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黎明
黎明慢慢降臨在黑霧鎮(zhèn)。 對于鎮(zhèn)子上的每個人來夜晚都是漫長而漆黑的,但事實上,黎明已經(jīng)躡手躡腳地盤踞在古老松樹下半個多小時了。 達內(nèi)爾·賽特站在蕭瑟寒風(fēng)中,咒罵著反復(fù)無常鬼天氣,咒罵著永遠遲到的送奶員,那家伙從來沒有準時過,更不曾早到。 輕拂樹葉,飄起窗幔的晚風(fēng)已經(jīng)斂翼,街角那漆藍色的告示牌上,有只麻雀再梳理羽毛,舔干被露水淋濕的羽翼,最后它靜靜戰(zhàn)栗,等著在沉默的序曲后即將出現(xiàn)的華美樂章。 東方的天際出現(xiàn)一束微光,黑色的夜鶯卸下了職責(zé),麻雀試探著扇了扇翅膀,仍在躊躇不定,仿佛害怕獨自迎接天亮。 賽特在被科學(xué)家稱之為“明暗界線”的旭日下沉默、顫抖。 一個聲音遠遠的自沉靜中浮現(xiàn),越來越大,知道它仿佛始終存在,只是不巧被剛剛消褪的黑夜之聲掩蓋似得。 這聲音越來越清晰,最后變成一輛牛奶卡車的引擎聲。 卡車從卡魯街轉(zhuǎn)進大門街,這是輛乳白色的卡車,沒有牌照,兩側(cè)漆有紅字側(cè)身寫著鮮紅色的字體:“黑霧鎮(zhèn)優(yōu)質(zhì)牛奶公司”。字體上面畫著個抱著奶瓶吮吸的嬰兒,嬰兒原本可愛的臉在冷杉林間若隱若現(xiàn),顯得陰森滲人,卡車轉(zhuǎn)向越過排水溝,停在一張被丟棄的糖果紙上。 隔壁家的狗開始大聲吠叫,寂寥的低吼傳出很遠很遠。 麻雀像是受了刺激,撲哧著飛入?yún)擦?,消失在一個突起的榕樹葉片里。 卡車車門開了,送牛奶的人穿著灰藍色制服,斜戴著一頂帽子,他轉(zhuǎn)過身,賽特終于看清了,那是個身材魁梧的黑人,他卷起工作服的袖子,從后備箱上搬下一箱牛奶,他面色冰冷,神情淡漠,可是,眼前這一切好像有什么不對勁,賽特感覺到了,多年的警探生涯令他嗅到了一絲不祥的氣息,但此刻還不能理解。 “你的牛奶?!?/br> 送奶工人順從的低垂著腦袋把一盒牛奶塞到賽特的懷里,他皺起眉毛,聳起肩膀,像是個隨時會暴起的大猩猩。 不過二十年的警探生涯已經(jīng)令他養(yǎng)成了一個習(xí)慣,不管自己的事不要去管,要不然排山倒海來的打擊和仇恨肯定會令他焦頭爛額。 “謝謝。”送奶工人的視線始終沒有離開腳底,轉(zhuǎn)過身來后旋即望向遠處。 送奶工人走到吉爾羅家門口的路邊停住,從箱子底板拿起一瓶牛奶,他仔細謹慎地看著寫在信箱上的字,如同一個身患重病的人讀一張從處方藥里找到的說明書。 反復(fù)確認了好幾遍,才才把牛奶放在信箱旁邊,他在人行道上站了一會,深吸了一口清冷、新鮮的空氣,然后才邁步繼續(xù)前進,消失在黑霧中。 賽特好奇地看過去,信箱上有一個小骷髏頭磁鐵壓著的a4紙條: 1八.3,撒旦,夸克,在屋頂。 47.6,耶和華,四面鏡子,不要偷看。 71,詹姆斯,永遠活著。 賽特若有所思的看著送奶工人的背影和紙條上的字,拿起那個小骷髏頭形狀的磁鐵,以確定他沒有漏掉任何一個句號、逗號,或者可能改變語法的富豪,但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它就是一張普普通通的三行字,確實沒什么好疑惑的,吉爾羅家很有錢,在黑霧鎮(zhèn)有錢人都有些不為人知的怪癖,這沒什么好奇怪的,賽特自嘲地搖搖頭,裹住風(fēng)衣準備回家看報。 路過卡車的時候賽特忽然突發(fā)奇想,想到卡車里瞧瞧。 牛奶卡車門沒鎖,車廂里潮濕、黑暗、而且冰冷,有股特殊的味道。 鮮橙汁放在遮陽簾后,桌子上用黑布蓋著一大塊不規(guī)則物體。 賽特下意識從口袋里摸出了打火機,點燃了一支香煙。 還沒等吸上一口,一道黑影陡然出現(xiàn)在他后面,一下子勒住了他的脖子。 賽特的反應(yīng)很快,立即回頭就是一腳,想要掙脫束縛。 被踹中的黑影悶哼一聲,但還是沒有松手,他忽然做了個怪動作————身體前傾,那雙手濕漉漉、黏糊糊的最終固定在桌上的一個物體上。 賽特的眼睛頓時一片漆黑,只看到一片旋轉(zhuǎn)的黑影,突然一根開罐刀摳進了他的手臂,把大筋深深挑斷。 “去你媽的!”他踉踉蹌蹌地推開黑影, “賽特警官,你嘴巴可真臭?!庇质且恢皇制∷牟弊影阉浪腊丛谲噹遄由稀?/br> 賽特茫然地注視著卡車的后視鏡鏡子,他看到自己的下巴,還有像只瀕死的與一樣掙扎的舌頭,他見過洗不掉的鮮血,見過滿地的穢物,見過慘烈的車禍現(xiàn)場,見過吸毒者把野貓大卸八塊沖進馬桶里,見過死掉十幾天的老人直到尸體發(fā)臭才被鄰居報警發(fā)現(xiàn),卻唯獨沒見過窒息而死的人的模樣。 盡管胳臂被釘著,賽特還是使勁地掙扎著,風(fēng)衣被楸成一團。 但就在最后一刻,地板忽然變得又濕又滑,賽特的眼眶凸出,他失去了全部力量,雙腿痙攣,身體止不住的顫抖,括約肌rou失去控制,屎尿傾瀉而出。 賽特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震驚,除了這種震驚,他和活人已毫無相似之處,他死了。 黑影漸漸松開手,露出一張冷漠的黑人臉孔。 “不能讓尸體被發(fā)現(xiàn),這很重要?!彼湍坦む氐驼Z,他像個孩子一樣站在那里愣了一會兒,然后把余熱尚存的尸體裝進黑色塑料袋里。 在轟鳴的引擎聲中,卡車漸漸消失在了冷杉的遠邊。 黑霧鎮(zhèn)的黎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