你就跟著他們一起去?!?/br> 不說他們兄弟兩個有家里貼補,一起吃只有吃虧的份,就按老知青說的那個吃法,魏延安敢肯定是忽悠他們的,不然就是話里摻了水份。 事實上,知青下鄉(xiāng)第一年,糧食調(diào)劑的量還是比較大的,但是對于正值成長期的少年來說,四十五斤糧都不一定夠吃,何況第二年開始,就是拿工分分糧了。 魏延安了解過,這邊地區(qū)知青分糧的定量和農(nóng)民是統(tǒng)一的,大概在三百五十斤到四百斤中間,到時候沒有余糧可以調(diào)劑,這中間還要面臨農(nóng)忙時期勞動量大,糧食消耗加快的問題,老知青手里的糧食肯定不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