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jié)
瑭公子根本不是為了把人間嬰鬼清理干凈,而是刻意的折磨她! 更折磨她的是,美味的人類猶如投懷送抱般主動走到她面前,她卻必須忍耐,哪怕餓極了也只能偷偷咬一口這具身體的rou。 “對了——”裴遇看了看沈阮身影消失的走廊拐角,對雀卿說:“你這幾天多注意那個叫林怡的女人的病房,不要讓任何嬰鬼進(jìn)去?!?/br> “你命令我?!”雀卿怒極反笑,她從來不是服從管教的生物,否則也不會被女君種上詛咒,哪怕被瑭公子罰來清理嬰鬼,也是存了幾分進(jìn)入人間的私心。 雀卿的眼眸透出毒汁般的兇惡。 裴遇冷冷道:“別這樣看我,否則我就把你送到沈阮面前,想必她應(yīng)該也很想試試雀卿熬湯的味道。” 雀卿氣的要發(fā)狂,她恨不得用最尖銳的爪子把男人的頭顱撬開,吸食里面美味的腦汁,可想起被沈阮吃掉的兩只厲鬼,心里的怒氣就變成了說不清的忐忑。 她警惕的壓低聲音,盯著裴遇:“那個沈阮究竟是什么來歷,她問病房號的時候我悄悄觀察過了,魂體有傷,像是缺了什么重要東西,所以傷絲毫沒有痊愈跡象。” 但再多的,雀卿卻看不出來了。 她們在地府橫行霸道,卻不是完全沒有腦子,地府生物什么能招惹,什么不能招惹,她們憑本能就能察覺出來了。 而沈阮顯然屬于她招惹不起的那一類。 她迫不及待想要了解對方信息,裴遇聽完,卻是突然露出個笑意。 仿佛幽冷午夜里,那曇花一現(xiàn)的蒼白鬼影。 雀卿莫名打了個寒顫。 他說:“看好林怡,否則這醫(yī)院所有的雀卿,都別想活了。” 他語氣仿佛鋒利雪白的兵刃,輕而易舉讓她感受到刻骨的涼,雀卿眉目間的妖冶和戾氣被割得支離破碎,只剩下赤丨裸丨裸的謹(jǐn)慎和嚴(yán)肅。 她審視著男人那張清俊冷淡的臉,過了良久,緩緩的,不屑的輕輕‘哼’了一聲。 “知道了。” 隨著聲音落下,她突然張了張口,發(fā)出一道只有雀卿們才能聽到訊號。 風(fēng)從走廊的一端吹過來,把她一縷頭發(fā)輕輕揚起,沈阮擰開門的手頓了頓,她轉(zhuǎn)頭看向走廊盡頭那扇門。 幽綠的應(yīng)急通道燈光異常顯眼,一排排病房門口緊閉,整個走廊格外的安靜。 她能清晰聽到自己呼吸的聲音,安靜里透出某些不詳?shù)念A(yù)兆。 沈阮收回視線,把門擰開后身影消失在走廊里。 ——應(yīng)急通道門的后面,突然亮起幾雙散發(fā)著紅光的眼睛。 它們不懷好意的窺視著,身體隱藏在黑暗里,一只只疊在一起,鋒利細(xì)密的獠牙上掛著粉色的rou絲,口水混合著血水嘀嗒淌下。 “阮阮,你來啦!”林怡抬頭看見她推門而入,手機頓時扔進(jìn)被窩里,趁她轉(zhuǎn)身關(guān)門的瞬間快速拉高被子蓋住屏幕上的游戲界面。 她的頭上纏著幾圈白色的紗布,隱隱看得到下面的紅色痕跡,眼睛做賊般心虛的咕嚕亂瞟。 沈阮直接走過去打量她腦袋上的紗布,過了好一會才開口:“醫(yī)生怎么說。” 她把路上順手買的一袋子板栗翻出來,扔進(jìn)林怡懷里,對方立刻亮眼放光的接住,鬼哭狼嚎道,“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從下午到現(xiàn)在啥都沒吃,快餓死了。” 肚子應(yīng)景的發(fā)出一連串咕嚕咕嚕的聲音,林怡美滋滋的打開袋子,煮熟的板栗裂開一道口,露出里面米白色的果rou,香糯甜軟,個頭飽滿。 “醫(yī)生說沒甚摸事,住一兩天看看傷口愈合情況,沒問題就能肥家了?!彼彀鸵还囊还?,像是貪吃的倉鼠,口齒不清的答。 板栗容易噎人,沈阮見狀給她倒了杯水,沒好氣道:“慢點吃,不跟你搶。” 林怡這食量不知道怎么養(yǎng)成的,好在她吃不胖,而且似乎越吃身體越好,連之前魂體被擄走受到的那點損耗,都吃回來了。 所以她也只是口頭說說,實際上論起最縱容林怡的人有誰,她無疑能排到前三。 林怡也深知這一點,把嘴里的板栗咽下去后,探了探身子過來,聲音鬼鬼祟祟的放低,“哎阮阮,我跟你說,這醫(yī)院有臟東西,” 沈阮盡心盡力的剝著板栗堅韌的外殼,修長的手指輕巧用力,一顆顆圓溜溜的果rou準(zhǔn)確掉進(jìn)杯子里。 她不太感興趣的樣子,“你見鬼了?” “呸呸呸!”林怡一頓瘋狂搖頭,“別說那個字啊!剛剛你沒來之前我一個人孤苦伶仃的躺在病床上,看著這諾大的房間,可害怕可膽??!” “真的?”沈阮視線從她臉滑下,落在被子底下露出一角的手機上,關(guān)切道:“你的小喬要死了?!?/br> 什么?!林怡大驚失色,手速極快的把手機拖出來,一頓噼里啪啦cao作猛如虎,直接把對面的趙子龍反殺。 “辣雞!還敢偷襲你粑粑?!狈凵男虈N瑟的繞著水晶轉(zhuǎn)了個圈,然后,她突然回過神來,面上的洋洋得意迅速轉(zhuǎn)成楚楚可憐,柔弱的抬手捂著心口,“啊,我這里怎么這么難受,喘不過氣了?!?/br> 沈阮見她這么生龍活虎,心底松了口氣,淡淡道:“以前聽說醫(yī)院學(xué)校都喜歡建在亂葬崗,這種地方的地皮便宜?!?/br> 林怡頓時像被踩到尾巴的貓,緊張兮兮的抱緊她的胳膊,眼睛在病房每一個角落巡視,“對吧,所以這里肯定有很多臟東西!” 沈阮抬手想把她拍開,看到她頭上紗布,動作一頓,改成拍肩。 “你一沒開天眼,二又不是玄門中人,就算有鬼趴在你背后你也看不到?!?/br> 沈阮本意是想讓她別胡思亂想了,誰知聽完她這句話,林怡卻是猛地瞪大眼睛,嚶嚶嚶的撲到她身邊。 “阮阮,阮阮!”假哭著的林怡顫抖著揪著她的衣袖,仰著俏生生慘白的臉,“你今晚別走,我怕鬼?!?/br> 她說著把勉強擠出來的眼淚蹭到她衣服上。 “……” 沈阮覺得自己額角青筋在狂跳,她忍耐著把手從她懷里抽出來,捏起一張紙巾把她的臉推開,臉色鐵青,“……不準(zhǔn)在我衣服上蹭鼻涕?。?!” 嫌棄歸嫌棄,沈阮卻答應(yīng)留下來。林怡蠕動到床邊,拍了拍空出來的位置,眼眸亮晶晶,像只小狗。 “阮阮過來,咱們一塊睡?!?/br> 沈阮冷漠拒絕:“不,我怕你半夜一腳把我踢下床?!?/br> 她下意識差點脫口而出怎么可能,突然想起前不久阮阮說她睡姿差的事,于是悻悻閉嘴了。 林怡的是三人房,旁邊還有兩張空床,沈阮隨便挑了間,從床頭柜子里頭翻出干凈的被單枕頭,便抱出來鋪好,然而彌漫在醫(yī)院每個角落的消毒水的味道讓人根本沒辦法安心合上眼睛。 沈阮躺了許久也沒睡意,干脆睜開眼,盯著頭頂?shù)奶旎ò濉?/br> 下半夜,外面突然下起雨,淅淅瀝瀝的聲音伴著泥腥味傳進(jìn)來,窗戶位置離林怡那張床有點近,她貓一樣無聲的起身去關(guān)緊窗戶玻璃。 低低的雷鳴自一片烏黑里翻滾而過,像是龍沉沉的咆哮,在這樣的雷雨天氣里,她反而慢慢生出點睡意。意識開始朦朧飄浮,即將陷入黑甜的夢鄉(xiāng)—— “咔,咔嚓?!?/br> 門把手突然被擰動,發(fā)出摩擦的細(xì)微聲音。 雷鳴下,這聲音實在不怎么容易被人捕捉到,然而沈阮卻是瞬間清醒,睡意全無。 黑暗里,她視線落在緩緩開啟的門后。 她記得沒錯的話,自己進(jìn)門后已經(jīng)把門反鎖了。 木制刷白漆的門完全打開,窗外一道電光閃過,照出來人雪白的面容。 “咦,怎么有兩個病人?”前臺小護士打開光線柔和的小燈,疑惑的低頭看了看手里的表。 沈阮起身,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來看朋友,不太放心,所以留下來陪她一晚?!?/br> 病房里開始彌漫極淡極淡的血腥和腐臭味道,沈阮暗暗觀察著小護士面容,發(fā)現(xiàn)她臉上的笑……僵硬的仿佛畫上去一般。 小護士柔柔的‘哦’了一聲,她穿著粉色干凈的護士服,露出來的皮膚非常的白,像是刷了厚厚的白漆,沈阮注意到她的眼眸有些暗淡無神,指甲蓋下面的皮rou有點點紫色的瘀血。 外面翻滾狂亂的風(fēng)把窗戶撞的砰砰響,雀卿抬眼緩緩朝那邊看了一眼,隨后輕聲道:“夜里危險,不要隨便出去。” 她說夜里危險的時候,走廊外突然響起一聲凄厲的慘叫,在安靜的黑暗里炸開,又戛然而止。 沈阮猛地看向雀卿,她笑了笑,解釋道:“最近院里轉(zhuǎn)來一個病人,精神有些問題,總是趁看守他的護工不注意就從病房偷跑出來,我去看看。”她說著轉(zhuǎn)身離開,將門關(guān)上,突然回頭看了一眼病床上的林怡,低低笑道:“她睡得好死呀?!?/br> 這時另一個護士匆匆走到她旁邊,低聲說了句什么,雀卿驚喜的睜大眼睛,隨后跟著護士一起走了。 沈阮翻身下床,輕手輕腳的走到門邊,透過窄窄的縫隙,看到一只紅色的瞳孔,一眨不眨的和她對視。 沈阮:“……” 這就是那個半死不活的護士說的‘精神有問題的病人’? 沈阮正想開門出去看看,突然不知道從哪伸出來一只枯瘦的手,皮膚如同灰褐色的樹皮,指甲漆黑尖利,塞滿腐rou。 鬼手猛地從紅色眼睛的主人身體穿過,像是竹簽串過一片薄薄的rou,輕輕松松的直接把身體撕成兩半。 大量的鮮血‘嘩’的一下噴泄出來,將走廊墻壁染成赤紅。鬼手愉快的低低笑起來,咯吱咯吱的啃噬尸體,碎rou飛濺,門外的走廊恍若人間地獄。 沈阮被濃郁的腥臭味道逼得皺了皺眉,很快,鬼手吃飽了般輕輕吐了個飽嗝, 抬腳離開,一張白嫩的臉在縫隙外轉(zhuǎn)瞬即逝。 ——是那個前臺小護士。 雖然之前查房那時候就看出她不對勁,但看完她整個用餐過程,沈阮頓時覺得胃部隱隱在翻滾。 小護士腳步聲慢慢走遠(yuǎn),沈阮回到床上,徹底睡不著了。 她這樣大的動作都沒引起別人注意,說明要么醫(yī)院里還不止一個她這樣的東西,或者說,整座醫(yī)院已經(jīng)是某怪物的巢xue了。 她注視著黑暗里的林怡,秀美的眉微微皺了皺,若是平時,她護著林怡也沒什么,可這具殼子卻可能承受不了她的力量。 慶幸的是這些怪物似乎因為某些原因沒有對普通人動手,否則之前林怡一個人在這呆了這么久,早就涼了。 沈阮也不知道該說林怡是不是運氣太好了。 做新殼子的事刻不容緩,沈阮又是一晚上沒睡,天剛蒙蒙亮,跟睡得迷迷糊糊的林怡說了聲就直接走了。 病房外的走廊十分干凈,連塵埃都沒有,昨晚她在門縫里看到的血丨腥場面似乎只是一場恐怖的幻覺。 但消毒水濃郁的味道下,掩藏著絲絲縷縷的血腥味,普通人聞到了也只會習(xí)以為常,畢竟這是醫(yī)院。 沈阮回到家的時候正遇上打算出門的沈果,她手里提著個大號的保溫盒,看見她顯然愣了愣。 “大人這么快回來了嗎?” “嗯?!鄙蛉钪苯幼哌M(jìn)屋子,客廳打掃得干干凈凈,陽臺的花也澆過水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條。 沈果跟著進(jìn)屋關(guān)門,她把保溫盒放桌上,聽到沈阮的聲音:“把昨天的紙拿出來,我的身體不行了?!?/br> 沈果一聽,頓時緊張起來,急匆匆走進(jìn)臥室把藏好的紙拿出來,沈阮接過后卻是直接用剪刀把紙裁成等身高,隨后把沈果研磨好的黃泉墨和鏡面砂混合,直接用毛筆挑了點顏色,便在紙人身上開始寫字。 黑色的墨混合鏡面砂之后呈現(xiàn)出綺麗的淡金色,一個個卐字從紙人的頭寫到腳,等她寫完就立刻化成碎星般融入紙人身體。 “傳說佛祖胸前有卐字,可鎮(zhèn)萬鬼,你不能畫這個字,不過做普通的紙人并不需要寫滿卐字,剪出人形后用鏡面砂畫出五官即可?!鄙蛉铑^也不抬的給旁邊的沈果解釋。 沈果點點頭,原來卐字能鎮(zhèn)壓萬鬼,難怪她剛才看到大人寫的那么多卐字會產(chǎn)生不舒服的感覺。 此刻這張紙人已經(jīng)和剛才不大一樣了,在陽光的照耀下發(fā)出淡淡的星光一樣的閃爍光芒,仿佛灑滿鉆石碎粉。紙人之前還是硬邦邦的,這時候手腳卻似乎軟了下去,像一張薄薄的人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