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緩緩行駛，透過車窗，方鶴可以清楚地看到在一處低矮的小巷處，一道身影正站在墻角處，朝著一群慌亂不安的王家人說著什么。

    方鶴微微垂眸，這道身影，方鶴很熟悉。

    是王富貴。

    ——

    這幾天，王富貴一直游走在普通人群中，躲避著王家的追查。

    他知道，王家現(xiàn)在對他恨之入骨。正是因為他說出了王家功法的弱點，才讓王友善陷入如此被動的局面，到最后，竟然被張?zhí)皆钌亟o殺死了。

    王家失去了王友善的庇護，再加上一向囂張行事風(fēng)格，頓時陷入了緊張的局面。大廈將傾，他們根本無力阻止，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的家族產(chǎn)業(yè)被九宵城的眾多家族分食。

    因此，王富貴知道，他短時間內(nèi)不能出現(xiàn)在王氏家族人的面前。

    直至七天之后，他看到王家已經(jīng)陷入了困境，退不得進不得之后，他才重新出現(xiàn)在眾人的面前。果然，他一出現(xiàn)，所有幸存的王氏家族之人，臉上立刻出現(xiàn)了憤恨之情。剛剛那名王家老者上前一步，目光半是沉痛半是厭惡地看了王富貴一眼，低聲斥責(zé)道：

    “王富貴，你來做什么？你現(xiàn)在，根本就不是我們王家之人。”

    王富貴輕睨了他一眼，目光中滿是輕慢。這一眼，讓那名王家老者心中一震。什么時候，王富貴的眼神，變得這么有氣勢了？

    王富貴輕輕笑了一聲，他的目光在王氏族人的面前游走了一番，最后慢慢說道：“我是不是王家人，這點暫且不談。但我知道，你們?nèi)币幻跤焉??！?/br>
    王富貴：“不，準(zhǔn)確來說，你們?nèi)币幻跤焉埔粯拥耐跏咸祢??！?/br>
    聽到這句話，王家老者瞳孔一縮，隨后嘴角微微翹起，發(fā)出一道嗤笑聲：“莫非你認為，你能夠代替王友善不成？”

    “王富貴，你不如撒泡尿好好照照自己。王友善他雖然死了，可是他死前，曾經(jīng)長駐天驕榜第八，任憑上下風(fēng)云變化，也巍然不動。而你，王富貴，天驕榜三千名，卻沒有你的名字，這意味著什么，你知道嗎？”

    “這意味著，你，王富貴，連王友善的一根手指頭都不……”如。王家老者的最后一個字還沒有從嘴巴里吐出來，他便感覺到自己的喉嚨一痛，一顆金色的算珠就這樣抵在他的喉間，仿若他再說一句話，這顆金色的算珠就會洞穿他的喉嚨。

    那名王家老者的臉色一肅，他的目光就這樣顫顫巍巍地向前望去，便看到在王富貴的左手上，出現(xiàn)了一個金色的算盤，算盤上面，七八顆金色的算珠在微光下折射著耀眼的光芒。

    王富貴冷笑了一聲，輕聲說道：“現(xiàn)在，我可不想聽你多嘴，說這些廢話。走，帶我去找王家家主。”

    王家的處境雖然落魄，但勉強還有一些余錢，能夠在九宵城偏遠的地段置辦房產(chǎn)。當(dāng)王富貴一行人踏進王府時，王家家主便急匆匆地迎了上來。然而當(dāng)他看到王富貴的那一剎那，臉上就止不住厭惡的神情：

    “你來做什么，給我滾出去，我就當(dāng)沒有你這個兒子?！?/br>
    王富貴慢悠悠地上前一步說道：“父親，您言重了。當(dāng)時王友善可是掐著我的脖子，讓我承認我被人奪舍了。如果我不按照他的意思說下去，死的人可就是我?！?/br>
    “我還年輕，可不想死。自然就要把王家功法的弱點給說出來了。但我沒有想到，王友善這個蠢材，這么久了，都不知道怎么修復(fù)王家功法。”

    王家家主怒極反笑，他狠狠地瞪了一眼王富貴說道：“我倒沒有想到，友善一死，他就成為蠢材了。好，那我倒是要問問你，你莫非就能夠修復(fù)這王家功法不成？”

    王富貴自信地說道：“自然?！?/br>
    他緩緩抬起了左手，在他的左手算盤上，七八顆金色的算珠在徐徐旋轉(zhuǎn)著，然而更引人注目的是，他左手指尖上懸浮著的靈球。

    眼前這番不可思議的景象，在赤裸裸地朝著王家眾人宣告著一條消息，那就是——王富貴，他真的修復(fù)了王家功法！

    這是真的！

    王家家主的臉上閃過幾分狂喜，他臉上的橫rou甚至抽動了幾分，但隨后他便立刻冷靜下來，瞇著眼睛朝著王富貴看了過去，眼神中充滿著審視和打量。他沉聲問道：

    “你有什么目的？”

    王富貴的心思顯然太過深沉，他居然憋了這么久，直至王氏整個家族都落得個山窮水盡的地步，才施施然站了出來。

    王富貴輕聲笑了笑，他的目光落在王家家主的臉上，一字一句地說道：“我要王家拿所有的資源培養(yǎng)我?！?/br>
    “不可能！”這句話一出，之前將王富貴帶過來的那名老者率先跳出來反對。然而王家家主沉默了一會兒，隨即緩緩開口道：

    “行?！?/br>
    他的語氣艱澀，頗有種破釜沉中的意味。

    ——

    丑時。

    方鶴坐在床上，正好好地進行修煉，突然身體一陣顫抖。他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么，下床，走出了大門。

    陰暗色的天幕中，再次緩緩浮現(xiàn)出所有考核者的姓名。但是這次，排名與先前全然不同。方鶴的眉眼一挑，他在排行第一的位置，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名字。

    【排名第一，方鶴，未知等級天驕?！?/br>
    方鶴的目光微微向下，他的目光停留在第十的位置，在那里，清楚而又明白地寫著——

    【排名第十，王富貴，中等等級天驕?！?/br>
    一路向下，方鶴又看到了不少眼熟的名字，厲萬圣的排名在中上的位置，倒是程綠和，他的名字竟然掉到了中間的位置。

    這倒是有趣。

    方鶴的眉宇間閃過幾分沉思，他跟程綠和的舉動沒有絲毫的差別，甚至因為程綠和的主動，他獲得的信息遠遠比方鶴要多得多。那為什么，對方的排名會同他相差那么遠？

    這次天驕榜的考核，究竟考的是什么？

    方鶴一時有些捉摸不透。正在他深思的時候，從他的身后傳來一道熟悉而又輕佻的聲音：

    “這么冷的天氣，你還在外面看星星？”

    他的聲音中帶著些許調(diào)笑的味道：“你這個樣子，我可是會心疼的?！?/br>
    第180章

    一件厚重的大襖就這樣落在了方鶴的肩頭, 方鶴轉(zhuǎn)頭，便看到吳成仙半臥在粗壯的枝干上，狹長的眼眸微瞇，就這樣朝著方鶴的方向望了過來：

    “這天空上有什么嗎？讓你看了這么久，嗯？”

    吳成仙的喉結(jié)上下滾動了一番，從嗓子深處，輕發(fā)出一道哼聲。柔和的月光穿過樹枝，仿佛被人輕輕用手揉碎打散了一般, 斑駁地映照在他的臉上。他的腳尖輕點樹枝，從枝丫上面飛身下來, 落在了地上。

    就這樣踏著月光與銀河, 緩緩走到方鶴的面前。

    “莫非你是想我了？嘖, 早知道你會如此想我，我就該好好陪著你的?！?/br>
    方鶴的面目平靜，內(nèi)心波瀾不驚, 甚至還有點想笑。他的目光一路向下，落在吳成仙腰間處。在那里，正懸掛著一片翠綠色的葉子，正是之前從方鶴那里拿走的那件偽靈器。

    這本來沒什么問題?？善?，吳成仙穿的衣服，每次都是紅色的。

    “怎么, 不好看嗎？”吳成仙輕笑道, 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拿起這片葉子，月光穿梭在其間, 將這片葉子顯得通透嫩綠。

    方鶴含著笑道：“好看。”

    紅配綠，賽狗屁，特別好看！

    吳成仙的手指輕輕摩挲著這片翠綠色的葉子，微微抬眼，朝著方鶴說道：“這可是你給我的定情信物呢，我可一定會好好保存的?！?/br>
    方鶴：“定情信物？什么定情信物?！?/br>
    吳成仙慵懶地輕哼道：“我予你丹藥，你予我靈器，眾目睽睽之下，你還想抵賴不成？”說著，他的手指輕輕勾放在方鶴的衣領(lǐng)間，慢慢地摩挲著。他此刻湊近了些，細密的呼吸就這樣噴薄在方鶴的頸間，低懶道：

    “你之前不是想跟我做道侶嗎？等什么時候，我們昭告天下，禮數(shù)到了，我們自然便成了?！?/br>
    說到后來，吳成仙的語氣慢慢放柔了些，就好似將所有的戾氣藏在深處，只將柔軟展現(xiàn)在方鶴的面前。他伸出手，將方鶴額前的碎發(fā)撥開，低緩地道：“你說，這樣如何？”

    “這樣，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是我吳成仙的人了?！?/br>
    紅衣獵獵，吳成仙的墨發(fā)在空中飄揚，他的目光全然落在方鶴的身上，眼神深處仿佛醞釀著無數(shù)的愛意，可偏偏嘴角揚起了一抹輕佻的笑容，破壞了他的所有偽裝。

    方鶴完全沒有想到，吳成仙竟然是如此斤斤計較的人！他將他第一次見面的所有的話語，都反擊給了他。說當(dāng)?shù)纻H就當(dāng)?shù)纻H，沒有一點想要慫的痕跡。

    方鶴輕咳了一聲，眼角微微揚起，看向吳成仙，眼中滿是歉意。他輕輕揚起手臂，手指半搭在吳成仙的身上，輕聲說道：

    “你是個好人，但是對不起，我不能跟你在一起。”

    吳成仙：？？？

    他嘴上的笑容微微有些凝滯在臉上，顯然沒有想過有朝一日，他吳成仙，還會被人稱作好人。只不過，更讓他感興趣的是他后面那句話。

    吳成仙沙啞著嗓音問道：“為什么？但凡你要什么，我都能替你弄來。這天上地下的東西，沒有人，能比我給你的多?！?/br>
    方鶴：“當(dāng)真沒有人嗎？”

    吳成仙瞇著眼睛：“你什么意思？”

    方鶴指了指吳成仙腰間的葉子道：“這葉子，是旁人贈予我的。你剛剛所說的一切，也有人，跟我說過一模一樣的我?！?/br>
    “他也說過，這天上地下的東西，他都能給我弄來（最重要的是靈晶）?？墒?，我還是拒絕了他（加入補習(xí)班）?！?/br>
    方鶴一字一句地說道，隱去了話中比較關(guān)鍵的字眼，他的目光狀似極淡地落在那片葉子上，眉宇間閃過極為復(fù)雜的身上。這讓吳成仙心中有了幾分不好的預(yù)感。

    他再次看向這片葉子。這一次，他的靈識一點一點地蔓延到這片葉子上，不放過任何一絲角落。突然，他眉頭微皺，目光中閃過一道不可置信。

    他在這片葉子的角落處，捕捉到了一絲熟悉的清冷氣息。

    “這是……謝靈臺？”吳成仙有些不確定地說道，他的視線再次落在方鶴的身上。此刻，他的神情沒有絲毫調(diào)笑的意味，反而神情嚴(yán)肅地說道，“你認識謝靈臺?！?/br>
    “何止認識……”方鶴微微彎起了嘴角，他彎腰，手指輕輕地一勾，便將吳成仙腰上的這片葉子輕而易舉地給扯了下來。

    他就這樣站在月色之下，手里把玩著那翠綠的葉子，似笑非笑地睨了吳成仙一眼道：“你若見過我的劍，自然就會明白他的劍?！?/br>
    方鶴言語不詳，可話中的意思卻讓吳成仙深思。他站在方鶴面前，定定地看著方鶴一眼，隨后眉頭輕挑，說道：“既然如此，那就讓我來見見你的劍?！?/br>
    吳成仙說著，他的身形快速地朝著方鶴駛了過來，他伸出手，清涼的指尖即將觸碰到方鶴的脖頸時，便感覺到一道鋒利的劍芒，朝著他的手掌刺來了過來。

    劍光驚天，仿若像是要劈開這黑暗的天空一般。濃烈霸道的寒意直逼吳成仙的手掌，極致的冷意順著吳成仙的手掌，向上蔓延，很快覆蓋在他的手臂上。

    吳成仙怔楞地站在原地，抬頭看著那漫天的寒霜飛雪。在這樣寒冷的天色下，他能夠明顯察覺到他經(jīng)脈里，靈氣和血液流淌的速度變慢了一分。

    這一分雖然極為不明顯，但吳成仙卻能夠敏銳地感知到。他的目光落在方鶴的身上，神情中帶著些許的復(fù)雜。

    這一劍之前，吳成仙并不信方鶴所說的話，畢竟謝靈臺戰(zhàn)斗雖說用劍，但不妨也用過花草樹木來做過劍。因此，被謝靈臺用過的葉子雖說罕見，但并不是不存在。

    他之前猜想，或許這片葉子，曾經(jīng)被謝靈臺拿在手上過，因此才沾染了極淡的氣息。但現(xiàn)在，看到這道劍光，吳成仙便又說不準(zhǔn)了。

    這劍勢，雖說同謝靈臺的劍，有很大的不同。但仔細琢磨起來，卻有異曲同工之妙。眼前叫做“小方”的人，在行劍的時候，都帶著強烈的“謝靈臺”風(fēng)格。

    不多一句廢話，不少一分氣勢。這種劍勢是不能被偽裝的，顯然，眼前這個叫做“小方”的人，必然在一段時間中，同謝靈臺日日夜夜待在一起過。

    吳成仙收起攻擊問道：“你同謝靈臺是什么關(guān)系？”

    他停頓了一下，將心中最有可能的答案說了出來：“莫非是師徒關(guān)系？”

    吳成仙所說的師徒關(guān)系，自然是謝靈臺為師，“小方”為徒?？墒?，當(dāng)他抬起眼睛，目光觸及方鶴臉上那神秘莫測的笑容時，又有些不確定。

    難道他猜錯了？他的眉眼中逐漸染上了幾分不耐煩的神色，低聲說道：“你們究竟是什么關(guān)系？”

    “就是……”師徒關(guān)系。方鶴本來想認了這個名頭的，但是話語到嘴邊的時候，他停頓了一會兒，還是將這四個字硬生生地在嘴里停住了。他的目光在吳成仙的身上轉(zhuǎn)了一圈，慢條斯理地整理了自己的衣裳，道：“你同我什么關(guān)系，我自然便同他，謝靈臺是什么關(guān)系？”

    方鶴的聲音極淡、極輕，目光四下落著，找不到什么焦點似的。吳成仙的眉眼微微一蹙，他的眼神中閃過幾分不可思議，詫異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