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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宮女退休日記在線閱讀 - 第84節(jié)

第84節(jié)

    安瀟瀟一顆心七上八下,總沒個安穩(wěn)的時候,豐鈺看她患得患失,不由想到自己。

    安瀟瀟這樣聰慧的姑娘沾染了感情事,也變得如此多愁善感。那她適才的反應(yīng)……

    天色暗了。

    豐鈺坐在妝臺前,對著鏡子已經(jīng)發(fā)了許久的呆。方才趙躍不知為著什么事將安錦南找了出去,只留她獨自在屋中。

    燭臺上的火苗一躥一躥地快活地燎著。

    她支頤坐在那,已經(jīng)很久沒有動作。元嬤嬤輕手輕腳地走入進來,與豐鈺回道“侯爺說今夜不回,叫奴婢們服侍夫人安置?!?/br>
    心里某處似乎瞬間漏了風(fēng),呼呼不絕的涼氣灌了進去。

    她瞥一眼床榻,堪堪幾晚,似乎已經(jīng)習(xí)慣了他在身旁,便是不做什么,也是親密相偎的。

    元嬤嬤看她已經(jīng)散了發(fā),不免贊她道“夫人頭發(fā)養(yǎng)得真好。厚實黑亮,緞子似的?!?/br>
    豐鈺尚未說什么,元嬤嬤又道“以前奴婢聽娘娘念叨,憂心侯爺孤苦,若娘娘能看到今天,定會放心了?!?/br>
    元嬤嬤眼角眉梢都變得柔和,取了梳子替豐鈺慢慢的順著頭發(fā),含笑道“從前,侯爺是沒遇著可心的人。侯爺?shù)攘四敲炊嗄辏瓉砭褪菫橹蛉?。?/br>
    豐鈺不由失笑“怎地,侯爺十年未娶是為著我?那時我可還沒結(jié)識侯爺呢?!?/br>
    元嬤嬤含笑道“夫人您別不信。這感情的事誰都說不準(zhǔn)。冥冥中自有緣分牽著兩頭,注定在一起的人,便是結(jié)識的得再晚,也終會遇到。旁的事奴婢不敢保,只一點,光看夫人能解了侯爺?shù)男慕Y(jié),就知道夫人是侯爺命定之人?!?/br>
    豐鈺蹙了蹙眉“心結(jié)?”

    元嬤嬤眸色黯了黯“侯爺有過一個孩兒,長得玉雪可愛,那時侯爺常常笑的,疼那孩子疼得不得了。只是身子骨不大好,胎里就落下了病癥,打一降生就用補藥培著……一年多就去了。侯爺為此傷心了很久,自此最怕見小孩子……奴婢冷眼瞧著,侯爺如今算是走出來了,似乎盼著和夫人再生一個……”

    豐鈺抿了抿嘴唇“元嬤嬤,我能不能問問,侯爺那個孩子,是患了什么???”

    元嬤嬤臉色暗下去,似乎有些為難,豐鈺從鏡中望著她,從她面色中看出蹊蹺。難道是什么不能言說的隱疾?

    果然,就聽元嬤嬤緩聲道“奴婢和夫人說說也好,夫人可得避著些,莫……唉。前頭的侯夫人,不知從哪兒得了個生子秘方,說是便算腹中懷的是女娃兒,只要用了那藥,就能生下男孩。當(dāng)時已經(jīng)懷著小公子了,那藥足足用了六七個月,孩子一降生身子里就帶了毒,尋遍天下良醫(yī)都沒能救回來……背著侯爺偷偷用的藥……侯爺恨極了,原本瞧在孩子份上,已經(jīng)和她緩和些,肯進她屋子說兩句話,后來……”

    后來安錦南再未踏足過那間屋子。冷氏就在悔疚和孤獨中病故了。

    只是關(guān)于前頭侯夫人的事,不好和現(xiàn)任夫人說得太多。元嬤嬤嘆了聲,將手中梳子放下,扶了豐鈺的手,將豐鈺扶到床上,“夫人聽過便罷了,莫在侯爺跟前提及,今兒是奴婢多了嘴,也是想給夫人提個醒。侯爺看重夫人,夫人有福,必能和侯爺三年抱兩和和美美?!?/br>
    帳子放下來,豐鈺閉上了眼睛。

    等元嬤嬤一走,她飛速步下床來,從妝臺的匣子里抽出一張皺巴巴的紙張。

    “小環(huán)!”

    小環(huán)一直在屋外稍間做針線,聽見豐鈺的聲音,連忙走了進來,“夫人?”

    “你收著這張方子,明日悄悄尋個不起眼的藥鋪,叫醫(yī)者好生瞧瞧,這方子里的藥可有什么蹊蹺。”

    這未免太巧合了。

    冷氏服了生子秘藥,緊接著又有人給她送了一張生子秘方。

    不是她疑心豐大夫人有意害她,只是這些年她見過的陰私太多了,不論是事關(guān)安錦南,還是事關(guān)她自己,她都不能不謹(jǐn)慎待之。

    她臉色鄭重,又囑咐道“記著,這張方子除了你,和你尋的醫(yī),不能給任何人看見?!?/br>
    小環(huán)連忙應(yīng)了,覺得夫人的臉色凝重得可怕。

    第81章

    豐大太太給的方子并沒能查出什么異常。

    豐鈺卻并沒有將一顆懸起的心放回去。

    民間常會出現(xiàn)一些偏方, 有些是懂醫(yī)的人獨家調(diào)配的不外傳的方子,往往只銷售成藥, 以防旁人模仿了去, 達到壟斷市場的目的。另有一些來源不明的偏方, 多是抓不起藥看不起病的人口口相傳,以某些易得的土藥代替療效好的珍稀藥材,見效慢些無妨, 以節(jié)約簡省為主。

    另有一種就是會對人體有一定傷害或是奇效, 價格又極高,藥材極難得的方子, 因?qū)こH烁居弥坏接弥黄? 所以只有少數(shù)人知曉, 也只有少數(shù)人才對此有需。

    豐大太太這張方子, 便是最后一種。

    上頭有幾味藥材,說其價值千金也不為過,且豐鈺如今初初嫁入侯府, 想尋一穩(wěn)固侯夫人身份地位的法子, 生子確實是一條捷徑。

    有什么能比母憑子貴更名正言順爭得愛寵的法子呢?

    很顯然,給這張方子的人,不僅知道她如今的家底,更連她的境遇也都十分清楚。

    自上午小環(huán)回來后,豐鈺這顆心, 一直七上八下的不安生。

    心不在焉的熬了一整天, 晚上安錦南回來的時候, 夫妻倆沒有再鬧別扭。安錦南進去洗浴,她很主動地替他張羅了一桌酒菜,親自斟了酒遞過去,才斟酌地與他商量。

    “侯爺,明日我想回趟家。”

    安錦南握著手里的杯,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知道她這股氣沒那么容易消,昨晚到今天,這是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侯爺,”豐鈺抿了抿嘴唇,安錦南默然不答,讓她心里有些沒底,“我爹身子不好,我……”

    “放心不下”四個字還沒說完,就聽安錦南嗤笑一聲,沒拿杯的那只手勾住她下巴,瞇眼瞧著她道“行了,別在本侯面前裝你的父慈女孝。你想去哪,叫底下人好生打點著,莫要墮了我安錦南的名頭便是?!?/br>
    說完,指頭摩了摩她的下唇,壓低聲音湊近幾分,眸中閃過一絲悔疚,“還疼么?”

    豐鈺輕輕搖了搖頭。有時碰到,還是會疼的。只是她從來不嬌氣,從一開始也沒當(dāng)回個事。勉強朝他笑了笑“妾身知道了。”

    安錦南還想囑咐兩句什么,豐鈺已經(jīng)扭身喊了小環(huán)進來,命準(zhǔn)備明天回家的事去了。

    他不免嘆了口氣,心里有些懊惱。向來都是他冷臉給人瞧,殊不知,原來瞧人冷臉還是挺難受的。

    翌日一早豐鈺就派人回去知會了豐家,巳時就到了豐家門前。周氏一早就在外迎著,一路說說笑笑進了內(nèi)園。

    因著上回豐媛一事鬧得很不愉快,安錦南拂袖而去,讓豐家各人心里忐忑了許多天。豐郢數(shù)次硬著頭皮去求見安錦南,均被鄭管事一句“侯爺近來不理公事”為由擋了回來。他倒是想用“舅兄”的名義去侯府拜會,只是因為自家出乖露丑激怒了侯爺傷害了親妹,實在沒那個臉面。

    一聽說豐鈺回來,豐家各人無不激動。這無異于一個示好信號,表示即便有所不滿,她還是念著這是她的娘家。

    豐大太太收到帖子的第一時間就叫人去衙門知會了豐凱。豐凱作為伯父自然不會自降身份親自回來候著豐鈺,卻是派了隨身服侍的小廝給豐大太太傳了話,要家里務(wù)必好好招呼侯夫人,萬不可再出現(xiàn)任何岔子。

    吸取上回經(jīng)驗,這回將二房那邊都加派了人手看管,豐鈺先去了豐老夫人的佛堂。上回回門,豐老夫人沒有答應(yīng)見他們夫婦二人,只在院外朝著豐老夫人的住處磕了頭。她知道豐老夫人不是不想見她,只是太多年不曾應(yīng)酬外人,不知如何與安錦南攀談罷了。若說這個家里還有人對她有幾分真心,卻也只數(shù)這個從不理事的祖母一人而已。

    豐鈺從佛堂出來,就被接去了豐大太太的院子。

    族里自然得了消息,上回見過的幾個族親也在,熱熱鬧鬧哄笑了一會兒,待用過了飯,豐鈺親自扶著豐大太太去歇午覺,才有空隙和豐大太太單獨說幾句話。

    不等她問及那秘藥一事,豐大太太就先朝她擠了擠眼睛“瞧你面色紅潤不少,那方子可是用著了?”

    豐鈺朝豐大太太看了一眼,見其滿面關(guān)切神態(tài),含糊地點點頭“只是不知有沒有那個緣分……”

    豐大太太拍了拍她的手“怎么會沒有?放眼咱們盛城,還有幾個比你更有福氣的?你嫂子娘家的那兄弟,可不是多年都未曾有子?便是用了此方,才有了那琪哥兒,你可別不當(dāng)回事。藥都抓得全么?可千萬得按著方子用,莫私自多了少了分量,事關(guān)你自己的前程,可馬虎不得?!?/br>
    見她這樣鄭重其事,似乎是極信任這方子的,豐鈺垂了頭道“伯母教誨,鈺兒都記著了。只是心里嘀咕,不知何時能見效……當(dāng)初嫂子和大哥有敬哥兒,也是用的這方子么?”

    聲音低不可聞,是新嫁婦羞怯不已又急切盼子的模樣。豐大太太不免笑得越發(fā)柔和,將她肩膀摟著,道“你嫂子哪有你的福氣?這方子是這回咱們側(cè)面打聽才知道的。你不知道你嫂子那兄弟媳婦的為人,小氣得很!記恨當(dāng)年人家笑她生不出孩兒,她娘家偷偷找高人要的秘方兒,哪肯把這好東西往外傳?還是你嫂子耳尖,聽見她身邊的婆子說漏嘴,追問了才知道。沒見那紙皺皺巴巴的樣子?在妝奩里不知藏了多少年。你嫂子好說歹說才給你要了來?!?/br>
    頓了頓又道“伯母其實也信不過外人,特特尋醫(yī)者瞧了,都說是個極好的溫補方子,最益體虛宮寒的婦人……你雖然向是康健,伯母也知道,你小日子一向不大好,自小就是那毛病,每回來都疼得直不起腰……”

    說的極為心疼,把豐鈺摟在懷里拍了拍她的背。

    豐鈺憶起那些在特殊日子里疼得頭上直滴冷汗,尚要把兩只手浸在冰水里泡到?jīng)]知覺的時刻。那時所盼的不過是件稍厚實的棉衣,不那么涼的洗衣的水……什么藥材,補品,哪里是她能肖想的?

    嘴角勾著涼涼的笑,豐鈺垂頭應(yīng)了一聲。

    豐大太太又道“你娘前兒送去了咱們云頂上下的莊子里,遠是遠了些,勝在那邊環(huán)境清幽,又有溫泉,于她的病癥是再好不過了。”

    豐鈺挑眉,不解的看了眼豐大太太。豐家自然不可能放過害她們家主的人,可將客氏這個主母送去莊子上住,要面對的可不僅是外頭的猜測,更有客氏娘家的人。豐大太太能用什么借口避開客氏娘家的阻攔呢?

    豐大太太似乎明白她的疑惑,溫笑道“你娘命真是苦。她陪嫁那個徐mama你可還記得?前兒本是我一時心軟,耐不住她苦求,允她進來見了一回你娘。哪知她卻是懷了歹心的,念著過去你娘打罵過她的那些事,自己染了疫癥不說,竟故意進來害人。你娘當(dāng)晚就高燒不退,起了一身疹子。這病傳染得極快,連醫(yī)者都不敢近前。當(dāng)晚還知會了親家太太,在門前只瞧了一眼,哭暈了過去,到底沒敢蹭進去……第二天著幾個忠心的丫頭婆子,一道隨著你娘搬出去了。別說,你爹屋里那個杏娘,是個好樣的,都這般時候了,竟還自愿去照顧你娘……”

    豐鈺垂著眼,低低嘆了一聲“她是個好的?!?/br>
    豐鈺一直知道,杏娘不愿意留在豐家,這也好。原想尋個機會把她的賣身契要了來,偷偷放了她出去與她弟弟團聚,如今倒不用另尋機會了。

    豐鈺便道“不知杏娘的身契可在娘的手里?娘既病著,只怕心緒不佳,她畢竟是爹的人,我怕……”

    怕客氏想不開,為著從前的事吃醋,刻意欺辱于她?

    豐大太太道“你且放心,西院諸人的身契,如今都在你爹自個兒手里。這回他本不肯放人的,是杏娘那孩子太實誠,后來給你娘送飯的都是她……”

    言下之意,是杏娘有可能染了疫癥,所以豐慶怕留下她傳染自己,所以放她去和客氏一塊兒自生自滅?

    豐鈺氣得想笑。經(jīng)由一次生死,豐慶竟還是如此的自私?jīng)霰?!明知客氏的病根本是豐家用的手段,哪里是什么疫癥,竟還是如此的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傷損了半點。杏娘是他的女人?。∩踔撂嫠杏^子嗣?不管懷孕是不是事實,至少豐慶該當(dāng)感恩,對這個女人稍加些許的憐惜吧?

    他當(dāng)真是除了他自己,沒有在乎過任何旁人!

    院外熱熱鬧鬧的,是許久不曾有過的氛圍。

    家里近來并無喜事,便有,多半也影響不到這死氣沉沉的西院來。除非,是和西院有關(guān)的人來了。比如,如今正被全城議論的那位新貴,嘉毅侯夫人。

    豐媛縮在不見天日的屋中,門窗均被緊緊的閉著。

    她已經(jīng)許久沒有好好的洗過臉,梳過頭,身上穿著件已經(jīng)餿掉的衣裳,每日每日的昏睡著 。

    她在等待,等待一個屬于她的結(jié)局。

    娘親不在了,弟弟還年幼,她爹雖還沒死,可在她心里也已經(jīng)和死了差不多。豐郢那個所謂兄長,已經(jīng)徹底的厭棄了她。是了,如今他巴結(jié)他自己的親meimei還來不及,哪里顧得上她這半個meimei的死活呢?

    外家的手伸不進來,她的消息也遞不出去,等到年節(jié)時候,許是她已經(jīng)化成了一堆腐去的白骨。

    耳畔聽著那些窸窸窣窣的聲響。遠遠的傳來的恭維和假笑。眼前看不清東西,耳力就變得越發(fā)的驚人。

    她甚至能根據(jù)那些說話聲,想象到院子里那些對她橫眉冷眼的小人們,用什么樣的諂媚姿態(tài)迎著那個所謂侯夫人。

    她死去的心,悄悄地動搖了下。

    若她也成了侯夫人,他們該是什么表情?

    若她也成了他們高不可攀的存在,還有誰敢一句話決定了她的命運?

    她捂住臉,干澀的眼眶濕潤了幾分。

    有人來給她送飯了,無精打采地解了鎖鏈,喊一聲“吃飯!”

    那只陶瓷破碗被踢了進來。

    辨不清顏色的汁水泡著白飯,比做粗活的低等丫頭吃的還不如。

    他們刻意折磨她,折磨給那得意洋洋的嘉毅侯夫人看!

    豐媛慢吞吞匍匐至門邊。

    “常福,”她許久沒有說過話,一開口,聲音嘶啞得連自己都嚇了一跳,要多難聽有多難聽。

    “常福!”

    她又喊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