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互剖心跡
歐陽鐸的表情凝重起來。 他一直摸不透眼前嬌小玲瓏的連玥,不管他怎么努力,在他和連玥面前總是隔著一層nongnong的霧氣,撥不開,驅(qū)不散。 如今她是要主動說出自己的秘密了嗎? 歐陽鐸就坐在了炕沿邊上,拍了拍炕沿,道:“坐下來說吧?!?/br> 誰想連玥卻忽然緩緩跪在了他面前。 歐陽鐸一擰眉,怒道:“你這是做什么!”聲音大的外間的丫頭們都嚇了一大跳。 冬悅就要沖進去,被春末一把拉住了。 “端午jiejie,里頭這是怎么了?”春末有些憂心忡忡地沖著簾子努了努嘴,輕聲問端午,“要不要進去送個茶水,瞧瞧?” “別多事。”端午連忙擺手,“咱們在太子爺身邊伺候了這么多年,難道還不知道太子爺?shù)男宰??你瞧著太子爺對吳長史和鄭姬她們,何時有那樣暖融融的笑臉?太子爺心里呀,是有咱們太子妃的?!?/br> 端午就笑了笑,很為連玥高興的樣子:“這里頭到底有什么事兒,就讓太子爺和太子妃自己解決去。就算太子爺真的對著太子妃發(fā)了火兒,咱們幾個做丫頭的,能幫上什么忙?” 冬悅還是有幾分不放心:“若是太子爺真的生了太子妃的氣,端午jiejie,您可得去公主殿下面前給咱們太子妃求求情啊?!?/br> 端午就板了臉:“冬悅,你這個性子啊,你跟春末學(xué)學(xué)!這是咱們太子府的私事,拿到公主殿下面前去說算怎么回事!” 里間的連玥臉色煞白,但雙眼卻毫不畏懼地盯著歐陽鐸:“太子爺,妾身敢問太子爺,如今太子爺把妾身當(dāng)做了什么?” 歐陽鐸心中隱隱有一股怒氣,卻不知道這怒氣是為何而來:“當(dāng)做什么?連玥,你自己心里面難道不清楚嗎?” “妾身不清楚!” 連玥清晰沉穩(wěn)地道:“太子爺,恕妾身愚笨,太子爺一日不把話說清楚,妾身就一日不能分明。如今在太子爺?shù)男哪恐?,妾身到底扮演什么角色?是太子爺?shù)尼t(yī)官,還是僅僅只要微笑著站在太子爺身邊乖乖扮演太子妃的世家女?今日,妾身斗膽請?zhí)訝斀o妾身一個答復(fù)!” 連玥一雙名目咄咄逼人,讓歐陽鐸忽然有些不敢直視。 他慌張地別過頭,那股子憤怒漸漸地壓了下去,代替的卻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委屈:“連玥,你不要得寸進尺!本宮都為了你將蘇婦好逐出太子府了,你還想要怎么樣!” 連玥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什么?她耳朵沒出毛病吧?歐陽鐸趕走蘇婦好竟然是為了她?哎呦,快笑死她了!難道不是因為他自己也看蘇婦好不順眼嗎?這個男人啊,就是會找借口。 而且歐陽鐸這么說是什么意思?難道是說,在他的心中,她要比蘇婦好占的分量重一些?連玥才不喜歡和蘇婦好相提并論呢! 連玥也覺得委屈起來了:“逐出蘇姑娘,并非是妾身所愿。太子爺能夠快刀斬亂麻地處理好這件事情,妾身從心底里感激太子爺??涉磉€是想要太子爺親口告訴妾身,到底在太子爺?shù)男哪恐?,妾身是個什么角色?“ 歐陽鐸心底的委屈漸漸地就又轉(zhuǎn)化成一種壓抑的憤怒。這憤怒讓他快要抓狂了,可是卻找不到一個出口來發(fā)泄。對著連玥發(fā)泄嗎?連玥又沒做錯什么,況且他也舍不得。對著丫頭奴才們發(fā)泄嗎?他的教養(yǎng)也不允許他這么做。 總而言之,這種找不到出口的憤怒和委屈交織在一起,在歐陽鐸的心地碰撞翻滾,快要將他給逼瘋了。 漸漸地,這種種情緒就變成了無力感。 歐陽鐸嘆了口氣,本能地就想站起來,逃離這里——他自己也摸不清楚,到底在他的心里面,連玥現(xiàn)在在哪個位置上呢? 自從娶回了連玥,他的很多習(xí)慣都在悄然發(fā)生著改變。前些日子,他刻意不去注意這些改變。這些改變讓他有一種莫名的慌張。 自從孝德皇后仙逝,歐陽鐸再也沒能對第二個人打開心扉了。而近來他身上的這些改變,無時不刻在提醒著歐陽鐸,連玥正在一步一步地走進他的心里。 歐陽鐸本能地拒絕和排斥連玥的接近,卻在夜深夢回之時,又渴望著連玥能夠大刀闊斧地劈開他的心門,就這樣毫不講理地闖進來。 現(xiàn)在,是那個時候了嗎? 連玥早就看出了歐陽鐸想要逃走的趨勢,便有點鄙夷起這個男人了。前些日子調(diào)戲她不是還挺起勁兒的嗎?怎么現(xiàn)在又開始扭扭捏捏起來了?又不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害羞什么呀! 都是風(fēng)月場上的老手了,還以為她不知道呀。吳長史和鄭姬,這可是活生生的兩個例子。哼,裝什么純情小處男。 要說誰最應(yīng)該裝作純情,那也是她連玥呀。兩輩子加起來,她還沒有體會到洞房花燭夜的滋味呢。 算了算了,指望歐陽鐸開口,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了。老在地上這么跪著,連玥都覺得自己的膝蓋開始隱隱作痛了。 正當(dāng)連玥想要站起來的時候,就聽歐陽鐸在她頭頂?shù)溃骸皶疲緦m不知道能不能完全信任你,你抬起頭來,看著本宮的眼睛,告訴本宮,你值得本宮徹頭徹尾的信任嗎?“ 連玥毫不猶疑地抬頭:“太子爺,你我夫妻一體,于公于私,于情于理,妾身都會堅定不移地站在太子爺身邊。” 她把“身邊”二字咬得很重:“而不是站在太子爺身后?!?/br> 這立馬就引起了歐陽鐸的好奇:“身邊與身后不是一樣的嗎?這是怎么說的?” 歐陽鐸從小在宮里長大,少年喪母,這么多年又一直病著,看盡世人冷暖,連玥是真情還是假意,他一眼就能夠看得出來。只是讓他心里不舒服的是,連玥說的話,只是從大義上分析,并沒有說出她自己心底的真實心意——跟連玥一樣,他也想知道,在連玥心目中,他除了是太子爺,是她的夫君,還是什么呢? 歐陽鐸眉間那一點點的不快根本就沒有能夠逃得過連玥的雙眼。好在她足夠機靈,引著歐陽鐸順著她的思路走。 “太子爺,您是跟著孝德皇后和孝賢皇后長大的,妾身想問問太子爺,為何在父皇心目中,孝德皇后和孝賢皇后的地位這么高,以至于兩位皇后仙逝多年,父皇依然掛念于心?” 歐陽鐸想也不想:“自然是母后和孝賢皇后對父皇大業(yè)有成勞苦功高,又盡心輔佐父皇這么多年……” 話未說完,歐陽鐸已經(jīng)意識到了什么,他有些意外地看著雙眼發(fā)亮的連玥:“你的意思是,想要做母后和孝賢皇后那樣的賢后?” 連玥搖搖頭:“太子爺,妾身沒有孝德皇后那樣的德行,也沒有孝賢皇后那樣的才能。妾身只是不想縮在太子爺?shù)纳砗?,讓太子爺為妾身遮擋風(fēng)雨,而妾身只能在這四四方方的天地里,整日和太子爺?shù)男℃獋兌窔?。太子爺為妾身?qū)逐了一個蘇婦好,明日會有更多的蘇婦好,難道太子爺都要為妾身解決么? 妾身不愿意做這樣的太子妃,恐怕太子爺心里也不會欣賞歡喜這樣的一個太子妃。太子爺如今是出于敬重妾身這樣一個發(fā)妻,愿意給妾身臉面,才處處問過妾身的意見,想著為妾身在這太子府中樹立尊嚴??商訝斎缃褚呀?jīng)入朝了,以后會越來越忙,后宅中事,太子爺未必會有時間來親自解決。 再碰到蘇婦好這樣的事情,太子爺會怎么做呢?” 歐陽鐸皺了眉頭:“書云,本宮說過,你是本宮的太子妃,這太子府里,只有你一個女主人。” “妾身要的不是這些。” 連玥搖了搖頭:“或者說,妾身要的遠遠還不夠。太子爺,妾身是個很貪心的人,既然決定了想要什么,就一定要爭取到手。太子爺,后宅中這樣的小事,本來就不應(yīng)該讓您來親自處置。長此以往,總有一天,您會厭煩。妾身以后也會美貌不再,也不再像現(xiàn)在這么有趣兒,甚至,當(dāng)太子爺?shù)纳碜庸呛昧艘院螅膊粫X得妾身那么有用……” “書云,你知道我并不在乎這些,你會不會醫(yī)術(shù),我并不在意……” “太子爺,您讓妾身把話說完?!?/br> 連玥打斷了歐陽鐸的話:“妾身不是個才女,琴棋書畫通通一竅不通,不像吳長史滿腹書香,也不像鄭姬才藝過人,就連會繡花的綠云和會造湯水的櫻珠,妾身都比不過。妾身今日之所以能夠成為太子妃,乃是占了家世的緣故。太子爺,您捫心自問,倘若今日蘇家沒有犯下大逆不道之罪行,倘若那蘇婦好不是之前和曲家大公子有過婚約,妾身和蘇婦好,哪一個更有機會成為您的太子妃?” 歐陽鐸抿唇不語。 連玥便道:“恐怕妾身連機會都沒有吧?” 歐陽鐸心底隱隱又有一種恐慌,總覺得這樣的連玥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會不會有一日,她會離他而去? “太子爺,妾身要的就是這樣一個機會。妾身不想做太子爺身后坐享其成的那個人,太子爺,妾身想要做太子爺身邊共經(jīng)風(fēng)雨的那一個人。讓妾身證明妾身對于太子爺來說,不僅僅是妻子,也是個可靠的伙伴,可信賴的臣子?!?/br> 連玥膝行幾步,扶住了歐陽鐸的雙膝:“太子爺,妾身說出了妾身的心里話,那敢問太子爺,可否回答妾身之前的那個問題?” “好?!睔W陽鐸點點頭,“在此之前,你能否回答本宮一個問題?” 連玥有些愣怔,這和劇情不符合呀?她長篇大論這么多,歐陽鐸不是應(yīng)該傻愣愣地立馬點頭回應(yīng),對她有求必應(yīng)嗎?怎么現(xiàn)在卻有點反為主的意思了? “太子爺,您想要妾身回答什么問題?” “連玥,你告訴本宮,如今在你心目中,本宮是個什么位置?是你的夫君?還是高高在上的太子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