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節(jié)
瑾寧沉沉地看了老爺子一眼,道:“祖父,我不能遵旨,請恕罪,但是我陳瑾寧一人做事一人當,我絕不牽連侯府?!?/br> 陳侍郎冷傲一笑,看著蘇意,“蘇大人,你是親眼看見她抗旨的。” 蘇意冷冷地道:“要抓便抓,哪里那么多廢話?” “蘇大人!”老爺子看了看蘇意,又看著江寧侯,“子言,你們都是勸勸啊,怎么還順著她呢?” 江寧侯沉聲道:“父親,瑾寧不披麻戴孝不守喪,自是有原因的?!?/br> “是什么原因?。俊崩蠣斪拥故倾铝?,有什么原因能讓她這般倔強,寧死不屈?甚至,連一向有分寸的子言都贊成她這樣做。 “帶走!”陳侍郎揚手,冷冷地道。 禁軍本是隨同而來的,親眼見到陳瑾寧抗旨,便上前抓人。 “不能抓!”可伶可俐攔在前頭。 瑾寧沉下臉,“退開!” “郡主!”兩人急了,那天牢是是什么地方?郡主焉能受得?。?/br> “退開,連我的話都不聽了嗎?”瑾寧急聲道。 陳侍郎冷道:“若不走開,便連你們也一同帶走。” “那你倒是帶??!”可伶可俐怒道。 陳侍郎大怒,正欲下令, 卻見一匹白馬,直接從門外沖了進來,在人前強行勒住韁繩停下來,馬頭差點就把陳侍郎給拱了,嚇得他疾步退后,卻不料,剛好退到瑾寧的身上,瑾寧又被兩名禁軍抓住,躲不及,他的身子便直接貼了上去,手中的圣旨也飛落在地上。 那人下馬后,狂吼一聲,“大膽狂徒,竟敢輕薄本將的夫人?還敢丟棄圣旨?” 聲音未落,拳頭便到了陳侍郎的眼前,陳侍郎只覺得眼前一黑,一陣天旋地轉,人便倒了下去。 這一陣暈,半響才回過神來,他在禁軍的攙扶之下站起來,看到岳父和侯府的人眼睜睜看著他被打而不援手,心里是又恨又怒,指著靖廷怒道:“陳靖廷,你好大的膽子,竟然公然毆打朝廷命官?我定要在皇上面前參奏你一本。” “參,馬上去!”靖廷面容狂怒,眸子燃著烈焰,“本將還要參你一本,參你輕薄我夫人,還把圣旨丟在地上,我倒是要看看,皇上是治你的罪還是治我的罪,走,入宮去?!?/br> 說著,一手就拉住陳侍郎的手拽著往前走,“走,這就去!” 瑾寧見他這般狂怒,到了御前,只怕會被治不敬之罪,便連忙對江寧侯打了個眼色。 江寧侯上前攔下,道:“算了,靖廷,此事慢些與他算賬不遲?!?/br> 他拉住靖廷,眼底有提示警告之色。 靖廷打了陳侍郎一拳,人也冷靜了許多,這般胡鬧只能出一口氣,不能幫到瑾寧,他也不能跟著搭進去。 他沉了一口氣,對陳侍郎道:“你且等著,我單獨與她說會兒話,勸勸她。” “不行!”陳侍郎被打了一拳,又聽岳父說了那句容后算賬的話,正怒火中燒,聽得靖廷要單獨與她說話,一會她若遵旨,豈不是無罪可治?所以便一口冷然拒絕,且對禁軍道:“你們馬上把人帶走?!?/br> 蘇意漫笑一聲,“喲,陳大人這官威好大啊,不過皇上只是讓你來宣旨,不是讓你來拿人的?!?/br> “既然抗旨,為什么不能拿?”陳侍郎反問,有圣旨在手,他絲毫不懼怕蘇意。 “沒聽到大將軍說要勸勸郡主嗎?若勸了不聽,你再拿人不遲?。 碧K意眸鋒冷凝地看著他。 “誰知道會不會趁機逃去?”陳侍郎冷笑。 “逃去不正合你心意嗎?你道她一個抗旨之罪,皇上就會拿她問斬了?你這如意算盤也打得太響了,不如且縱容她一下,讓她試試逃走?”蘇意皮笑rou不笑地道。 陳侍郎還不同意,想下令,卻聽得老爺子對禁軍道:“二位賣老夫一個面子,先容大將軍勸說兩句如何?” 老爺子馬上就是太子老師,這面子,禁軍哪里有不賣的道理?其中一人道:“老太爺,您客氣,我兄弟二人只是陪同來宣旨的,飛鳳將軍若抗旨不遵,這才拿人,若大將軍能勸說她接旨自然是更好的。” “你們二人方才沒聽到她說要抗旨嗎?”陳侍郎怒道。 “我說陳大人,”那禁軍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您今日的態(tài)度可真是奇了怪了,這侯府是您的親戚,說一家人不為過,怎地今日看來,侯府像是您的仇家???且發(fā)話的,可是侯府老太爺,是您的祖輩啊,您方才的態(tài)度,有些不敬不孝吧!” 陳侍郎一怔,才驚覺自己今日確實有些過猛了,遂清清嗓子道:“正因為是親戚,本官才要持正執(zhí)中,免得被人彈劾說本官偏袒徇私,既然二位都發(fā)話了,那就勸說勸說?!?/br> 靖廷拉著瑾寧的手,便進了屋中。 他看著瑾寧,道:“嬤嬤有一計,把老毒婦當初毒害岳母一事說出來,由我去找太后說,反正人證也是齊全的,不怕調查,只是,你可愿意把你母親的死因公告天下?” 瑾寧搖頭道:“不,不要說,你聽我說,皇上不會對我怎么樣,頂多是收監(jiān)或者是打幾棍子,都不礙事,我受得住,你也千萬不要沖動,這個節(jié)骨眼上,千萬不要去找皇上為我求情,知道嗎?你相信我,太后會想法子救我出來的。” “不,進了那大牢里,豈是你說出來就能出來的,皇上最恨的是不孝之人,且你還抗旨不遵,這罪不輕,瑾寧,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岳母確實是被她所害,為什么不能說?” 瑾寧看著急亂的他,眉目里染了幾分無奈,輕聲道:“上一次負荊請罪,他說他的長孫氏偷人生了一雙孩兒,堂堂武將,說出這等丑事,已經顏面掃地,叫人恥笑,若是再叫人知道,他的妻子是被他的母親所殺,這么多年,他一直被蒙蔽,一直被欺騙,甚至,像個傻子似的把自己唯一的親生女兒丟到莊子里任由其自生自滅,他這輩子,只怕就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悲劇笑話,他也不可能再活得下去。就算他不管那些流言蜚語,我外祖父舊部眾多,且都死心塌地,若知道他這般糊涂害死了母親,你覺得,大家會放過他嗎?” 第380章 我要上個折子 靖廷微怔,“你還是為他著想了,你心里是不是已經不恨他了?” 瑾寧苦笑,“恨,怨,可到底,他是我的生身父親啊,他在東浙,也救了我一命。便不說這些,他是武將,咱也是武將,武將的歸宿,不該是這樣慘淡?!?/br> “可若不說,只怕你就得吃苦了,我不忍心?!本竿@了一口氣道。 “我不怕吃苦,前世今生,吃的苦還少?總之這一次你聽我的,不可求情,也不可讓師父他們去求情,這事會慢慢過去的。” 靖廷心中揪痛,成親的時候,他說過,不會叫她吃丁點的苦頭,不會叫她掉一滴眼淚,這才成親幾天?他已經做不到了。 他伸手撫摸著瑾寧的臉,眼底有沉痛之色,“好,我聽你的,但是你放心,這口氣我會為你出的?!?/br> “嗯!”瑾寧沖他一笑,盡量看起來笑得鼓舞一些,卻不料竟紅了眼圈。 靖廷一把抱住她,幾乎把她揉入身體里,喃喃地道:“我怎么忍心讓你一人去受苦?我本想打他一頓,陪你進去,我們說好了甘苦與共?!?/br> “不,不!”瑾寧連忙掙扎開,看著他,難忍淚水,“我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出來,我只怕外婆去的時候,我還在牢里,你得幫我去探望她,跟她說話,她說什么,你記著,到時候告訴我。” 這是她最痛的,嬤嬤說要走的時候,她想過逃一陣子,等婆兒去了再回去請罪。 但是一旦她逃去,皇上一定震怒,遷怒于侯府和甄府,若驚擾了婆兒,反為不妙。 “你放心,我會入宮求太后拿藥,一定讓外婆撐著,等你出來?!本竿⒛ㄈニ樕系臏I水道。 “好,好!”瑾寧胡亂地也擦了一下臉,“我該走了?!?/br> 靖廷牽著她的手,“嗯,我們走!” 陳侍郎看到瑾寧出來,松了一口氣,揚手下令道:“帶走!” 側門,查端明看著這一幕,揚唇笑了起來。 人一旦有了弱點,哪怕只是小小的弱點,都能致命。 陳瑾寧,你的弱點在于你太過堅持,太過執(zhí)拗。若圓滑一點,能屈能伸,不至于有這一場災禍。 她笑著走了,昂首挺胸,除掉陳瑾寧,對她而言,便是除掉一個心腹大患。 瑾寧直接被帶到了御前,皇帝聽得她寧可抗旨也不去磕頭,大為震怒,命先關到刑部大牢去。 瑾寧抗旨被抓走的事情,也傳到了國公府和大將軍府。 嬤嬤前去告知大將軍府的人,讓他們保密,不可驚動大將軍和老夫人,也不可代為求情。 大將軍府的人自然不敢告知老夫人,但是若說不求情,可就做不到。 甄士安馬上便去找平安公主,平安公主又去找靖國候夫婦,連同江寧侯一起入宮。 但是,皇帝本來就在盛怒之中,陳瑾寧是先因不孝而抗旨,如今竟還有這么多人為她的不孝抗旨求情,他發(fā)話下去,誰敢求情,馬上以抗旨大不敬之罪把瑾寧處斬。 此舉,嚇退了求情的人。 初三叔本來是不告知陳國公的,但是聽得說求情的人引得皇上再震怒,他驚慌之下,便進去稟報了。 陳國公沒有真的重病,他的傷勢幾乎都好了,但是,因為傷勢而引發(fā)的一些病根卻侵蝕著他的身體。 聽了初三叔的話,他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國公爺,您說該怎么辦?”初三叔很是擔憂,那刑部大牢豈是三小姐能待的地方?如果連侯府那邊都沒辦法,可真是叫人擔憂啊。 陳國公靜靜地想了一下,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抗旨,皇上肯定震怒的?!?/br> “那……就沒別的辦法了?”初三叔哎了一聲。 “沒有,沒有別的辦法?!标悋刈叱鋈?,看到外頭一片飄白,怔了怔,“下雪了?” “下了,下了好一會兒了。”初三叔扶著他,“回去吧,外頭冷?!?/br> “這刑部大牢,我去過!”陳國公慢慢地走出去,站在冰天雪地里,回頭沖初三叔笑了一下,“那刑部大牢就和如今一樣的冷?!?/br> 初三叔不知道他笑什么,有些氣惱,“這么冷,三小姐哪里受得???” “聽說,青州的冬天也很冷,瑤亭莊子在山上,到了冬天,厚厚的冰覆蓋著山上,寒風嗖嗖,人在外頭走上一陣子,都得把耳朵給凍掉了?!?/br> “倒沒這么夸張,不過山里冷是肯定的?!背跞宀恢浪f這些做什么,回屋取了件披風,給他搭上。 “聽說,山上冬天的時候燒炭,沒熱炕,在屋里燒炭取暖,有一天晚上,門窗都關嚴實了,瑾寧和齊mama睡在里頭,都暈過去了,差點丟了性命……”他又笑著說。 初三叔聽得難受死了。 陳國公看著院子里凋落的花木,道:“我們國公府,暖和,每到冬天,厚厚的棉襖皮子衣裳裹了一層又一層的,陳梁柱和陳瑾瑞兩人屋里都有火墻,有暖炕,冬天的衣裳棉被,只有多余沒有不夠的,出入都做暖轎,去哪里都有暖手爐子,若下雪了,他們在外頭打雪仗,回來定能喝上guntang的姜湯驅寒?!?/br> 初三叔怔怔地看著他,他這些話聽著人心里哇涼哇涼,又絲絲地抽痛。 陳國公忽然轉過身來,又是沖他一笑,“但是,唯有她,才是我的女兒,才是這國公府的千金啊,我沒護過她一日,我十六年來,只護著另外兩個不是我親生的孩子,讓他們溫飽富足,讓他們無憂無慮,為他們籌謀未來,而我的女兒在很遠很遠的青州,在那冰封一片的瑤亭山上,你說,十年前今日這樣的冬天,她在做什么?十一年前的冬天,她在做什么?那我不知道的十四年間,她在做什么?” “不要說了,說得我這心里怪難受的!”初三叔哽聲道。 陳國公卻又是一笑,“但是,縱然這般,你看她今日,多出息,多出息啊!” 他這笑,滿足,卻又悲涼。 默默地站著,任由寒風吹襲,頭上,肩膀上,落了點點白雪。 良久,他轉過有些凍僵了的身子,道:“我這身子,只怕再不能為朝廷效力了,我上個折子,你拿去給李大人,讓他幫我送抵御前!” “什么折子?”初三叔問道。 “辭官!”陳國公慢慢地走回去,腳步蹣跚。 第381章 他要救女兒 初三叔聽得他要辭官,有些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