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臾抬頭看看他，點頭道，“復制出來的半成品，算不上?！?/br>
    “我可以看看嗎？”他帶著詢問的神情看向花姨和吳拾音。

    花姨大概是不太愿意和陌生人說話，在吳拾音耳邊說了幾個字后，起身告辭了。吳拾音點頭道，“你請看吧?！?/br>
    他順勢坐下來，小心翼翼地拿了盒子觀察起來。

    周臾道，“嘿，你說的林先生，就是那個看起來有點兇兇的人？”

    此刻的美食大賽已經(jīng)開始了，主持人和攝影圍在開放式廚房的外面拍攝，裁判和美食家聚在透明隔墻外面觀察廚師的cao作。大概是看到一些不太如意的東西，那位林先生表情有點嚴厲地和嚴老師說了句什么，嚴老師只是溫文地笑了笑。

    她道，“他果真有‘天香’？”

    吳拾音聽不得‘天香’倆字，一聽見就露出比較著急的表情來。她殷切地看著沈致遠，很客氣道，“沈先生，你看，關于這方面的消息——”

    沈致遠看完香串后放在桌面上，道，“是有這么個說法?！?/br>
    吳拾音激動得臉通紅，手在抖，聲音也有點顫，她道，“沈先生——”

    周臾看沈致遠故弄玄虛的樣子，清了清嗓子，道，“快點說，中間是不是有什么問題？”

    “有點吧。那個林先生呢，據(jù)說是某個家族的獨生子，唯一繼承人，從出生的第一天就被看護得很好?？上?，他們家的遺傳基因有點問題，帶了一種病，類似精神虛弱。家族男性，從成年那天開始就發(fā)病，頭痛得厲害。壽命呢，基本在四五十歲左右，可以說是被痛死的吧。他們家投資了幾個生物實驗室，做了很多研究沒搞出病因來。后來，不曉得從哪里搞到了周家的‘天香’?！?/br>
    吳拾音有點半信半疑，大概是受花姨的影響，只覺得天香的奇效是傳聞而已。

    周臾卻是信了，道，“所以能治他們的??？”

    沈致遠沒給肯定的答復，道，“能不能治病不好說，不過，這林先生的父親今年有七十五歲了，身體健康腦筋清楚?！?/br>
    那就是說，天香果然是有效的了。

    周臾心里有數(shù)了，對沈致遠道，“等下開始試吃的時候，你把我的座位安排在林先生和嚴老師旁邊，我趁機和他們聊聊?！?/br>
    沈致遠有點無語地看著她，親，那兩位是大佬，坐的都是首桌呢。雖然，她也算是個看門人大佬，但這種場合沒人認識她是誰，跑去坐了主桌，想死是不是？

    “啊，對了，安排倆個吧，明昭哥要和我一起的?！?/br>
    沈致遠更無語了，這簡直是——

    “怎么？做不到？”周臾挑了一下眉頭，“別讓我懷疑你的能力呀?！?/br>
    沈致遠嘆一口氣，起身道，“大爺，能做到?！?/br>
    吳拾音吃驚地看著兩人一來一往，等人走了后，猶猶豫豫道，“你這樣對他，好么？”

    “你放心，他很能干的?！敝荇G給她一個笑臉，道，“肯定搞得定這種小事，咱們只要把復制品弄林先生面前去現(xiàn)個眼?！?/br>
    當然，吳拾音要的是銷路，她想要的是人家的原件。

    沈致遠果然沒讓周臾失望，不知找了個什么理由，將主桌直接安排出來了。除了嚴老師和林先生外，其它的就是周臾、顧明昭、花姨和吳拾音了。六個人團坐，互相間接認識，氣氛還是比較愉快的。只是，在主桌的旁邊就是次桌，坐了秦家和周家的人，周琦一張后娘臉瞪周臾，她全當沒看見。

    嚴林作為雙方都認識的中間人，很主動地互相介紹，道，“林生，這就是我學生小吳，還有幫她復原‘天香’的花姨。以及——”

    他介紹到周臾的時候頓了一下，吳拾音馬上接口道，“這是周臾和顧明昭，也是幫忙復原工作的朋友?！?/br>
    “老師有和林生提起‘天香’？”吳拾音好奇道。

    嚴林自在地點點頭，道，“林生一直致力制作‘天香’，對有同樣志愿的團隊也很關注。小吳，你目前的進展很不錯，所以我就略提了提?！?/br>
    原來，這就是要介紹的人。

    周臾側(cè)頭看著一直不動聲色的林先生，見他每每在聽見天香二字的時候眉毛都會動一下，單刀直入道，“傳聞林先生手里有天香的原版，能不能給我們展示一下，也好比較比較咱們的復制版和原版有什么區(qū)別呀。”

    說完，她對吳拾音道，“拾音，把咱們的成品給大家看看呀。”

    這個要求略冒昧了，吳拾音見林先生一直沒開口說話，有點忐忑，但還是將那小盒子推了出來，道，“只是半成品而已?！?/br>
    林先生原本不太在意，可瞥了一眼后眼神閃了閃。嚴林注意到他的反應，將盒子拿過去打開，亮給他看，道，“我也是第一次見呢，看起來很不錯。你覺得呢？如何？”

    周臾盯著看他的反應，沒料到一直在旁邊安安靜靜的顧明昭說出來一句話，道，“你看起來要死了?！?/br>
    小小一張圓桌，靜如死水。

    恰逢此時，美食大賽的主持人在臺上發(fā)話，后廚開始走菜。一個個年輕貌美的服務員，單手托著各樣菜品流水一般走出來，十分體貼地放置在每個貴客的面前。

    周臾嘴角抽了抽，心里罵著尼瑪，腦子里卻在想怎么圓場。顧明昭這傻貨，明明一直表現(xiàn)得很好，怎么關鍵時候冒了這么一句話？雖然她是有心要和林先生認識，但絕對不是采用這樣的方式。

    至于那個被判了死刑的林先生，他眉目精致，面色不動，扯開扎在胸口的雪白餐廳看著顧明昭道，“依你看，我還能活多久？”

    第041章

    沈致遠一臉絕望地看著周臾，喃喃道， “你毀了我的美食大賽！”

    他好不容易借了周梅生和嚴林和關系， 把那位林先生給翻了出來， 然后費勁心機說動秦淑文和國內(nèi)出名的廚師團隊要辦這么個美食大賽。然后借口比賽， 將林先生給請了過來，目的也就是為了滿足周臾找那個什么古董串兒。

    結果， 傻子顧明昭一句話， 把貴客得罪了。

    當時，他坐在次桌上， 安撫著周琦和秦淑文，順便準備好心情品嘗美食。他對食物和廚師都抱持著虔誠的心，特別是自己組織了這個局面， 當然要好好地享受成果。當時， 主持人正在宣布走菜，而服務員也將熱氣騰騰散發(fā)出誘人芳香的菜品端了上來。他拿起刀叉要享用，便聽見隔壁桌傳來一聲清脆的不銹鋼餐具撞擊的聲音。爾后， 林先生懶洋洋地扯下了胸口的餐巾， 起身要走。

    他心里覺得不妙，周梅生已經(jīng)趕過去，好言好語地安撫著。大概是在眾目葵葵之下，再加上周梅生還算是有幾分面子， 所以林先生重新坐了下來， 但全身被寒冰籠罩。

    周梅生回來后， 他關切發(fā)生了什么。結果， 周梅生深深嘆一口氣，道，“顧明昭確實是個傻子，這種時候說林先生活不過倆月了?！?/br>
    秦淑文面色難看，更不用說周琦，只差沒當場罵出聲音來。她們倆都瞪著他看，他也胃口全無，只好去處理自己招出來的這場麻煩。他將幾個人客客氣氣地請到了內(nèi)堂旁邊的小休息室，很不客氣地咆哮起來。

    周臾干笑兩聲，用力拍了一下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的顧明昭，道，“抱歉啊，他不是故意的?！?/br>
    沈致遠用力揉了揉眉心，道，“你知不知道林先生是什么人？手里掌握什么資源？咱們這個小酒店想要發(fā)展得仰仗人家？人這回愿意來，不僅僅我出力了，你爸也費心了，還有嚴先生那邊——”

    吳拾音也覺得尷尬，悄悄碰了碰花姨的肩膀?；ㄒ贪矒岬貙λπΓ瑹o聲道，“沒事的?！?/br>
    “還有啊——”沈致遠并沒有因為周臾的道歉放過她，道，“還有你們復制的這個天香，要玩玩也就算了，可要是有雄心壯志，就得把他給哄回來。知道不知道？”

    顧明昭看著沖周臾咆哮的沈致遠，懵懂道，“你不要對小臾兇?！?/br>
    他這么一開口，被隔絕在小房間里的所有人全都無語了。

    能怎么辦呢？他是個傻子，罵他是根本沒有用的。

    周臾安慰道，“你也不要太生氣了，明昭哥既然這么說是有理由的。那位林先生心里不舒服是肯定的，但回去檢查身體，發(fā)現(xiàn)是真話，指不定還會感謝被提醒了。所以，你也不要太悲觀——”

    說完，她瞥一眼滿臉擔憂的吳拾音，道，“再說了，他到處找天香，說不定也是為了這個病。那不是巧了，正好咱們有嗎？”

    吳拾音一點也不敢保證，視線游離；反而是花姨，依然鎮(zhèn)定的樣子，沒覺得是多大的事情。她安慰道，“沈先生，我覺得周臾說得挺對的。你現(xiàn)在也不著急找她的麻煩，出去和周先生還有嚴老師好好聊聊，再和林先生多溝通。也許，事情會有轉(zhuǎn)機的?！?/br>
    沈致遠深深嘆一口氣，還是忍不住瞪了周臾一眼，道，“你毀了我的大餐?！?/br>
    周臾嘴唇抖了抖，嚴重懷疑這家伙的怨念根本不是來自對林先生的抱歉，而是沒吃到好吃東西。

    待他出去之后，周臾用力按了按顧明昭的腦袋，道，“大傻瓜，以后有什么話先悄悄告訴我，不準自己說出來，懂嗎？”

    顧明昭當然是不懂的，不過他知道，只要是周臾的話，照做就行了。

    “你跟我走，等下去找人道歉，知道嗎？”周臾認真交待顧明昭，“誠心誠意，懂不懂？”

    花姨見他們不分彼此，努嘴笑了笑，拉了吳拾音出去，道，“周臾，那我們先出去了?！?/br>
    周臾點點頭，目送花姨離開，側(cè)頭對顧明昭道，“你有沒有覺得花姨特別有大將之風，比沈致遠那渣渣鎮(zhèn)定多了?！?/br>
    顧明昭笑了，道，“我喜歡花姨?！?/br>
    這可真是難得了，不說顧明昭的精神體降臨的時候本人有多寡言冷淡，只說這小傻子，從小到大雖然喜歡纏著她，但很少說諸如喜歡和愛之類的詞。這樣的人，也不過見了花姨一兩次而已，居然馬上就喜歡上了？

    周臾把這事略放在心里，站在房間門口看外面的大堂，等了差不多一個多小時整個比賽才算完結。

    大約是為了彌補錯誤，周家?guī)卓谌诉B帶嚴林一直圍在林先生身邊陪小心，比賽結束了也立刻殷勤地引著他往外走。林先生對剛才的事情還有點介意，雖然敷衍著應酬，但一點笑意也沒有。最后，是嚴林婉拒了周家人的送別，親自領著他去了酒店地下室的停車場。

    周臾的意念一直關注著兩人，帶著顧明昭悄悄從安全樓梯下地下室，最后在負二層找到兩人的蹤跡。

    “怎么樣？”嚴林的聲音，有點沉郁。

    “最近頭痛的次數(shù)確實很頻繁?！绷窒壬囊粽{(diào)更低沉，“不過沒檢查出有病變的跡象?！?/br>
    “要不要試試那個新香？”

    “你學生做的？”林先生帶著三分譏誚，“別什么人什么東西都往我面前塞，我不是你的試驗品?！?/br>
    “你看看，你看看——”嚴林有點無奈道，“我也是為你好。小吳做的香很不錯，先不說復制天香了，只她之前做的那一款蘭香，就緩解了我頭痛的問題。今天你去我家，我給你試試。”

    周臾藏在柱子后面，將顧明昭推到墻壁上，小心地聽兩人交談。如此，這兩人顯然是熟悉異常，而且都有頭痛病?？紤]到沈致遠陳述的林家傳聞，顯然嚴老師和林家有血緣關系了。

    “要不然，還是去醫(yī)院再檢查檢查?！眹懒謩裾f道，“或者后面的比賽行程就不參加了，你先回去?！?/br>
    “不?！绷窒壬鲁鲆粋€字來，若有所思道，“周臾和顧明昭，什么人？”

    嚴林顯然已經(jīng)從周家把情況打聽清楚了，道，“周臾是周梅生和前妻生的一個大女兒，現(xiàn)在做蔬菜水果種植的買賣，酒店這邊的菜都是她在供應。小姑娘應該有點本事，周梅生特別給我介紹過，我一個人去她店里逛過，東西確實不錯。至于那個顧明昭，看起來是個正常人，但是實際腦子有點問題——”

    林先生笑了，“腦子當然有問題，不然會說那樣的話嗎？”

    周臾心里不是很舒服了，聽不得人說顧明昭不好。她抬頭，見他聽話地貼著墻壁，盡量不發(fā)出聲音的樣子，顯得又乖順又溫良。她小聲道，“明昭，林先生為什么會早死？”

    顧明昭點了點自己太陽xue的位置，道，“他腦子里養(yǎng)了蟲，要孵化了。”

    “蟲？”周臾有點驚嚇，“什么意思？”

    他顯然沒明白她的問題，一副苦惱的樣子。

    周臾只好換一個問題，“有沒有辦法治？”

    他點點頭，食指摳了一下，道，“這樣拿出來就好了?！?/br>
    還是沒明白是什么意思，不過能救就行了。

    周臾慢慢清了清嗓子，寂靜的地下室里有點回音，那兩人立刻閉嘴不說話了。

    等了幾秒鐘后，她拉著顧明昭從柱子后面走出來，果然見嚴林一臉警戒地站在不遠處。她立刻道，“抱歉，嚴老師，林先生，我是周臾?！?/br>
    說完，她用力將顧明昭的頭按下去，道，“剛才明昭亂說話，我?guī)麃硐蛄窒壬狼?。請先生原諒他吧，都是無心的——”

    兩人保持著這個姿勢，過了約莫有十來秒，林先生這才走過來。他淡淡道，“原諒是談不上?！?/br>
    周臾這才直起身來，發(fā)現(xiàn)林先生站在她對面，頭頂有點暗沉的光灑在他臉上，顯得有點陰森。他道，“剛才沒問得太仔細，既然你們追過來了，那我是要好好問問了。這位顧先生，憑什么那么說？”

    顧明昭偏頭看著周臾，有點求助的意思，顯然是把她剛才的話聽進去了，需要她的首肯才肯開口。這個林先生一看就不是太好相處的人，而且病的日子仿佛很久了。這樣的人恐怕不太能聽得進去真話，要是顧明昭說了什么不中聽了，才算是得罪得更狠了。她忙道，“真的很抱歉——”

    “我要他回答?！绷窒壬⒅櫭髡选?/br>
    顧明昭貼著周臾，小聲道，“小臾——”

    嚴林這時候也走上來，道，“小周，你既是小吳的朋友，也是老周的女兒。大家都是熟人，有什么話不防直說。如果說得有理，林先生也不是遷怒的人?！?/br>
    周臾本來有心和林先生套近乎要‘天香’的原件，只好沖他笑笑，“林先生，怎么說都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