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事之后，前來國(guó)公府幫忙的人都走了。

    這偌大的府邸，頓時(shí)感覺空蕩蕩的。

    陳梁暉與靖廷陪同初三叔扶靈，先起了甄氏的墳與陳國(guó)公合葬，地方不遠(yuǎn)，但是來回再加各種儀式也得數(shù)日。

    瑾寧沒去，按照規(guī)矩，外嫁之女，不必送靈柩上山。

    靖廷也不讓她去，因?yàn)椋羲粗鴩?guó)公爺?shù)撵`柩下葬，只怕受不住。

    瑾寧還住在梨花院。

    她坐在床上，閉上眼睛。

    想起她重生回來，便為李良晟的婚事與長(zhǎng)孫氏杠起來了。

    長(zhǎng)孫氏不給梨花院供應(yīng)晚膳，她便撒潑去找他，在他屋中蹭了一頓。

    他說，以后若誰(shuí)欺負(fù)她，便去告訴他。

    但是，她驕傲地說，不必，誰(shuí)欺負(fù)我，我就欺負(fù)回去。

    他那時(shí)候，厭惡自己，但是，也曾想過盡一份父親的責(zé)任吧？

    分明似乎是昨天的事情，但是，一眨眼，卻生死離別了。

    “郡主，別太傷心！”錢嬤嬤見她坐著許久不動(dòng)，便勸道。

    瑾寧睜開眼睛，看到嬤嬤擔(dān)憂的面容。

    她輕輕地?fù)u頭，“嬤嬤，人這一輩子，得失去多少，才算完？”

    “不斷失去，但是也會(huì)不斷得到，可人只傷心于失去的，卻不看重得到的?！卞X嬤嬤道。

    “或許是的！”瑾寧說。

    她站起來，走到門口，撫著廊前的欄桿看著外頭，花木凋零的冬日，院子也是一片的蕭瑟，著實(shí)沒什么好看的。

    “誰(shuí)會(huì)想到，這般凋零的景象，到了春日，便又是一派生意盎然？”錢嬤嬤在她身后說。

    “嬤嬤，我想搬回來??！”瑾寧忽然回頭看著她。

    “搬回來??？”錢嬤嬤一怔。

    “這里是我爹和我娘的房子，我想搬回來這里?。　?/br>
    錢嬤嬤看著她，“爹沒了，娘沒了，守著這房子，又有什么用？郡主，你沒明白我的話，不可傷心于失去的，應(yīng)該珍惜得到的，這樣才能積極地走下去?！?/br>
    “珍惜得到的？”瑾寧想了一下，“靖廷會(huì)陪我在這里住的?！?/br>
    “侯爺呢？老太爺呢？”錢嬤嬤反問。

    瑾寧一怔，倒是沒想過這點(diǎn)。

    “大將軍是侯爺養(yǎng)大的，侯爺對(duì)他而言，和親生父親有什么分別？養(yǎng)大了，他跟著你搬出去，自然侯爺是不會(huì)反對(duì)的，但是，誰(shuí)家養(yǎng)大了兒子不希望在自己身邊？而且，侯爺寵你，老太爺也喜歡你，這就是你的得到。”

    瑾寧細(xì)細(xì)品味著錢嬤嬤的話。

    “郡主，你如今遺憾沒有與國(guó)公爺和解，沒有承歡膝下好好孝順過他，難道，這個(gè)遺憾又要在老太爺和侯爺身上延續(xù)？還得連累大將軍和你一樣嗎？”

    瑾寧汗顏，“是我太自私了。”

    “你不自私，你只是還沒走出去?！卞X嬤嬤走過去與她并肩站著，“但是，日子總得繼續(xù)下去，死了的人，能否安息，其實(shí)就看他們?cè)诤醯娜耸欠衲芎煤玫鼗钪?，你若能好好地，?guó)公爺和夫人就能安息了。”

    “嬤嬤，我真后悔啊！”

    “國(guó)公爺和夫人若不舍你，定會(huì)在你身邊陪著，不管你去到哪里，你都當(dāng)他們?cè)谀闵磉?，又何需拘泥一定得在這個(gè)國(guó)公府？”

    瑾寧淚盈于睫。

    陳瑾憲帶著丫頭走進(jìn)了院子，她身穿素白衣裳，裹著厚厚的灰色棉襖，因著家里辦白事，她沒有其他可穿的衣裳，遂尋了一件陳舊的棉襖穿著。

    她這兩日一直都過來陪著瑾寧，其實(shí)她自己也彷徨茫然，國(guó)公爺是家里的主心骨，忽然走了，她這個(gè)待嫁又未能嫁出去的侄女，越發(fā)的不知道怎么好。

    所以，她陪著瑾寧，其實(shí)也想瑾寧陪她。

    “三妹！”陳瑾憲走過來，“外頭冷，怎么不進(jìn)屋？”

    瑾寧牽著她的手，一同進(jìn)了屋中。

    坐下來之后，瑾寧看著她蒼白的面容，道：“二叔又找你要銀子？”

    “都給他了?！标愯獞椏嘈Γ澳芙o的，都給了，他也知道我沒有了，都給他省得以后還來找我要。”

    “你自己也得留點(diǎn)?。　卞X嬤嬤蹙眉。

    “不了，如今祖母去了，我也不知道什么時(shí)候才能出嫁，罷了，留不留都一樣，興許，這輩子都沒機(jī)會(huì)置辦嫁妝的?！标愯獞椀?。

    喪期，若定了親的，熱孝內(nèi)可成親，便是百日，所以陳瑾珞在百日之內(nèi)可以出嫁。

    可陳瑾憲還沒定親，百日之內(nèi)，哪里可能嫁得出去？她如今已經(jīng)是老女，若再守三年，便看著二十二了，她心里絕望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大姐，你可是中意陳大俠？”瑾寧問道。

    陳瑾憲沉默了一下，“我不知道他瞧不瞧得上我?！?/br>
    “何必猜？直接去問問?！辫獙幍?。

    “不好吧？”陳瑾憲搖搖頭，“就算他對(duì)我有意，也不可能等我三年?！?/br>
    “百日內(nèi)，婚事倉(cāng)促一些，還是可以的?！卞X嬤嬤說，只是沉吟了一下，又道：“但是，陳大俠家里也不是小門小戶，要辦婚事，只怕不會(huì)倉(cāng)促簡(jiǎn)陋?！?/br>
    “那這事不妨求求平安公主！”瑾寧道。

    “也成，本來陳大俠是在平安公主福利當(dāng)差，聽說是陳將軍有心送他到公主府歷練，公主在陳家能說得上話?！?/br>
    陳瑾憲有些擔(dān)心，“只是，又是同姓，只怕陳家那邊未必愿意?！?/br>
    “這就不必?fù)?dān)心了，太后早下過旨意，同姓可成親，你以為還是前朝呢？”錢嬤嬤笑著，又打趣地道：“陳家壯大了啊，我們瑾寧大陳小陳，如今你若與陳大俠成了親，也是大陳小陳?！?/br>
    第395章 童太后的嘴巴

    陳瑾憲羞赧，“快別說了，這八字還沒一撇的事情，說了叫人笑話。”

    瑾寧道：“明日一早我入宮謝恩，若見到公主，便先與她說說這事。”

    陳瑾憲心里喜憂參半。

    倒不是她妄自菲薄，但是有這樣的父母親，有這樣的兄弟，京中但凡有點(diǎn)名望的，誰(shuí)看得起她？

    可心里終究是存著一點(diǎn)期待。

    翌日一早，瑾寧便起來了。

    “可多睡一會(huì)兒，今日太后要接見嬪妃，你緩一陣再入宮也不遲的。”錢嬤嬤道。

    “睡不著。”瑾寧昨晚沒怎么睡，眼圈淤青。

    青瑩端水來為她梳洗，上妝，錢嬤嬤又在她的眼底涂了一層粉，遮蔽了眼底的浮腫與淤青。

    “今日胸口感覺如何？”錢嬤嬤問道。

    “沒大礙，靖廷留了藥，我昨晚睡覺的時(shí)候吃了一顆，今日便覺得沒那么氣悶了?！辫獙幍馈?/br>
    “嗯，一會(huì)吃了早飯，再吃一粒！”嬤嬤道。

    瑾寧笑道：“這可是好東西，不能老吃，吃了就沒了。”

    “身體要緊，若沒了，再想法子去求就是。”錢嬤嬤拾掇著東西，回頭說。

    “行，我一會(huì)吃一粒！”瑾寧知道自己吐血嚇怕了嬤嬤，也就依她的話去做。

    吃了早飯，瑾寧便又咀嚼了一粒藥再出發(fā)。

    此番入宮，她只帶著嬤嬤去，可伶可俐留在府中幫忙照看一下。

    來到飛鳳殿，郭玉姑姑帶她到側(cè)殿去等候，“約莫再有一盞茶的功夫，娘娘們便走了?！?/br>
    “有勞姑姑！”瑾寧道。

    “好些了嗎？”郭玉姑姑瞧著她的臉色，問道。

    “好多了。”瑾寧說。

    郭玉姑姑道：“那就好，那日大將軍入宮求藥，說你吐血了，太后也很緊張，郡主要愛惜自己的身體才行。”

    “我知道，謝姑姑提醒！”瑾寧感激地說。

    “嗯，那你們?cè)谶@里等一會(huì)兒，皇上今日不早朝，回頭也會(huì)過來，你就一并謝恩，不必再跑一趟?！?/br>
    “是！”瑾寧道。

    郭玉姑姑便出去了。

    說是一盞茶的功夫，但是卻等了有一炷香之久才見郭玉姑姑來，“今日本來明妃是要過來請(qǐng)安的，但是等了好一會(huì)兒才聽得明軒宮里的人過來說她身子不適，請(qǐng)了御醫(yī)，要遲一點(diǎn)再來，這就耽誤了功夫，娘娘們都走了，郡主過去吧?！?/br>
    瑾寧點(diǎn)頭，站起來跟著郭玉姑姑出去了。

    飛鳳殿里，宮女們忙著撤走茶盞，太后身穿皇上鳳袍，坐在正座的鳳椅上，顯得有些疲乏。

    郭玉姑姑輕聲道：“太后素來不喜歡應(yīng)酬娘娘們，只是規(guī)矩如此?！?/br>
    童太后也在，正吃著瓜子，見瑾寧來了，她便放下了手中的瓜子看著她。

    瑾寧上前行禮，“臣女參見兩位太后，愿太后吉祥安康！”

    “你父親的喪事都辦妥當(dāng)了？”童太后和顏悅色地問道。

    “回太后的話，都辦好了?！辫獙幓卮鹫f。

    “哎，沒想到啊，可惜了他，你父親雖說近些年不中用，但是以前還是可以的！”童太后嘆息道。

    龍?zhí)蟮厍屏怂谎?，沒做聲，總有一些人，你是無論如何提醒，她始終學(xué)不會(huì)說好話。

    瑾寧跪下道：“臣女今日入宮便是來叩謝皇太后和皇上恩典的。”

    童太后道：“起來吧，地上冷，你這孩子其實(shí)也怪可憐的，爹媽都沒了，嫁了個(gè)夫婿，夫婿也是沒了爹媽的，真是蓮子心碰上黃連，苦一堆去了！”

    瑾寧訕訕地站著，不知道如何回話。

    “坐啊，別愣站著！”童太后道。

    瑾寧謝恩，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