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五有些著急，文若霞離得有些遠，他一大步上前，拉了文若霞在懷里拍了拍背心，安撫道：“好了，朕得先回宮了，還有許多政事等著朕呢。無關緊要人的事，你別放在心上，照顧好自己，過幾日朕再來看你?！?/br>
    話落沒再看文若霞，嘆了口氣，松開她大步走了。

    文若霞急走兩步追上，拉住他袖子，道：“那王小姐和喻小姐，她們都有別的想法，您愿意給她們一個選擇的機會嗎？而您，不管是立后還是冊妃，也把這樣的大好喜事給真正想要的女孩子。”這也是姜小五曾答應她的事，只怕也忘了吧？

    這個姜小五倒是沒忘，只先前聽了以為文若霞是吃醋，心里很是高興了一回。但此刻再聽，因為身處位置不同，身份大變樣了，他的心境便也變了。

    他語氣涼了些：“小霞，朕以為你是個懂分寸的人?！?/br>
    她不懂分寸？

    他想到哪里去了？

    文若霞松開手，一時竟有些想笑。

    姜小五似乎敏銳的發(fā)覺了不對，聲音又緩了緩：“朕真得走了。小霞，王小姐和喻小姐那邊你別管，如今朕已經登基，她們巴不得嫁給朕，你說這些若是叫她們知道，她們日后可不會饒了你。”說到這，他笑了笑，“不過你放心，朕會護著你的。”

    他待她，始終是不同的。

    文若霞沒說話，木木然點了頭。

    眼看著姜小五身影越來越遠直至不見，而她一直保持著站在那里不動的姿勢，足足站到子時，實在站不住了一下子摔坐在了地上。早已攆了下人，下人只當她是難過不能進宮，沒人敢進來勸，她就那么坐了整整一夜，到了第二日起身梳洗，給自己認真的上了妝換了衣裳，叫來小丫鬟陪著，出了門。

    她坐了馬車在城里來來回回走了一上午，沒吃午飯，一家一家將美人館的幾個分店看完，看著那些因為美人館的存在，因為她的貼補，而有了巨大變化的女孩或者婦人，到最后，才去了美人館的第一家店。

    她已經好久沒來了，何秀婉看見她非常高興，因為先帝駕崩國喪期間，美人館暫時大門沒開只開了個小門。之所以店面還在開著，無非是如今的美人館撐得起此時的開銷，這僅僅是讓鋪子里的工人們尤其是女人們能有個去處，新來的也能學習罷了。

    何秀婉把這邊的事兒交給周小如何秀琴，自個兒則帶了文若霞去后邊，進了后院，她才道：“我瞧著你怎么像是很累的模樣，是沒休息好嗎？怎么不好好休息，反倒是跑出來了?！?/br>
    兩人關系親近，即便到了如今，她語氣也沒變。

    文若霞身體的確是疲憊的，但眼下心情卻是極好，她笑道：“不累，你那是錯覺。今兒我去了其他分店，秀婉，我心情真好?！?/br>
    何秀婉知道她心思，大約是自己遇到了太多不好的事兒，所以她對許多遭了苦楚的女人便很能感同身受。如今看她們都有了更好的選擇，便好像比她自己有了更好的選擇還高興。

    “這都得謝謝你，若不是你，可沒她們的今天。”

    何秀婉這說的不是客氣話，的確是因為有文若霞，得了姜小五的同意，她和周山海才敢這么做。畢竟這種事一個兩個還好，八個十個，一百個甚至一千個，人數越多改變就越大，即便他們也有這樣的心，但這種事情的后果卻不是他們能承擔的。

    可我的力量，終究不夠，太不夠了。

    文若霞心里發(fā)苦，但卻不想說出這些，她只笑道：“也多虧了你和周老板，若不是你們的美人館，我有心也沒用?！?/br>
    “咦？”小寶珠在后院玩，遠遠瞧見文若霞，蹬蹬蹬跑過來，仰著胖乎乎小臉道：“漂亮jiejie，你看起來好面熟啊？”

    何秀婉：“……”

    自家閨女這話，怎么有點兒耳熟？

    文若霞卻驚道：“小寶珠都長這么大了呀！”小孩子本就一天一個樣，她都大半年沒看見小寶珠了，那變化就更大了。她蹲下來，朝著小寶珠伸出手，“小寶珠，還記得我么？”

    其實一點點都不記得，但卻有熟悉感親切感。

    小寶珠笑著撲進她懷里，脫口就道：“你是我后娘么？”話說完又扭頭看何秀婉，舍不得的道：“可我已經有親娘了?！?/br>
    文若霞笑，笑著笑著眼睛卻紅了。

    真沒想到，她這輩子，竟還能被叫一聲娘，哪怕是后娘。

    她吸吸鼻子，笑道：“不，我是你干娘?！?/br>
    “干娘？”小寶珠的小腦袋瓜還不足以懂這么多。

    文若霞抱起她，在她胖乎乎的小rou臉上親了一口，道：“對，干娘，你是我的干女兒。嗯……干娘就是，會像你親娘一樣愛你的那種?！?/br>
    文若霞從前就很喜歡小寶珠，眼下再看，那喜歡滿滿都快溢出來了。即便她如今跟著姜小五身份也變了，但這是在私下，何秀婉便沒做那討人嫌的多說什么，而是湊過去捏了捏小寶珠的鼻子，故意逗文若霞開心：“小寶珠，還不趕緊叫干娘，多叫幾聲啊，你干娘才會賞你好東西呢！”

    小寶珠就喜歡漂亮人兒，眼下親娘都這么說了，便當真歡歡喜喜叫了好多聲干娘。

    文若霞今兒過來，的確是帶了東西來的。

    抱著小寶珠進上房坐下，就把小寶珠放在腿上，吩咐丫鬟送了兩個錦盒過來。一個四四方方的，先推向何秀婉：“這里是兩萬兩銀票，你先拿著，留作日后美人館幫助女性的開銷。”

    何秀婉有些詫異：“若若，怎么一次給這么多？”

    文若霞笑道：“你也知道的，今時不同往日，我以后怕是不能經常來了?！?/br>
    這話倒是有理，何秀婉沒多想，接了。

    文若霞又拿了個長形錦盒遞過去：“這個，是一套適合十歲上下小姑娘用的頭面，我早早兒就打了，給小寶珠的?！?/br>
    何秀婉不由認真起來：“你還真要認小寶珠做干女兒？”

    “嗯。”文若霞的確有這個心，不過，不僅僅如此。她突然話鋒一轉道：“秀婉，你覺得皇上，他對我是真心喜歡吧？”

    何秀婉認真想了想，道：“這么久以來，他身邊都只有一個你，而你又是他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女人。若若，你聽我的，不然還是找大夫好好看看，你為什么一直到現在都沒有身孕吧？”

    不用看，為什么沒有身孕，因為她從來就沒想過生。

    但文若霞卻含笑點頭，應了下來。又道：“你說得對，這么久以來，他身邊都只有一個我，我又是他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女人。且他眼下還對我有了愧疚，只要我乖乖的不吵不鬧，那么他應該一輩子都會念著我的好?！?/br>
    這話聽起來怪怪的，但何秀婉又想不出哪里怪，便只能順著字面意思安慰道：“是，你呀，別多想，他的確是喜歡你的?！?/br>
    的確。

    眼下，他只有她，他愧對她，他也的確喜歡她。

    那么在這種時候，若是她永遠的不在了，想來他能記得很久？賭一把吧，也只能如此了，她實在有些膩了，熬到現在，已經熬去了她所有的耐心。不管結果如何，她也只有賭一把了。

    搖搖頭，把這心思搖出腦海，文若霞道：“方才在前面，我瞧著小如滿面春風的，怎么，她遇到什么好事兒了？”

    何秀婉見她面色又恢復如常了，便沒再多想，笑著道：“是啊，之前不是送了她和小寶珠去鄉(xiāng)下，結果她在鄉(xiāng)下看上了個人，等百日后國喪守孝結束，便要準備嫁了?！?/br>
    文若霞眼睛一亮，高興道：“真好！”

    何秀婉道：“可不就是？她喜歡，人也不錯?！?/br>
    文若霞點頭，便又問：“那你堂姐呢？她有打算了嗎？”

    何秀婉搖頭道：“她啊，暫時是沒有打算。她如今一門心思撲在做事賺錢上，一般的男人可入不了她的眼?！闭f著，何秀婉無奈的搖搖頭，“她還說，再干個十年，等賺的盆滿缽滿了，她要回運來鎮(zhèn)，在那鎮(zhèn)上蓋個大房子，再找?guī)讉€年輕小伙子！”

    文若霞哈哈大笑，笑到最后眼淚都出來了：“真好！真好！”

    那就算真好吧！

    這樣干的男人很多，女人還沒聽說過呢。

    何秀婉跟著笑了笑。

    最后文若霞離開的時候，滿臉都是笑，一雙眼睛里也滿滿都是期待，那副模樣就連何秀婉都被感染了，想著她如今也是真好?？蓞s哪里想得到，三天后，就傳來了她的死訊。

    作者有話要說

    思來想去，想去思來，文小姐都沒辦法有好結局。

    不過，于她而言，應該這就是好結局吧。

    明天見。

    第140章

    文若霞的死訊傳進宮，姜小五聽見的時候根本就不信。

    彼時已經夜深， 還在御書房批閱奏折的他無奈的嘆了口氣， 有些疲憊的按壓著太陽xue，笑著問秦二：“誰送來的信？這話， 是她吩咐送信的人說的？”

    女人啊，就是這么愛耍小性兒冷落不得。

    他琢磨著， 是不是再去看她一次呢？

    秦二面色煞白，渾身直抖，噗通一聲趴跪在地，顫聲道：“皇上， 是真的，是真的?。。　?/br>
    他已經哭出了聲， 倒不是心疼文若霞，而是害怕。

    姜小五慢慢起身，臉上的笑和疲憊都還沒來得及收回，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般問道：“是——真——的？”

    秦二沒有回答，他嗚嗚的哭著， 便已經代替了回答。

    姜小五抬腳， 一步一步往外走。

    他面上已經沒了笑， 但神情卻很冷靜，而一步又一步， 步伐也很穩(wěn)健。

    秦二松了口氣。

    還好， 還好，還好主子沒有太難過， 還好主子并不是那么在意文小姐。哪知他這般想著還沒爬起來，剛走到他身后門檻邊的姜小五，就噗通一聲狠狠摔在了地上。

    “皇上！”秦二嚇了一跳，忙爬起追過去。

    姜小五只覺得大腦一片轟轟作響，亂的他根本沒法思考，而手腳也好像使不上力，秦二叫了兩個小太監(jiān)三個人拉了幾次才把他拉起。他茫茫然只知道問：“為什么？她為什么會死？”

    而且……還是自殺！

    她為什么會自殺，她為什么會不想活了？

    這個問題秦二哪里能回答的上來，他道：“皇上，要不您先回寢宮歇著，奴才這就趕回去看看?！?/br>
    回寢宮歇著？

    他哪里還能歇的下去！

    姜小五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的安王府，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的文若霞的住處，當看到跪著的一院子的下人時，他再也忍不住，一把甩開扶著他的秦二，大聲道：“把這幫廢物都給朕拖下去，全部亂棍打死！”

    文若霞死了，別說貼身伺候她的，就是還留在安王府的下人，都知道他們不會有好果子吃。可誰能想到，皇上來了后的第一件事，竟就是要殺了他們？

    雖知道他現在正在氣頭上，但眾人還是嗚嗚哭著求了起來。

    姜小五更是心煩意亂，更是心慌不知所措，他只能用高聲來掩飾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情：“秦二，不用拖出去了，就在這里，就在這里一個個都給朕亂棍打死！給……給小霞陪葬！”

    下人們徹底被嚇住，一個個頓時噤聲。

    徹底安靜了。

    姜小五眸子里還有著戾氣，然而那戾氣掩蓋下，卻滿是痛楚。他痛的，都到了門口，卻不敢進去。

    屋里走出來個丫鬟，是平日里貼身跟著文若霞的，她捧著一封信，出來跪在姜小五面前，雙手高高舉過頭頂：“皇上，這是主子留給您的?！?/br>
    姜小五第一眼看見的，就是“小五親啟”四個字。

    在兄弟里他排行第五，當初遇見文若霞的時候，他便隨口用了個姜小五的假名。想到兩人雨中初遇，想到自己耍無賴蹭著跟文若霞回家，想到她不愿卻又無奈的模樣，姜小五笑了。

    然而接過信后，他卻猛地反應過來，文若霞已經不在了。

    她人都死了，還留信給他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