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但是,最清晰的,卻是她均勻的呼吸聲 陳靖廷發(fā)現,她連鞭子都放了下來,她對他是完全的信賴。 想起方才她一系列的行動,簡直不可思議,受了內傷沒幾天,卻能抱著暉臨撐過一陣陣的廝殺。 只是,聽說她是在青州的瑤亭莊子里長大的,這一身功夫,跟誰學的? 陳靖廷忽然發(fā)現,那小黑呢? 他下意識地四處看一下,自然也是看不到,可卻驚醒了瑾寧,瑾寧頭也沒抬起,道:“小黑在外頭,危機解除它會進來通知的。” 陳靖廷輕哼,“這小畜生倒是懂事。” 暉臨悄然抬起頭,奶聲奶氣地道:“阿娘說只有她才能叫我小畜生,你不許叫?!?/br> 兩人都笑了,瑾寧拍著暉臨世子的后背,道:“不是說你呢?!?/br> 氣氛也融洽了許多,剛五月天,山中氣溫低,瑾寧本來傷勢未曾痊愈,今晚又添了新傷再被毒蛇咬,身子便比往常虛弱了許多,冷得有些發(fā)抖。 三人靠成一堆,互相取暖。 沉水香的味道在空氣中散開,叫人在這兇險的夜里,也覺得無比的寧靜安穩(wěn)。 第17章 下山 陳靖廷忽然問道:“山賊為什么抓你,知道嗎?” 瑾寧道:“不知道,或許和抓走世子同一個目的?!?/br> 便是把長孫拔和京兆府梁捕頭供出來也沒有用,沒有任何的證據,反而會打草驚蛇。 長孫拔不容易對付,陳靖廷如今也不是完全相信她,不如引導他往她所猜測的方向去想。 陳靖廷比較接受這個說法,他原先就猜測世子被抓走是因為福州貪污官員與京官一案,李大人是督查衙門總領,陳國公是監(jiān)察使,因此,或許有人想用他們的孩子來做威脅。 如果這個猜測是對的,也就是說,這個人與山賊勾結。 “你與丫頭出外,有什么人知道?”陳靖廷問道。 瑾寧知道他這個人聰明絕頂,本來還以為他在這個危險關頭,會停止思索這個問題,回到府中沉淀下來再想,可他的腦子馬上就跟了上來。 瑾寧不禁輕輕嘆息,此人真是聰明得叫人害怕。 “我府中的人吧?!辫獙幭肓艘幌碌馈?/br> “除你府中的人,還有什么人?”陳靖廷再問。 瑾寧認真地想了一下,“沒了。” 她知道,陳靖廷已經開始往國公府的人猜想了。 “那天見你與長孫將軍過招,你們之間,有私怨嗎?”陳靖廷又問道。 瑾寧的聲音在漆黑中有著一種說不出的透涼,“私怨談不上,不過,長孫嫣兒與李良晟的事情你大概也知道?!?/br> 陳靖廷淡淡地道:“本將知道不多?!?/br> “長孫嫣兒懷了我未婚夫的孩子,她想嫁入侯府,就這樣。”瑾寧聲音平靜無波地道。 寂靜在黑暗中慢慢蔓延,良久,陳靖廷才道:“義父說過,侯府未來的主母,只能是你?!?/br> 這話,像是安慰,但是,聽聲音卻又沒什么感情。 瑾寧不置可否,但是還是禮貌地說了一聲,“謝謝!” 兩人遂無話,暉臨已經睡著,卻一直抓住瑾寧的衣袖。 到了天色發(fā)白,便見小黑竄了進來,山賊應該是鳴金收兵了。 “我們得馬上走?!辫獙幷酒饋?,舒展了一下幾乎縮成一團的筋骨,“現在已經打草驚蛇,估計今晚山賊今晚會轉移,將軍要馬上回去帶人來剿匪?!?/br> 陳靖廷俊美的面容籠了一層冷凝之氣,“走吧。” 他抱起暉臨,三人帶著一條狼開始緩慢地下山。 瑾寧的傷勢不算要緊,但是,走山路還是比較艱難,傷口挪動就扯痛,出血,不過才走一里路,手臂和小腿的位置已經血淋淋了。 “我背你吧?!标惥竿⒗∷氖?,臉色淡淡地道。 瑾寧搖頭,“這點小傷不礙事?!?/br> 陳靖廷放下暉臨,拉她坐下來,“我再幫重新幫你包扎一下傷口,這樣走路好走一些?!?/br> 最嚴重,就是小腿的劍傷。 瑾寧也不避忌,坐下來掀開裙擺拉起褲管,左小腿整個腫了起來,傷口很深,大約一截手指長,皮子外翻,還滲著血。 “傷得這么嚴重,你為什么不說?”陳靖廷的聲音裹挾著薄怒。 “這傷算什么?”瑾寧笑了笑。 陳靖廷很少和女子相處,但是也知道女子對疼痛的忍耐程度,他見過一位小姐,不過是手指破了點兒皮,就想要死一般的大呼小叫。 她傷成這個樣子,竟連吭都沒吭一聲。 他割下自己的衣袍,為她慢慢地包扎傷口,潔白的小腿四周,還有幾道小小的傷痕,是被劍拉過擦傷,不大要緊。 瑾寧背靠著樹,看著他專心致志地為自己包扎,心里很是感慨。 在她看來,他和她都是一縷孤魂。 兩個本來已經死了的人,不知道被什么力量拉了回來。 匪夷所思。 她想起前生的事情,有些擔憂,前生,陳靖廷死于戰(zhàn)場,那么,這一生還會是這樣嗎? 或許不會了吧?至少今生很多事情都改變了,她不會再跟李良晟出征,那么他就不會因為救她而死。 她這般寬慰自己,但是,卻總覺得心頭籠了一層陰影,腦子里不斷地想起他前生死前的一幕。 兩軍已經到了緊要關頭,是生死之戰(zhàn)了,無路可退,只有殺出去才有生機。 戰(zhàn)場上,到處都是鮮血淋漓的尸體,斷手斷腳甚至一刀被人砍下頭顱的,觸目可及。 李良晟被敵軍圍困,殺不出去,她從馬背上飛身而去,提了他上馬背,馬兒受驚,倏然便跑,李良晟被顛了一下,雙手往她的后背一推,竟把她推了下去,她陷入危險之中。 本以為必死無疑了,卻見一把大刀挑開了敵軍的長矛,一只大手拉起她的手臂,把她拋了出去,她驚慌回身,卻看到他的胸口被一支長矛穿過,鮮血飛濺而出。 她忽然想到了一點,其實前生她也想過,但是那念頭不過是轉瞬即逝。 李良晟不是被馬兒顛簸而不小心推到她,他是故意推她下馬,引開敵軍好自己逃去。 她閉上眼睛,倒吸一口涼氣,恨意竄上腦子。 那樣自私膽小卑鄙惡毒的男人,她竟然傻乎乎地愛了五年,還不惜為他去死。 “痛?”陳靖廷聽得她抽氣的聲音,抬頭看她問道。 卻見她眸子里燃燒著熊熊烈火,那一閃而過的,是殺意? 瑾寧收斂了神色,“不,只是忽然想起一些讓人很生氣的事情?!?/br> 陳靖廷臉上沒有什么表情,但是眸子里卻多了一分深思。 “你的傷要緊嗎?”瑾寧看他的肩膀上染了血,問道。 “不礙事。”陳靖廷站起來,看了一眼肩膀上的殷紅,“皮rou之傷?!?/br> 瑾寧知道他很能忍受痛楚。 前生有一次他受了箭傷,箭從腹部穿插而過,軍醫(yī)為他治療拔箭的時候,因止痛藥不足,戰(zhàn)事又吃緊,因此,只能生生地拔箭,可他眉頭都沒皺一下,那可是帶倒鉤的箭啊。 一路下山,暉臨世子都很聽話。 陳靖廷的馬就拴在山腳的小樹林里,他道:“你騎著我的馬先帶暉臨世子回去。” 兩人同騎,馬兒也能承受,可這一路回去是官道,多少人看著?他不好傷了瑾寧的名聲。 流言蜚語的殤,他深有體會,雖然如今已經不大理會,可他了解其威力。 第18章 平安回府 瑾寧卻道:“不,暉臨世子病了,將軍先送他回城,且我?guī)е?,若有險情,我無法應付?!?/br> “那你如何回去?”陳靖廷問道。 瑾寧微微一笑,“那么近,我便是走路也很快。” 陳靖廷俊美的眉目輕輕一蹙,搖頭,“不行,你的腳有傷?!?/br> 暉臨拉住瑾寧的衣袖,看了看陳靖廷,緊張兮兮地道:“jiejie,我不要你走。” 瑾寧愕然,抬頭看了陳靖廷一眼,見他緊繃著臉,冷峻陰沉,難怪暉臨會怕。 她笑著安慰暉臨,“別怕,將軍是好人,您不記得了嗎?昨天是他救了我們的。” 暉臨卻還是死死地拉著她,因發(fā)燒而緋紅的小臉蛋十分固執(zhí),“jiejie送我回去?!?/br> 瑾寧為難地看著陳靖廷,“將軍介意與我同乘一騎嗎?” 陳靖廷確實也不放心她單獨送暉臨世子回去,既然她這樣提出,便道:“我沒什么介意不介意,倒是你,若被人看見,你的名聲不好聽?!?/br> 瑾寧淡淡一笑,“名聲?我從不在乎!” 陳靖廷詫異地看了她一眼,會有女子不在乎自己的名聲?雖然已經議親了,可名聲若壞掉,卻是有可能被退親的,且義母…… “將軍若不介意,那就走吧。”瑾寧已經坐在馬背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陽光在她的身后攀爬起來,淡淡的光圈籠罩著她的頭頂,笑容明媚中卻蘊含著一絲他看不懂的蒼涼。 他始終有一樣想不明白的,如果抓走她的人和抓走世子的人是同一個,為什么會對她下手而不是對國公爺的兒子下手? 京中人人都知道,國公爺對這個女兒不甚看重。 而她看似什么都不知道,可他覺得,她至少心里有數的。 當然,他更想不通的是,他的馬從來都不讓除他之外的人騎,靠近都得發(fā)脾氣,卻就這么讓陳瑾寧順順當當地騎到了馬背上。 因她先與暉臨坐在了馬背上,他上馬的時候就比較狼狽了,至少,得確保不碰觸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