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犯紅眼病的在背后搬弄是非，將許富才做生意的事傳開，拿這個做文章，說道是下海經(jīng)商的人都是投機倒把的走資派，掙的是昧良心的骯臟錢，很是看不起怎么怎么滴。

    被新機不純的人這么一說閑話，流言蜚語很快就起來了。

    有些腦子清醒看得比較明白的人，對那些傳言聽聽就過了，回頭和許老三一家人照常相處。

    沒看國家現(xiàn)在都支持人民群眾做生意豐富市場創(chuàng)造營收了嘛，有啥看起看不起的，起碼人家有能力賺錢花。

    那些目光短淺被流言帶動的貨色，許國慶夫妻倆壓根就不在意。說就說唄，又不偷不搶不犯法，孩子憑本事掙的。

    做父母的都沒覺得有啥，許友善四兄妹更沒有什么感覺了。

    反正實惠是他們自己的，錢到底好不好用，自家人都知道。

    ☆、花棉襖

    一九八零這一年轉(zhuǎn)眼間就走到了年底, 時間踢踢踏踏地進入寒冬臘月。

    隨著天空落下細碎的雪花沫子，人們開始裁新衣備年貨, 為過年做準備，年味漸漸地濃厚起來。

    趙云薇沒著急置辦年貨，而是先拿錢裁了幾塊絨布綢子新棉布等，再弄來一包新鮮宣軟的棉花, 準備給全家人做新棉衣。

    如今買東西很少憑證用票了，只要有錢, 基本都能買到生活所需的東西。

    不然若是擱到早先那些年，買布得要布票，買棉花得要工業(yè)票，沒票寸步難行。

    現(xiàn)在好多了, 自從改革開放的春風吹遍大江南北，市場逐步復興, 老百姓的日子越過越好了。

    趙云薇一邊在心里感嘆組織的領導方針好, 一邊趁著晚上有空閑的時間趕針線活。

    畢竟天氣冷起來了, 穿秋衣和夾襖已經(jīng)不能御寒，目前還能用以前的舊棉衣頂上一時半會兒, 但那些穿舊的洗過太多水，都不暖和了, 趁著今年家里有余錢，正好都做身新的穿上好過年。

    趙云薇親自動手挑燈夜戰(zhàn)，緊趕慢趕了好幾晚才將將把小閨女的先做出來了，今晚收完尾就能穿。

    許國慶睡過一攏覺醒來, 發(fā)現(xiàn)妻子還坐在床頭就著昏黃的燈光穿針引線，與他睡前那會兒相比都沒挪過位置，動作都不變多少。

    “趕快睡吧，明兒個還得上班，別太累了?！彼蛑访院鄱诘?。

    趙云薇正縫著最后一截袖子，聞言朝丈夫笑了笑，“就剩一點尾巴了，我馬上就做好了，你繼續(xù)睡著?！闭f著話的空檔，她手上的頂針搭配針線來回穿梭，迅速將袖口收好封針。

    許國慶就那么半合著眼要睡不睡地看著她忙活，見她左右轉(zhuǎn)頭找不到剪刀斷線了，不知為何忍不住咧嘴一樂。

    “笑啥，見沒見著剪子，剛才還在用呢?！壁w云薇瞪了他一眼，在床頭摸索了一會兒沒找到，最后只好用牙將線頭咬斷了。

    許國慶這會兒睡不著了，拿過妻子剛做好的小棉襖擺弄了兩下，看出是給小閨女做的，粉底碎花綠葉子，女娃娃過年穿上絕對鮮亮又好看。

    趙云薇做的時候用的是新棉花，實實在在地塞了很足，顯得很厚實，保暖能力杠杠的，就是穿上可能會有些臃腫，這個不算啥問題。

    “真好看，咱閨女長的俊，穿上肯定不一般?！痹S國慶摸著小棉襖嘿嘿直樂。

    大好的絨布面，新鮮的棉花芯，觸手綿軟，就像抱著小閨女似的，有點愛不釋手了。

    趙云薇看他喜歡，索性將小棉襖直接搭在了他身上，壓在兩層被褥之間暖著，明早起來暖暖和和的正好給閨女穿。

    收拾完東西，熄了燈，夫妻倆躺在床上說著家里的瑣事。

    “毛毛的新棉衣做好，剩下三個孩子的也得趕緊做了，還有你的棉大衣?！?/br>
    “我的就不用了吧，去年的還能穿，不然要做這么多，還得上班，你別累著了?！?/br>
    “那不行，既然要做就得全家每個人都有，不能厚此薄彼，等明天我問大嫂借用一下縫紉機，那個做的快?！?/br>
    “……”

    漸漸地沒了聲，夫妻兩人很快地入睡了，窗外北風凜冽，屋內(nèi)暖意融融。

    早上起來時，外面飄起了鵝毛大雪，天寒地凍的十分冷，人站在外面呼口氣都能看到白色的霧氣。

    趙云薇一大早就起身去做早飯，過了一會兒許碧桃也緊隨著mama起來幫忙。

    許國慶睡了會兒冬日的懶覺，稍后也起床戴上手套圍著圍巾去院里掃雪，順便把兩個兒子揪起來一塊干活，活動活動。

    比起冷颼颼地鏟雪，許富才更想躺在溫暖的被窩里睡懶覺，可惜老爸不會放過他這個勞動力不用讓他躲懶的。

    沒辦法，誰讓他是男子漢呢，該干的活還是得干的，即使冷的讓人蛋疼。

    這么想著的功夫，他一邊馬馬虎虎地跟著許國慶屁股后邊掃雪，一邊胡思亂想了一通，然后思量起自個兒的書攤大業(yè)。

    進入臘月后，由于天氣嚴寒，蹲在外面租小人書看實在不是一個好選擇，因為太冷了，看完一本凍的直打哆嗦。

    所以租書的人少了，書攤的生意跟著降溫，許富才索性讓小妹歇了下來，上課期間不用擺了，只在放學后，他自己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地瞅著天氣好的時候去擺上一擺，掙個仨核桃倆棗的，給弟弟meimei們買糖吃。

    不過實際上是許國慶夫妻倆心疼小閨女，不忍她大冷的天還得受凍著去看顧攤子，即使書攤生意好，他們也不會讓寶貝嬌嬌跟著大兒子吃苦受罪。

    許富才也不是那不疼meimei的，反正錢賺了一波，街上也有模仿他擺書攤的了，競爭大起來，他于是就松懈了下來，先貓過年再說。

    至于年后開春是繼續(xù)擺書攤賺點小錢還是嘗試其他的生意，許富才心里有桿秤，他手里有本錢，心中不慌不是。

    想著到時再找個好法子繼續(xù)財源滾滾，許富才嘿嘿樂起來，忍不住笑的一臉傻相，手底下東一下西一下地亂掃著。

    “大哥，你傻笑啥呢？”許富文推了他一下，指了指已經(jīng)掃到最前頭怒目瞪過來的老爸，提醒他別偷懶偷的太明顯，好歹裝的象樣子一點吧。

    “沒啥，快掃快掃?！睊咄瓿燥垼?/br>
    許富才收回心神，手下一掃帚劃拉好遠，不到片刻就追上進度了。

    許富文看得搖搖頭，跟在后頭任勞任怨地幫著重掃一遍，把地上的積雪掃的干干凈凈。

    父子三個齊心協(xié)力把門前掃了一片地方，然后開始往門口掃出一條小路來，方便一家出入。

    他們算是早的，住在樓下的其他家戶雖然冒起了炊煙，但是人還躲家里沒出來，等到趙云薇做好了飯叫他們回去吃飯時，左右鄰居才開始陸陸續(xù)續(xù)地有當家的男人出門清理積雪。

    許碧桃給父親和哥哥們兌好了洗漱的熱水，然后就準備去叫小妹起床了。

    不過在此之前，她得根據(jù)mama的囑咐，先去他們那屋把暖在被窩里的新棉襖拿出來，待會兒直接給小妹換上。

    在她進爸媽屋拿衣裳的空檔，許富才洗好了手臉，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偷笑著躡手躡腳地溜進了meimei的房間。

    許友善躲在暖暖的被窩里睡的正香，做夢夢到師父給她做了一盤紅燒魚，還是用的黃河大鯉魚，可好吃可香了，她吃的美美噠。

    突然，兩頰驀地一涼，瞬間將她從美夢中拉了出來，什么師父什么鯉魚的全都不見了。

    許友善懵了一下，猛地睜開眼，奶兇奶兇地瞪向驚醒她的罪魁禍首。

    “大哥，你干什么？！冰死了！”

    墳蛋，竟敢把冰涼冰涼的爪子放在貓貓的臉上，看不撓的你滿頭開花！

    “嘿嘿，大哥叫你起床吃飯啊?！?/br>
    許富才快速收回手，險險躲過小妹撓上來的利爪，后怕地立即跳開一步。

    許友善憤聲哼唧，起床氣有點大，裹著小被子爬起來就要乘勝追擊，誓要讓冒犯她的家伙得到教訓不可。

    “小妹，媽給你燉了雞蛋羹哦，正在灶上溫著呢，你趕快起來，哥先去吃了哈?！痹S富才見好就收，朝meimei扮了個鬼臉，然后麻溜地跑了。

    許友善氣的踢腿兒，放開嗓子大喊，“mama，大哥欺負我！”

    話剛落下，外面?zhèn)鱽硪宦暟眩缓筻弁ㄒ幌?，某人出門跑的太快，地滑給狠狠地摔了一跤。

    “哈哈，小妹，大哥在門口摔跤摔的不輕，正好幫你報仇了，咱不氣啊，來，試試咱媽做的花棉襖。”

    許碧桃拿著花棉襖進來，一邊笑嘻嘻地嘲笑大哥的現(xiàn)世報，一邊手腳麻利地幫meimei穿戴整齊。

    許友善嬌哼了一下，聽著外面?zhèn)鱽磉B聲痛呼，知道大哥不光是摔了，這會兒還正被爸媽教訓著呢，起床的窩火方才消了去。

    出氣后，她的目光就被新衣裳吸引過去了。

    花棉襖款式大方，針腳細密，但是在許友善這個多少經(jīng)歷過現(xiàn)代審美風暴的貓兒眼里，它真的真的不太好看啊。

    “好看不？你瞧瞧這粉色的底兒，碎碎的花兒，還有綠綠的葉子，mama特意給你做的，年底穿這個喜慶！”許碧桃挺喜歡的，贊美不絕。

    許友善本想嫌棄的話，聽到這里就說不出來了，嘟著嘴巴伸開胳膊乖巧地穿上了。

    實話說，貓貓還是最喜歡橘黃色了，但是誰讓這是mama的一片良苦用心呢，她也就只好降低審美，先穿上一穿啦。

    穿好衣服，又在jiejie的幫助下梳好頭發(fā)戴上帽子，許友善這才圓滾滾地出了門。

    早飯已經(jīng)擺上了，就等著她們姐妹倆收拾好洗漱一下就能開吃。

    許碧桃拉著小妹去洗臉刷牙，等到坐上飯桌時，姐妹兩人的臉蛋都已經(jīng)紅紅的了，被冷風吹的。

    許國慶早已把火爐子升了起來，小客廳里還算暖和，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在熱氣騰騰中吃早飯，比待在外面暖和很多。

    許友善有自己專屬的碗筷和小勺子，她喜歡自己動手吃飯，不讓其他人幫忙，自己就吃的很歡，但是這次不行了。

    新棉襖又厚實又宣軟，她穿上圓滾滾的像只肥胖的小企鵝，手拿到勺子舀了蛋羹卻根本夠不到嘴巴里啊摔，這可要貓貓怎么吃？

    許友善不服氣，吭哧吭哧地努力了良久，最后還是沒吃著。

    “噗嗤！”

    “哈哈哈——”

    默默看著的爸媽和哥哥jiejie全都忍不住笑出聲，溫馨的飯桌氣氛立即沸騰了起來。

    許友善的一張貓臉霎時通紅一片，哼唧著扔下勺子，在大家都沒反應過來時直接往下一趴，頭埋進碗里狠狠啃了一口。

    啊嗚，小樣兒，就不信吃不到你！

    再抬起頭時，她確實吃到了蛋羹，只是臉上已經(jīng)沾滿食物變成小花貓了。

    全家人的笑聲一滯，下一秒更大的哄笑聲驟然炸開。

    ☆、貓冬

    許友善的小花貓臉鬧的全家忍俊不禁, 大聲哄笑樂的不行。

    完后那碗放了蔥花滴了香油的雞蛋羹全部進了她的小肚子里，不過用她那種把頭埋進碗里硬啃的方法肯定不行, 最后是jiejie許碧桃搭把手一口一口地幫忙喂完的。

    “棉花填的太厚實了，等會兒換下來，媽晚上再給你改改啊。”趙云薇好不容易憋住笑意說道。

    吃過飯后，一家人該上班的上班, 該上學的上學，剩下?lián)Q了舊棉衣的許友善留在家里一個人玩耍。

    外面的雪細細簌簌的下個不停, 屋里煤爐子上的水壺嘟嘟嘟地吹著熱氣，溫暖了一片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