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睡得很沉，她離開他懷抱也沒有察覺。

    明海曾給蘇聽拍過一幅照片，蘇聽給他畫了一幅畫。

    她給他畫了一幅素描肖像畫。

    但不是他沉睡時的樣子。

    憑著記憶，其實她畫的是他在美國一號公路上的模樣。

    一年多前，他眉眼青澀，是她記憶中少年的模樣。

    畫畫好了，就放在他床前。

    下半夜，她回到寺廟里，取過行李和護照也沒和任何人告別，抱起蘇豆豆就悄悄跑掉了。

    當(dāng)明海醒來時，只看到她留在他床畔的一幅畫，氣得他一拳捶在畫紙上，畫裂為兩半。他才想起，其實倆人從來沒有互換電話號碼、以及紅塵俗世里的任何交流工具，例如郵箱、QQ、微信、臉書、推特等。

    “蘇聽，你這個薄情狠心的女人！”

    “是你先招惹我，想我放過你，不可能！”

    明海打了一個電話，讓私家偵探為他去追蹤蘇聽的一切動向。

    要找到她不難。但他想給她一些時間去冷靜和想清楚。

    ***

    離開明海的第二個月，蘇聽發(fā)覺自己的“親戚”沒有來。

    當(dāng)時，她帶著豆豆逃跑得太倉促，忘記了事后避孕這回事。現(xiàn)在一向準(zhǔn)時的親戚沒有來，急得她臉上冒出了一顆豆豆。

    蘇聽對著坐在客廳學(xué)中文的蘇豆豆招了招手，豆豆快速地跑了過來。

    蘇聽想，這小家伙是不是到了中國水土不服啊？居然不見了一身rou？越來越瘦了啊？！雖然覺得他瘦下來后越長越俊俏了，但還是心疼呢，覺得要好好養(yǎng)養(yǎng)他，決定晚上給他熬魚湯，再騙他說是豆腐湯好了。

    “豆豆啊……”

    “怎么了，jiejie？”懂事又乖巧的蘇豆豆，一臉萌萌地看著她

    蘇聽臉皮薄，覺得現(xiàn)在是使壞的好時機。將寫了“要買驗孕棒”五個字的紙條塞進他手心里，給了他錢，然后說：“你不是經(jīng)常在小區(qū)里的小賣部買雪糕吃嗎？嘿，順便給我買這個唄?！?/br>
    “好呀！”一臉萌萌噠小豆豆換了鞋，就出去了。

    不過五分鐘，他就跑了回來，手里還拿著一個甜筒。

    “雪糕好吃嗎？”蘇聽摸了摸他頭，接過他手中袋子取來驗孕棒。

    “好吃，”蘇豆豆皺著眉，突然問：“jiejie，你要生寶寶了嗎？”

    噎得蘇聽一口氣上不來，摸了摸他發(fā)心問：“誰說的？”嘿，這俊娃兒還俗一個月后，頭發(fā)長出來了呢！

    “小賣部老阿姨說，你是不是有寶寶了？”蘇豆豆其實不懂是怎么一回事。他在山中，一向生活簡單。

    “不是?！碧K聽說：“jiejie吃多了，撐得胃疼。就……自己檢查一下?！彼缓美^續(xù)編。

    “哦?！碧K豆豆一臉很懂地點了點頭：“jiejie一天六餐，太能吃了，肯定是吃撐了。”

    蘇聽：“……”

    但當(dāng)驗孕結(jié)果出來時，她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好像又有些別的什么情緒堵在了心口。

    蘇聽一生任性，過的放縱恣意，坦然又自由自在。而明海和她是截然不同兩種人。他需要的是一場戀愛，甚至是可以走進婚姻的一次嘗試。但這是她最不需要的。

    蘇豆豆學(xué)中文極快，這會正坐在沙發(fā)上看《妖貓傳》，蘇聽不再去想明海，走到他身邊問：“聽得懂嗎？”

    “懂。”這一次，蘇豆豆用中文回答她，見她一臉驚訝，他半夾著英文半中文地說完了一段話：“以前跟著師傅到中馬日韓新等國進行佛學(xué)交流，曾在每個國家各住半年以上，所以中文、日語我都會說?！?/br>
    “聰明。”蘇聽摸了摸他腦袋，還真的是個小神童呢！她再陪他看了會兒電影，就走進廚房去給小神童熬魚湯去了。她偷偷將處理好的魚放進清水里，加入姜絲去腥，再放了紅棗進去調(diào)味，把火調(diào)猛一點，讓魚出味。

    等火候差不多了，她把火調(diào)小一點，慢慢熬。然后靠在料理臺上刷微博。說來也是奇，每次她發(fā)博，“聽海”必定會第一時間給她留言，掐得時間非常準(zhǔn)。

    出于好奇，蘇聽點開聽海微博。

    他的微博非常簡單，頭像空白。主頁白底，一朵淡粉色曇。蘇聽的心莫名地跳快了起來。定了定心神，她開始瀏覽。聽海的微博里只有一條微博：我用盡心思，也無法打動那個寡情薄幸的女人。

    心跳再度急速起來。蘇聽覺得呼吸開始困難。會是他嗎？

    怎么可能呢？這個博，是早在一年多前就關(guān)注她了。

    一定是巧合而已。

    晚餐時，蘇豆豆很喜歡她熬的魚湯。

    “好喝嗎？”蘇聽小心翼翼地觀察他，整條魚早被她起出來放在窗臺外喂流浪貓了。

    單純的蘇豆豆不明就里，點頭甜甜地笑：“好喝?！?/br>
    蘇聽拿大湯勺勺了滿滿一勺湯進他碗里，還給他夾了好幾塊湯里的老豆腐。

    蘇豆豆只吃素菜，所以她簡單炒了幾道素菜，有青豆、酸辣土豆絲、木耳紅蘿卜。她還給自己蒸了個雞腿，此刻正吃得歡快，見蘇豆豆看著她手中雞腿，一對大眼睛好像有淚光，她一急，就說：“豆豆，你要原諒jiejie。jiejie是吃rou獸，不吃rou肚子會一直叫?！?/br>
    蘇豆豆：“……”

    蘇豆豆其實能理解，只是心理一時不好接受，只是說：“jiejie，我懂的。我繼續(xù)吃齋菜，你吃rou好了。佛祖最為寬宏大量。我晚上給這只雞念往生咒?！?/br>
    蘇聽聽得一頭黑線。

    她想了想說：“豆豆，以后你想讀什么專業(yè)呢？”蘇豆豆很聰明，雖然剛滿八歲，但她這段時間接觸以來才發(fā)覺，他的數(shù)學(xué)已經(jīng)學(xué)到了初二課程，別說中國歷史，對各國歷史都很熟悉，英語已經(jīng)直接過八級，除了物理化學(xué)漢語言這些有待提高，他十四歲基本能去上大學(xué)了。

    蘇豆豆回答得很認(rèn)真，“想過了呀，就讀佛學(xué)專業(yè)。”

    蘇聽：“……”

    蘇聽還想再勸，忽然聽見門鈴響。

    蘇豆豆比她勤快，第一時間去開門。

    門口站著一個俏生生女孩，有一對綠眼睛。一見到蘇聽，她眼眶都紅了，一把撲進她懷里，叫她聽jiejie。

    蘇聽一個頭兩個大。是司家莉來了。司家莉是司家朗的meimei，倆人年齡差了24歲，一開始時，她還以為家莉是司家朗私生女。后來經(jīng)過相處，她和家莉感情很好，家莉黏她還多過黏她哥哥。

    “莉莉，怎么過來了？”蘇聽正要帶她進屋，一道頎長身影在廊道處走了出來，伴隨著一聲嘆息，然后說：“小聽，好久不見?！?/br>
    司家朗依舊如從前一樣俊雅溫潤，站于橘黃燈下高挑挺拔。他一對多情綠眼睛正溫柔地注視著她，不說話，就似說了許多話。

    即使坐了十多小時飛機，他依舊是一身白西服，雪白得一塵不染，綠色的開司米套衫下是一件白色的襯衣。也是她從前，最喜歡的他的打扮。

    蘇聽抿一抿唇，沒有說話，再看一眼懷抱里的莉莉，一張小臉蛋沒有一點血色，嘴唇也是白的，到底是于心不忍，淡淡道：“進來吧。”

    “豆豆，這是司家莉，比你小，你叫meimei?！碧K聽輕言細(xì)語，盡量安撫司家莉，她有心臟病，身體非常不好。

    蘇豆豆很懂事，帶meimei到一邊玩，給她洗蘋果吃，遞給她時，他的臉比蘋果還紅。那是他第一次接觸同年齡的孩子，還要是洋娃娃一般漂亮的小女孩。

    “謝謝哥哥?！彼炯依蛱鹛鸬匦?，和蘇豆豆聊天。倆人話不多，但很投緣。

    蘇聽覺得挺有趣的。

    門口放有一袋垃圾，本來蘇聽打算吃完晚飯后再扔。司家朗看見了，說：“我來吧。”剛提起，便看到里面的驗孕棒，他怔了怔。

    他那么從容沉穩(wěn)的一個人，什么大風(fēng)大浪沒見過，城府深喜怒從不表露出來，但這一刻他失態(tài)了。蘇聽看見了，十分無所謂，只是點了點頭，便走進飯廳開始收拾碗具。

    扔完垃圾，司家朗洗凈手后，幫她一起收拾餐具。

    她正要挽袖洗碗，卻見他開了水龍頭，拿著碟子嫻熟地洗了起來。那一瞬，她只能聽見嘩嘩嘩的水聲。

    水光微閃，水下是一雙白皙完美的手，他的一雙手非常好看。

    蘇聽說：“你什么時候?qū)W會洗碗了?！?/br>
    “自你別后?！彼仨?，唇邊依舊是淡淡的微笑。還有他唇邊淡淡的唇紋，她曾親吻千遍萬遍。她有些別扭地移開目光。

    司家朗千帆過盡自然懂得各人心思。他把所有碗碟洗凈后，凈了手，才走到她面前來，微涼的指挑起她下巴，凝視著她，輕聲說：“你還在意我?！?/br>
    “不，我并不在意。就像你剛才看到的，我也會和別的男人鬼混，我沒那么在意你?！?/br>
    司家朗不作聲。

    蘇聽想，很好，把談話談僵了。

    這就是她想要的。

    她微微垂下眼睫。

    司家朗輕笑了一聲：“你連看著我眼睛都不敢。還騙我說，忘了我?！?/br>
    蘇聽覺得很不舒服，提醒他：“我們離婚了?！?/br>
    司家朗答：“小聽，別那么任性。出去見識夠了，累了，就回來吧，回到我身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