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因仿佛聽到什么了不得的話，連連道，“你們的事情，不要牽連到我。我只是安靜度日”

    “騙子，你要清心寡欲，景光能和你做朋友”她道，“給我一個五衰的天人吧，我會讓他在人間界安度余生。”

    蘭因是個圓滑的家伙，什么都沒問，很利落地完成了她的要求。

    之后，須按照景光告訴她的方法開始了的計劃，空間內(nèi)的神木開始枯萎，一點點死去。這是大事，明昭便來查看，頻繁出入，帶了許多無間界的奇特工具進行修復(fù)。

    她道，“其實到最后，他肯定曉得是我自己做的手腳，可他什么都沒說。”

    然后到了那天，神木再也無法支撐，人間界能量混亂，陷入戰(zhàn)火之中。湮滅已經(jīng)開始，如不及時阻止，后果無法估量。明昭沒有其它選擇，脫出rou身后，憑借自己的精神力量保住了一段神木根系，重新催發(fā)了一顆種子。

    須趁機將他的rou身塞去了能量槽。

    周臾瞠目結(jié)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須道，“景光幫我，想要的就是他的身體?！?/br>
    果然是爛好心，人家算計他，他明明知道卻只想著幫忙，簡直她轉(zhuǎn)頭看著安靜的明昭，這樣的人能活這么久，該是運氣好吧他到底知道不知道景光在背后計劃什么如果知道，為什么還能若無其事地和他來往“我當(dāng)然不會給他。”須道，“這么好玩的東西，怎么能都給他占了。他壓了自己這么多年，一旦成功，怕是誰都沒法阻止他變回正常的樣子?！?/br>
    明昭收好種子后，想挽回自己的身體，已經(jīng)晚了。須拿著一管提前抽出的血液站在能量槽前，道，“這是從你身體抽出的血，只要它在，你肯定能找回身體，對不對”

    “你有什么要求”明昭問。

    須感覺得到自己傷害神木后觸犯的規(guī)則，身體被一點點從空間剝落，死亡的感覺開始降臨。她終于明白蘭因所說無法掙脫的原因了，原來她的身體和空間站，早就連接在一起了。她道，“巡游者即是無間界的看門人，對不對我不希望我的繼承人重復(fù)我的命運，想為她留一個自由的機會。如果她和你能在一起，會不會得到這個機會”

    明昭沒有回答，但須從他的沉默里得到了肯定的答復(fù)。她覺得用自己的命試探出這個答案來很不虧，后來的看門人可以此一點點摸索，最終找到自由之道。

    周臾有點無語，自己恐怕是在還沒出生的時候，莫名其妙就有了這個婚約，連選擇的機會也沒有。

    須溫柔地看著她，道，“那個時候，我差不多就要死了，他完全有機會立刻凍結(jié)空間，奪回血液重新制作身體。可不知為什么，他沒這樣做。大概是某種慈悲吧很奇怪，我能感覺到他的憐憫，同意了我荒唐的要求。可那之后，他并沒有將血收回去，而是丟去了人間界，誕生了顧明昭這個身體。”

    那個傻子。

    “我卻不能就這么放過他?！表毜?，“他和你在一起，只不過是同情我。沒有真正的愛，命運是不會糾纏在一起的。所以，還得有愛欲之心，讓他徹底墮落成人。”

    顧明昭眉心朱砂發(fā)出一點點微紅的光芒，似乎在掙扎，可被那蟲纏著，不能掙脫。

    “我把血悄悄分成兩半，一半給他，一半和著我的血用來養(yǎng)了蟲母。蟲母算是他身體的一部分”

    所以他著道了。

    第073章

    景光看著代表人間界的能量曲線逐漸變得平穩(wěn)起來， 手探入懷中， 摸出一顆銀白色的種子來。它已經(jīng)微微破口，露出里面兩片碧綠色的子葉輕輕搖晃，仿佛須在沖他招手。

    他還記得那一天，須貿(mào)然發(fā)動了計劃，拒絕了他和蘭因的幫忙，獨自將明昭困入了空間之中。他在外面心急如焚， 卻沒有辦法去她的身邊。等待折磨人心， 更可怕的是未知。他曉得在巡游者的眼中看門人只不過是工具而已， 需不需要更換只看有沒有違背那些可笑的規(guī)則。

    那是第一次有恐懼的感覺， 害怕須提起他的名字，更怕她湮滅。

    當(dāng)能量的變化到的時候， 昭示一切都到了尾聲。

    他滿頭大汗接通那邊來的通訊， 明昭的精神體冷冰冰地站在屏幕前， 而須已經(jīng)沒有了站立的力量。

    她有氣無力道，“請你作為我繼任者的監(jiān)護人，教導(dǎo)她空間的使用方法。為了避免她犯與我相同的罪，請你幫忙保管神木的種子，等到你認(rèn)可她的時候再給她?！?/br>
    在明昭的目光下，他無法做出任何反應(yīng)，只端著平時吊兒郎當(dāng)?shù)臉幼樱?nbsp;還在笑著。

    “從今天起， 這位明昭巡游者大人就是我繼任者的未婚夫了。”她又丟了一個霹靂， “你懂我的意思嗎”

    景光長久地看著她， 她道，“景光，我想讓你記住我。這樣的話，你會不會一輩子都恨我”

    他一個字都沒辦法說出來，胸口涌動的到底是恨還是其它什么東西，他不知道。只愣愣地看著她的身體一點點化成塵埃，飛揚在空間中，最后沒入了淺草中。

    明昭看他一眼，走入空間門，從他的門洞中出現(xiàn)，將那冰涼的種子放入他掌心。他說，“景光，這是她給你的機會，你好自為之?！?/br>
    景光后背升起涼意，知道自己的一切作為都逃不開巡游者的眼睛。他強笑道，“大人開玩笑了，又與我有何相干”

    明昭沒再說什么，反而離開。

    他跌坐在榻上，長久地看著因為缺乏繼承人被暫時凍結(jié)后呈現(xiàn)淡灰色的人間界空間站。

    后來周臾長大，臨危繼位，他沒有將種子交出來，明昭也沒提這件事?？伤溃麆σ呀?jīng)懸在自己頭頂上，隨時可能落下。

    這一次人間界空間的異變，到底是周臾在鬧鬼，還是須周臾聽明白了八卦的前因，大概便一個苦命的少女因禍得了個空間，過了千年爽爽的日子。又因愛而不得，所以矢志不渝地給對方找麻煩。

    只不過她不明白，須已經(jīng)達成了自己的目的，又為何會出現(xiàn)畢竟明昭愛不愛她，無關(guān)大局。

    須明白她臉上的疑惑，道，“臨死的時候求了明昭一件事，讓他保存了我一部分精神作為給你留遺言。契機便是空間站內(nèi)循環(huán)能量耗盡的，必須要種下種子的時候。條件是，如果景光將種子給你了，這部分精神便消失；如果他沒將種子給你，證明他將人間界作為吞噬的第一目標(biāo)，無論如何我要告知你真相。”

    “這么苦心積慮，到底是為我這個隔了幾百代的兒孫考慮，還是努力讓景光多活幾年”周臾道，“咱們都是自己人，在我面前就不必遮遮掩掩，直說吧?！?/br>
    須哈哈一笑，爾后慢慢收起笑容，看著遠(yuǎn)處迷惘的虛影，半晌道，“當(dāng)然，一方面是我真挺喜歡空間，是個好玩意，雖然有不自由的缺點，但也舍不得它沒了；其次，自己親身體驗過湮滅，知道它無可反抗。目前的景光，沒辦法和明昭抗衡。即使他整合整個未來界的全部力量，也不可以”

    “你的意思是，你的辦法”

    “當(dāng)然，將巡游者徹底拉下來，讓我們的命運成為他的命運。從此以后，他眼睛只看你，心里只有你，永遠(yuǎn)無法違背你?！?/br>
    周臾很不客氣道，“沒有考慮過我的想法嗎”

    須側(cè)頭看看明昭，“你不喜歡他嗎”

    周臾第一次被憋住了，還真沒辦法簡單說出不喜歡三個字來。她恨恨道，“你欺負(fù)人”

    須微微一笑，身體慢慢變淡，最后散落成為光點。周臾追上去，“別走啊，我還有好多問題要問”

    “周臾，這是你的空間，是你自己的命運。我給了你最好的條件，善用它，不要令我失望”須的聲音隨著光點消失，終成一片寂寥。

    周臾心急如焚，拼命掙扎，整個人便醒了過來。

    她翻身坐起，發(fā)現(xiàn)那八人畏懼地站在宮殿廊柱下方看她，而她所在之處，一片荒蕪，萬物無蹤。顧明昭平躺在一塊石板上，眉心的蟲紋已經(jīng)徹底將那朱砂吞噬，長相也發(fā)生了變化，從原本纖細(xì)的少年感變成了俊朗的青年。

    她緩緩走過去，原來，這才是他真正的樣子。

    天上的未來界依然繁忙如斯，飛船來往，鋼鐵崢嶸。景光，他端坐在云霄，手握她的神木種子，能不能體會須的苦心周臾無暇多想，躬身抱起顧明昭去了宮殿，將他平放在地板上。他的面容安詳，胸中心跳穩(wěn)健，可見是真的活著。

    “你可別死，你要死了我怎么搞景光那老東西那么會算計，我可干不贏他?！?/br>
    “就算是要死，也等放了我自由再死啊。”

    “不是說有你做大靠山，可以橫著走嗎男人就是靠不住，全都是騙子”

    “還說什么只要我想，我就是自由的。我倒是想了，自由了嗎你個混蛋”

    “在我面前天天裝腔作勢，搞不懂你在想什么?！?/br>
    “明明巡游者那么厲害，怎么還會被景光雷劈”

    “你說你到底被什么制約了”

    “是不是無間界里還有比你更厲害的東西”

    “我現(xiàn)在算是知道了，景光那時候肯定是恨不得劈死你，連累我跟著倒霉?！?/br>
    她一半抱怨一半心酸，避在旁邊的人只以為她瘋了，擔(dān)憂得不行，又不敢接近。

    周臾卻越說越來氣，干脆抓著他衣領(lǐng)將人拉起來，“之前還給我說什么要再出去看看，告訴你，這次要不老實全交待了，我就”

    卻說不下去了，因為眼淚落了下來。

    她抽抽鼻子，臉在他衣服上蹭了蹭，“我就不理你了?！?/br>
    顧明昭聽不見她的喜怒哀樂，也無法體會她此時復(fù)雜的滋味，一如以往的安靜。

    周臾苦笑一聲，緩緩站起來，走到了主機旁邊。

    剛才的變故太過突然，能量幾乎被耗光，只剩下可憐兮兮的八十萬。也就是說，連本月的遺產(chǎn)稅分期也無法承擔(dān)了。一夜回到解放前的感覺太差勁。

    目前的混亂，急需一個可靠的人幫忙。景光不能指望，只好去找女羅。

    她忍住心痛，耗費一萬點能量呼喚女羅，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這邊有許多個未接收的信息，正是女羅傳過來的。她有點不好的預(yù)感，不會是她這邊出事，女羅那邊也跟著倒霉了吧信號很快聯(lián)通，出現(xiàn)在她面前的卻是滿頭滿臉血污的一張胖臉。他狼狽地哄著懷里哭叫不止的嬰兒，哭叫道，“周臾，你可聯(lián)系我了，要再不來，我就真要死了。”

    “胖子”她不可置信道，“女羅呢”

    “女羅要死了?！彼橐?，一個大男人，哭得難看。他將手指向遠(yuǎn)處的樹林，果然有個血rou模糊的身影躺在溪邊，可惜之前茂盛的森林已經(jīng)衰敗，溪流也枯竭，根本無法修復(fù)他的傷。

    仿佛是感知到這邊的動靜，女羅的身體動了，艱難地站起來。

    周臾這才發(fā)現(xiàn)，他失了妖頭和鬼頭，只余孤零零的佛頭。至于六臂，幾乎粉碎，幸而雙腿完好，還能勉強站立行走。

    “女羅，你”

    胖子沖過去想攙他，卻無處下手。女羅避開他，艱難地沖她笑一笑，道，“看樣子，你也很慘啊。是著了景光的道兒，還是干什么了”

    “是須”

    “須啊”女羅有點懷念的樣子，“沒想到她能做到這種地步?！?/br>
    “沒時間廢話了。”女羅轉(zhuǎn)了話題，眼睛看著胖子懷中啼哭不已的嬰兒，道，“妖魔道即將湮滅，如果巡游者大人趕得及，還能阻止。不過我卻是活不了了?！?/br>
    周臾本能回頭，看看依然昏迷不醒的顧明昭，心被抓得緊緊的。

    “這是羅睺，我選定的繼任者，拜托你做他成年之前的監(jiān)護人，由胖子帶去人間界撫養(yǎng)?！彼麛鄶嗬m(xù)續(xù)噴出血來，從嘴角直流到胸膛，“妖魔道內(nèi)的三道高手被我殺得差不多了，可總有徒子徒孫遺漏，難免會找他麻煩。我會在湮滅前將妖魔道的空間站暫時封閉，剩余的能量轉(zhuǎn)給你作為保護他的費用”

    “女羅”周臾自己的事情還沒整理清楚，那邊卻又送來一大攤麻煩，有點慌神了。

    佛頭在此時還能保持冷靜，他雙眼似乎能穿透空間，道，“周臾，答應(yīng)我?！?/br>
    胖子跟著哭了兩聲，“答應(yīng)他吧。我在妖魔道這么久，好幾次都是他救我的，要不是他我真死了。你可不知道這邊，太可怕了”

    周臾唇有點抖

    “我還可以把空間神木”女羅繼續(xù)開口。

    她忙道，“女羅，我不是在敲詐你，你不必給我更多?！?/br>
    如果她收了他的神木，與景光何異

    女羅笑了，滿臉血污里似乎有佛光在閃耀，他道，“我馬上開啟空間門，將他們送過去請你一定要將他照顧好。”

    周臾第一次看人在生死之間掙扎，十分不忍心，想讓他歇口氣，可又知道他一泄勁兒恐怕便要斷氣。她抖著手，差點沒辦法按在槽中開門。

    一雙手從旁邊伸出來，堅定地抓著她按了下去。

    她抬頭，是顧明昭。他沒看她，反而盯著對面的女羅，側(cè)顏有點凜冽，他道，“你還能堅持多久”

    女羅得到了肯定的回復(fù)，又見到了巡游者，憋著的那口氣果然要散了。他身體似乎要軟倒，幸而胖子死命頂著才沒倒下去。他道，“總能等到你來。”

    “那你等著。”

    佛頭微微垂下，兩眼落在你小嬰兒臉上，充滿了慈悲的光芒。他想碰碰他，可滿手血污，只凌空收回來，淡淡道，“我總是不愿妖魔道湮滅的?！?/br>
    周臾呆呆地看著顧明昭，任由他握住自己的手在主機上cao作，制作了新的路牌，接收了十個億的能量點。又看著他打開空間門，門開，胖子夾帶著強烈的血腥氣滾出來，坐在地板上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