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金桂訓(xùn)主
芙蓉沼的東里間一直都亮著燈,丫頭金桂坐在床榻腳上做著針線活兒,手里一個香袋已經(jīng)有了些模樣。 崔元秀側(cè)著身子,盯著金桂手里的活計眼睛都不眨一下。 金桂一抬頭,就看到崔元秀空洞的眼神,不禁嘆了一口氣:“小姐,睡吧。今兒個都累了一天了?!?/br> 崔元秀搖搖頭,聲音都空蕩蕩的:“銀杏還沒有回來嗎?” “還在門口等著呢。春燕和黃鶯在垂花門那兒等著呢。一有消息就肯定會回來告訴小姐的。小姐,您就先睡一會兒吧?!?/br> “沒有蘭章的消息,你讓我怎么睡得著?” 金桂給崔元秀掖了掖被角,勸道:“公主殿下福澤深厚,一定會逢兇化吉的。小姐不要胡思亂想了。那么多大風(fēng)大浪,殿下都經(jīng)過來了?!?/br> “還不如待在林間小筑呢?!?/br> 金桂忙捂了崔元秀的嘴:“小姐可不敢這么說!圣人和太子爺都盼望著殿下回來住呢?!?/br> 崔元秀垂了眼簾:“我說的是實話,蘭章那個性子……幸好是出來住了,要是天天待在宮中,大公主那個人那個性子,蘭章可要有委屈受了。” 金桂重新坐了下來:“小姐,您看的不清呢。公主殿下都知道,大公主這個人刀子嘴豆腐心,您想想,咱們在宮中住的時候,大公主除了言語上擠兌過咱們,什么時候真的為難過咱們了么?” 見崔元秀沒有表示反對,金桂又道:“再說了,大公主和慶城公主畢竟是親姐妹,慶城公主心地又好,要是相處得久了,大公主愛著慶城公主都來不及呢,又怎么會讓慶城公主受委屈?” 崔元秀就想起今天發(fā)生的事情來,臉上微微露出了點笑模樣來:“這倒是真的,今兒個李丞相家的三小姐言語上就有不周到處,大公主就站出來維護蘭章了呢。換了我,可沒大公主那樣的氣魄?!?/br> “李丞相家的三小姐?”金桂想了想,又道,“是那位嫡出的三小姐?” “可不是么,閨名榴寶的那個?!?/br> 金桂從前也是常跟著崔元秀出去的,自從敬國公去了之后,崔元秀就再也沒有出門交際過,連帶著金桂也沒能出門。 這一晃都兩年多了。 “小姐,太子妃不是說,等公主殿下也安頓下來了,就在這園子里辦游園會。前幾天太子妃問小姐可想要有請了什么人,小姐想好了沒有?” 崔元秀興致不高,神情淡淡的:“我在家守了兩年的孝,那些以前的小姐妹們都不來往了,還有誰能請呢?” 金桂故意就逗了崔元秀說話:“宮里頭的幾位貴人肯定是要來的,大公主殿下,溧陽縣主,哦,對了,還有徐家的兩位小姐。小姐您想想,請了誰家的小姐來?哎呀,奴婢倒是想起來了。小姐剛剛說起了李家的三小姐,奴婢倒是記起來李家還有一位溫柔可親的二小姐呢。小姐,您今兒個看見了那位二小姐沒?” 絮絮叨叨的,無非就是想要逗著崔元秀多說說話。 崔元秀無精打采,有一句沒一句地應(yīng)付著,不知道怎么回事,兩個人的話題就扯到了園子里的人來。 金桂提起了鄭驚秋:“……看著是個咋咋呼呼的人,其實心可精細著呢,萬萬沒想到,鄭姬還能送了親手畫的畫兒給小姐做喬遷禮,就是那個名兒怪怪的,什么叫驚秋孤人?聽著不倫不類的?!?/br> 崔元秀也笑了笑:“鄭姬就是這樣的人,脾氣也怪著,其實算是個熱心腸了。我在紅袖閣的時候,她還讓自己的丫頭給我送過點心。吳長史雖然對她淡淡的,但依著吳長史的脾氣,對鄭姬也算是好的了。金桂,你以后對鄭姬好一些。她挺不容易的?!?/br> 金桂就笑道:“吳長史的脾氣是挺嚇人的。這幾日都是讓銀杏那小蹄子跟著小姐去紅袖閣,銀杏沒給小姐惹禍吧?” “她不敢。”崔元秀微微笑道,“再怎么淘氣的人,到了吳長史跟前,還不是要乖乖地聽話?吳長史的規(guī)矩是極嚴格的,她呀,到了紅袖閣就大氣不敢喘了?!?/br>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崔元秀眼前忽然就閃過一個人的臉,便問金桂:“你這些日子跟園子里的人處得怎么樣?” 金桂詫異道:“小姐怎么忽然問起這個了?” 崔元秀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是想打聽點兒事兒,所以才問的?!?/br> 崔元秀性子軟弱,平常屋子里的事情大多都聽金桂的,金桂就皺了皺眉頭:“小姐,咱們?nèi)缃袷亲≡诹颂痈?,太子妃對小姐視為親妹,小姐若是還想著要去打探些什么,這可不像話?!?/br> 崔元秀就紅了臉:“瞎說什么呢!我怎么會是那樣的人!” 金桂便捂著嘴笑道:“奴婢知道小姐不是這樣的人。說吧,小姐想問些什么?只要奴婢知道的,都告訴小姐,縱使不清楚的,明兒個奴婢就想法子給小姐打聽了來?!?/br> 崔元秀神情有些猶豫,吞吞吐吐地道:“金桂,這事兒我只跟你一個人說,你可不能說出去?!?/br> 崔元秀從來沒有這么嚴肅的神情,金桂便也跟著鄭重起來了:“小姐,有什么吩咐,您盡管說,奴婢就是粉身碎骨,也要為小姐把這件事情辦好?!?/br> 崔元秀就抿了嘴笑:“誰要你去粉身碎骨了!就是讓你辦個事兒?!鳖D了頓,才有些羞澀地道,“金桂,你可曾聽說過葉吾秀這個人?” 金桂眉頭舒展開來:“原來是為的這個。奴婢聽人說,這葉吾秀可是咱們太子爺身邊得用的屬官。太子爺可器重他了?!?/br> 崔元秀臉蛋紅紅的,不知不覺臉上就有點笑模樣了:“是值得器重的一個人?!?/br> 金桂看著崔元秀這副神情,心里起疑,卻又不好多問,只得試探地說道:“小姐怎么忽然提起葉吾秀這個人了?” 崔元秀便將今晚發(fā)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金桂,金桂這才長舒一口氣:“原來今天晚上救了小姐的是這位葉公子啊,怎么看來,咱們還得備禮去謝謝這位葉公子呢?!?/br> 崔元秀趕緊點頭:“我正是要說這個呢!可是,他畢竟是個外男,我又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家,貿(mào)貿(mào)然送一個外男東西,這傳出去名聲著實不好聽……對于我,對于葉公子,都不好?!?/br> 金桂狐疑地看著崔元秀,心底的疑惑越來越大,卻忍著不說,跟著笑道:“那小姐覺得,咱們應(yīng)該備了什么禮來答謝葉先生啊?” 崔元秀的臉更加紅了:“金桂,你去打聽打聽,看看這位葉先生有無妻室?!?/br> 金桂心底“咯噔”一跳,柳葉眉就上挑起來,語氣也變得有些生硬了:“小姐問這個做什么?這可不是小姐該打聽的事情。” 崔元秀忙拉住了金桂的袖子:“我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彼鈩又p唇,低聲為自己辯解道,“我是今日里看著,葉先生的衣服有些舊了。也不知道葉先生有無妻室,怎么衣服都是穿著舊的……” 金桂語氣還是生硬:“不管葉先生有無妻室,先生的衣服舊了,都不是小姐一個大家閨秀該cao心的事情。小姐若是真心想要答謝葉先生,咱們要不給葉先生點銀子,要不就給葉先生送點吃食過去,萬萬沒有背了太子妃和太子爺去給葉先生送衣服的。小姐,您如今住在太子府,這么做,可不是讓太子妃抬不起頭嗎?退一步來說,葉先生現(xiàn)在是太子爺身邊的屬官,身上的衣服鞋子,用的吃食,那都是歸太子府管,歸太子妃管,小姐這么大大咧咧地給葉先生送衣服,讓人知道了,不僅敗壞了小姐和葉先生兩個人的名聲,也是在打太子妃的臉面!” 崔元秀的眼淚就在眼圈兒打轉(zhuǎn)轉(zhuǎn)了:“金桂……我……” 金桂嘆了一口氣,坐在床沿邊兒,拉著崔元秀的手,語重心長地道:“小姐,奴婢知道奴婢的話說得重了一點,可奴婢對小姐說的都是掏心窩子的話,也都是為了小姐好。小姐自己琢磨琢磨,奴婢說的有沒有道理?現(xiàn)如今,小姐在這世上最親最近的人,可就只有太子爺和太子妃了。日后,就算宗正寺給小姐尋了那位兄弟,有沒有血緣關(guān)系是兩說,對小姐好不好才是真的呢!小姐應(yīng)該為自己打算打算了,可不能再這么渾渾噩噩過日子了?!?/br> 崔元秀怯生生地點了點頭,早就將葉吾秀給拋到腦后了:“金桂,我都聽你的?!?/br> 主仆兩個人拉著手說了一會兒知心話,銀杏就氣喘吁吁地跑進來,道:“小姐!春燕回來了!黃鶯還在后頭,說是太子爺和太子妃回來了!” 崔元秀呼啦一下坐了起來:“蘭章回來了沒有?” “回來了回來了!”銀杏點點頭,春燕也扶著門框跨進了門,“小姐,公主殿下回來了!” 崔元秀就問春燕:“你可是親眼瞧見的?” 春燕笑道:“可不是么!公主殿下想來是累了,馬車是直接就到了二門,是景王將殿下給抱下馬車的,殿下睡得正香呢?!?/br> “五表哥?五表哥也過來了?” 春燕點頭道:“說是景王出了宮,也去看焰火,正好就看到和小姐走散的殿下,就把殿下給帶回來了?!?/br> 崔元秀就起身穿了衣裳:“走,咱們瞧瞧去?!?/br> 金桂連忙拉住了崔元秀:“這大晚上的,外頭又亂糟糟的,公主殿下那里肯定有太子妃忙著呢,小姐這么一過去,太子妃想來還要照顧小姐,這不是給太子妃添亂么?” 崔元秀臉一紅,就坐在床沿上,絞了袖子不說話。 一會兒工夫,黃鶯也回來了,眉開眼笑地跟崔元秀道:“太子妃瞧見奴婢,就讓奴婢回來了,知道小姐還沒睡呢,就讓奴婢給小姐捎話,說是讓小姐早點睡,明兒個一早就過去,一塊兒用了早膳,好和公主殿下一起去吳長史那里學(xué)學(xué)規(guī)矩去?!?/br> 崔元秀還是不放心:“你瞧著蘭章可好?” 黃鶯點頭:“殿下睡得正香,太子妃就說,讓殿下在清平園的暖閣里將就一宿,現(xiàn)在回葳蕤軒,太折騰了?!?/br> 崔元秀便猶猶豫豫地道:“要不要去給五表哥請個安?” 金桂按了崔元秀,就道:“想來今晚上,景王也是要睡在太子府的,小姐啊,您就放了心睡下吧,明兒個一早再過去給景王請安也不遲啊。” 崔元秀便安心睡了,只是這一晚,夢里卻總有個模模糊糊的背影在她前頭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