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jié)
他強忍著頭痛,一邊警戒著飛蟲,一邊撿起一顆玉石珠子。嗅了嗅味道,清淡的香氣吸入鼻中,疼痛果然減輕了許多。腦子里的蟲仿佛得到了安撫,再不掙扎,安分卻又不甘心地沉睡過去。 頭不痛,整個人清醒了很多,他背靠著墻壁,聽著周圍不斷傳來的慘叫,估摸這次帶回來的人,交待得差不多了。那些破體而出的蟲,將宿主和內院的工作人員禍害得差不多后,循著氣味聚集起來,環(huán)在林澤周圍,躍躍欲試。 林澤發(fā)現(xiàn),它們雖然貪婪,卻不敢接近自己三米之內。有好幾只控制不住食欲沖進來,卻在最后關頭放棄,發(fā)出焦躁的蟲鳴聲。他看看手里的玉石珠子,再看看石板上散落的幾顆沉香珠,心中一動,該是這些東西在保衛(wèi)他了。他試探著往前走,飛蟲后退一步;他撿起剩下的幾個珠子,飛蟲馬上調轉方向去啃噬遮天蔽日的鋼鐵護甲,想要沖出去享受美食。 他滋味復雜,這些護壁是為了保護蟲母而特別改建設置的機關,沒想到最后卻成為阻止蟲泛濫作惡的最后工具。他想了想,沿線著護壁走到一個角落,放下一顆沉香珠子,爾后轉向去另外的角落,又放下一顆。如此往復了四次,四角都放置了珠子,整個空間內立刻充滿了天香雋永的味道。飛蟲的活動立刻慢下來,啃噬鋼鐵的速度變慢。 有用,天香果然能抑制蟲的活動。 他在自己身上放置了一顆,將最后一顆安在了庭院的中央。爾后,他看著那些蟲,道,“來吧,咱們就試試誰堅持得更久?!?/br> 吳拾音混在人群里,有些無聊。 周圍都是不認識的人,縱然有嚴林的引薦,她也不知道如何與人迅速地熟悉起來。于是她將交換來的名片全塞包里,自去食案邊吃東西。等到夜色深沉,表演的隊伍上臺,有了音樂助興,大家都興奮起來。 她估摸著自己這邊沒事情可談,便想要離開,摸出手機給嚴林打電話告辭。 比較奇怪,信號很不好,撥了好幾次無法接通。便尋了一個服務員,幫忙尋找,她在原地等候。一刻鐘后,服務員回來,很抱歉地說嚴林去了內院談事情,無法聯(lián)系,還請她再等等。 她想了想,給嚴林發(fā)短信,只說擔心實驗室里還在培養(yǎng)的菌類,得回去看著,因此提前離開。沒等輸入完畢,空中突然響起一聲尖銳的爆裂聲,毫無預警的賓客被嚇了一跳,連音樂都停止下來,大家面面相覷。 立刻有招待客人的主管安慰,說這附近是郊區(qū),可能有人違規(guī)燃放煙花。 音樂又起,氣氛恢復正常。 吳拾音本能感覺不對,耳朵里有一種嗡嗡的聲音,吵得她心煩氣躁。她不能繼續(xù)等,留了一張字條交給服務生,拎了包包就要走。沒成想,半空再傳來一次更尖銳的聲音,這次根本無法用燃放煙花的理由忽悠過去,因為其烈度已經讓周圍的建筑和地面搖晃,震顫再一次震懾了全部人,片刻的安靜后是驚惶。 沒等主管們想出借口來,便見燈影里,里面重重院墻內升起三層樓高的鋼鐵蓋子,遮得嚴嚴實實。 “那是什么” “一個罩子” “籠子嗎要把咱們關起來的” “剛才那不是煙花吧沒味兒啊” “地震嗎” 交頭接耳,面色猶豫,好幾個開始聯(lián)系司機和助手準備離開。 “手機沒信號了?!?/br> “剛才電話就打不通了” “林家的人呢” “剛還在,現(xiàn)在都沒見了?!?/br> “第一次聲音的時候,我見好幾個往里面跑了?!?/br> “肯定是出事了吧” “這么大動靜,怕不簡單,不如” “呵呵,今天晚上已經盡興,告辭” 吳拾音順著人流往外走,聽著耳邊或高或低的談話聲,心有點慌張。大家在排隊等候出門的時候,身后一片嘈雜,之后是嚴林略帶嘶啞和急迫的聲音。他道,“請大家按照工作人員的指示,從花園側門和正門離開,之后沿著便道出小區(qū)門,不用特別在此處等車。實在抱歉,內院因為工人cao作失誤,出現(xiàn)了一些意外” 意外二字出口,一片小小的嘩然。 有關系親近的上前關切,有比較疏遠的拱拱手便走人,竟比剛才還要堵了起來。 嚴林拒絕寒暄,急迫地讓工作人員開門,疏通道路,此時又來了一次更大的聲音。不僅僅是圍墻,地面的抖動全部人都感覺到了。 幾聲尖叫起來,再也顧不得風度,小跑著向外散開。 吳拾音人瘦體弱,被沖開,摔到了草地上。她半爬到旁邊,脫了高跟鞋站起來,繞了半圈從花園小路追到嚴林身邊。他正神情嚴肅地拿了一個衛(wèi)星電話和人通信,對方的情況似乎也很緊急,赫然爭吵起來。她只聽見一連串快速的法語,噴槍一般沖出來。 嚴林也回過去一大段話,聲嘶力竭,然而對方已經掛斷了電話。 “老師”她道,“怎么了” 他赤紅著眼睛看她,里面的血絲慢慢膨脹著,仿佛蟲一般蠕動。 吳拾音被嚇到,退后兩步,“老師,你” 嚴林單手捂臉,“你快走?!?/br> “這到底,是怎么了” 一束燈打過來,落在嚴林的手背上。吳拾音眼睜睜看著他的血管從皮膚里凸出來,里面似乎有活物在動,爾后他慘叫一聲,跪倒在地上。她本能要去扶他,他卻一把將她推開,嘶啞道,“別管我,走” 說完,他用力撐起身體,踉踉蹌蹌地往內院走去。 吳拾音以為自己看錯了,他的背影里,似乎有有一個巨大的蟲影站了起來,死死地鉗住了他的頸項。 第076章 胖子被周臾一把推出空間, 趕緊將羅睺抱得緊緊的, 生怕環(huán)境改變讓好不容易安靜下來的他啼哭。 落腳的地方很陌生,既不是自然果蔬店,也不是倉庫,而是一個類似地宮的地方。他離開人間界不過幾個月時間,但投射到妖魔道便是兩三年。時間不長,但也不短, 足夠他見識海外仙山, 大陸遺蹤, 以及被女羅掀起來的腥風血雨。那些悍勇的原始部落, 通天徹地的修士,毀天滅地的大妖, 無一不超越人的想象。比較起來, 此刻的環(huán)境就不太夠看了。 羅睺果然張嘴要哭, 他忙捂住,小聲道,“我的祖宗,你別一直哭行不行現(xiàn)在咱們安全了,好吃的也給你吃了,就乖乖睡覺啊?!?/br> 緊接著,空氣一點扭曲, 周臾也出現(xiàn)了。 她環(huán)視四周, 道, “跟我走。” “老大, 這是哪兒發(fā)生什么事了”胖子踢到了一具尸體,定睛一看,白骨累累。他嚇了一跳,“什么時候咱們人間界跟妖魔道一樣命不值錢了還有空間呢不是說要湮滅” “少廢話?!敝荇那椴缓?,不想說話。 從景光手里將種子弄回來后,周臾二話沒說,直接將它拋去了深坑里,然后覆上泥土。那玩意確實神奇,沾了土后便立刻發(fā)芽抽枝,眼見著一個巴掌大小的樹芽兒冒了出來,原本被蟲母攪亂而搞出來的裂縫居然開始彌補。此時若從虛空中看,必然是有一小小的根開始生長,將能量源源不絕地吸入空間中。 她松了一口氣,心中的大石頭落地,終于算是保住了一條小命。 雖然她借了須和明昭的名頭,將景光給唬住了,可若景光也狠起來,恐怕先慫的還是她。幸而利用須將他激怒,令他無法思考下,再用須的話做了誘餌。如此,也算是沒有辜負須對自己的信任吧可想到這個,她對明昭就不滿起來。這家伙,到底在想些什么,為什么明明知道自己被人算計得慘,居然還放任而且在這種緊要關頭,先跑去保妖魔道了,對她這所謂最重要的人間道一點也不在意。等他回來,什么都不說,必然要先揍一頓才能解氣。 周臾預料到了蟲母消失可能會出大事,可沒料到現(xiàn)場會如此凄慘。地上好幾句掙扎狀態(tài)的尸體,周圍密布的能量場和蟲網全部消失,蟲尊散發(fā)出各種詭異的氣息來。現(xiàn)在空間正值修復,繼續(xù)能量救急,她也就不講究起來,將入眼之處但凡有點能量的東西都吸進空間,一股腦全丟能量槽里回收。 胖子貓腰上去,道,“老大,別收那些破爛玩意了,你快出來看看,天都被蓋上了?!?/br> 果然沒有一絲光線,只聽見翅膀高速震蕩的聲音。 “乖乖,鐵蓋遮天,哪家這么牛叉,大手筆呀?!彼袊@著想出去,周臾一把拽著他,“等等,我出去看看?!?/br> 胖子聽話,站在她后面,一點也沒有被女人護著的羞愧。出去轉了一圈,也算是長了見識,妖魔道里生物的兇殘程度,和性別無關。那些撩袖子拔劍便砍的女人,比男人兇悍多了。 周臾試探著用意念力,沒了蟲母作怪,果然又順利起來。她在眼睛上密布了一層,漆黑的環(huán)境慢慢變得亮起來。這就是之前進入的院子,樹木和建筑完好,只四壁和頂上多了厚鋼板的罩子,四角上和正中間有微微的光芒,空氣里淡淡的甜香氣。半空中,七八只拳頭大小的各色飛蟲,沖著一個幾乎要破損的缺口攻擊。 蟲 她詫異地看著那些化為了實體的生物,完全沒有當日林澤的卵孵化時那種美感,全身帶著濃厚的血腥氣。 出事了。 她二話不說,走出去,又見院子的樹叢下有人微弱的呼吸聲。林澤盤腿坐在石板上,兩手緊緊握拳抵在太陽xue,似乎在忍耐極大的痛苦。她揚手,意念力甩出來,那些蟲被拉住,連哀嚎都沒來得及發(fā)出便被處理掉了。她道,“林澤,怎么回事” 林澤的精神已經頻臨崩潰,雖然有天香在壓制疼痛,但終究無法控制蟲。腦子里的痛越來越厲害,意識慢慢迷糊,甚至能清晰聽見腦子里卵破裂的聲音。不得不承認,到了這個時候,他心里想的人是周臾。如果她在,如果早點做出選擇,結果會不會不一樣可是她不見了,連同那個無所不能的顧明昭,希望便被徹底帶走。 周圍的鐵蓋子幾乎也要堅持不住,但愿他爭取到足夠的時間讓外面的人疏散??蓢懒直凰叱鋈チ?,如果他腦子里的蟲也破體了呢簡直不敢繼續(xù)想下去絕望中,周臾的聲音如同天籟一般傳來,他用力睜開眼睛,卻什么都看不見。 “看樣子,是蟲卵失控了。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取卵,你要同意就點點頭,不同意我走人了?!彼穆曇羧缤找粯永溆玻伤麉s從里面聽出了溫暖的味道,不由自主點了點頭。 周臾用意念力將林澤的頭包裹起來,強行從中拉出一個已經半孵化半實體化的金翅蝶來,略看一眼后毫不猶豫地丟進空間。她看看面色蒼白幾乎沒了半條命的林澤,道,“解釋一下,現(xiàn)在什么情況” 他深吸一口氣,虛弱道,“蟲母和你們消失后,以它為基礎構建的防護系統(tǒng)全崩潰了,卵沒了控制,全部實體化破體而出。而且,它們” “它們吃人?!彼纯搓幱袄锏狗娜擞?,指指頭頂,“這蓋子又是怎么回事” “擔心蟲飛出去禍害,所以啟動了最終防御。”他垂著頭,苦笑一聲,“沒想到為了保護蟲母修建的東西,最后居然” 她勾了勾嘴角道,“原來,你也是會做正確的選擇嘛?!?/br> 林澤聞言,驚詫地看著她,她卻已經走到墻邊察看,道,“別愣著,這里面的蟲已經收拾掉了,趕緊開門,看看外面怎么樣了?!?/br> 他艱難地站起來,然而手腳無力。 胖子認命地單手抱羅睺,對他伸出一只手,道,“我叫陽文亮,周臾的朋友?!?/br> 整個內院被鐵盒子扣得嚴嚴實實,連蟲都無法自由出入,卻莫名多了個陽文亮。林澤默了一下,爾后失笑,現(xiàn)在已經這樣的狀況,還有什么好計較的呢再說,周臾突然消失又出現(xiàn),本事從來不一般,別說多個人,多個世界出來也不奇怪了。他抓著陽文亮的友誼之手,用力站起來,動作略大,拉扯了他懷里的襁褓,嬰兒不舒服地扭動了一下,似乎又要哭。 他瞥了一眼,卻見嬰兒眉心似乎有什么東西動了一下,皮張開,露出一線金光。 陽文亮立刻如做賊一樣,將襁褓邊上的布拉過去將他的小臉蛋蓋了起來,爾后干笑一聲,“給他畫了個妝” 明顯當人是白癡的說辭,林澤當沒看見也沒聽到,畢竟他家里也剛因為蟲母鬧出禍事來。這世界,還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在干什么呢趕緊滾過來”周臾不耐煩了,在考慮要不要徒手踹門。 林澤趕緊過去,被胖子半頂著走,在墻壁上按了幾下后,整個維護結構慢慢收攏,重新縮成圍墻的樣子。外面的喧囂立刻傳了過來,包括男女的尖叫,甚至有血腥的味道。 間或有怪物他要死了之類的聲音傳來。林澤立刻道,“周臾,是嚴林,他” 不用他提示,周臾自然發(fā)現(xiàn)了不妥當。在她的眼睛里,外面燈火輝煌的花園,居然飄蕩著一只巨大的黑色蟲影,有點類似蜜蜂的樣子,已經張開了口器,似乎要吃什么一般。 顧不得研究蟲的狀態(tài)對不對,她飛快地跑過去,穿越重重花障,終于發(fā)現(xiàn)跌倒在石板路上的吳拾音。她沖過去,一把揮開她面前的蟲爪,順手扯著那東西往空間里塞,只幾秒鐘的功夫,一切歸為平靜。蟲影散開,露出一枚被蟲網層層包裹的繭狀物來。她第一次看見這樣的東西,走過去,想要伸手摸摸。 “里面是嚴老師”吳拾音臉上滿是眼淚,“剛才好奇怪,他影子里出現(xiàn)蟲一樣的怪物,要掐他,他讓我走,我沒來得及,那東西要吃我。是嚴老師跟它斗了好久,結果被弄成這樣子。周臾,你有沒有辦法救救他請你一定要救救他,如果不是他,我肯定” 林澤從后面跟了上來,不可置信地看著那繭,呆了一下,爾后瘋狂地跑過去,手足無措道,“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 周臾看他兩眼血紅,整個人崩潰的狀態(tài),道,“我沒發(fā)現(xiàn)外面有其它蟲的味道,只要處理了” “不可以”他扭頭沖她高聲道,“他肯定還是活的,你不是有辦法取繭玉嗎能不能將他也取出來”二話不說,直接跪下,“只要你能讓他活著,做牛做馬,隨你差遣?!?/br> 她話沒說完,其實本意也是要試試能不能用意念力將繭打開。她看看周圍人已經逃得差不多,再看看他徹底平俯在地上的樣子,想了想。 胖子氣喘吁吁跟著跑過來,艸了一聲后,道,“這啥玩意呢” 林澤俯得更低,道,“求你” 周臾嘆一口氣,想想須布置了幾百年,費勁地從天人身體里取出蟲來,用自己和明昭的血養(yǎng)了,又找了這么個林家做寄主。轉轉悠悠幾百年,造了不知道多少的孽,才走成今天這樣子。雖然她也被牽連其中,但也被動享受了好處,再看看他們事發(fā)時候的處理,至少算是沒讓事態(tài)往糟糕的方向發(fā)展。她便什么都沒說,走過去,手落在繭子上,蟲網便以rou眼可見的速度一層層消失,最終落出被吸成人干的嚴林。 “老師”吳拾音捂嘴叫了一聲。 林澤爬起來,接著他,再不肯放開。 周臾將手指放在他鼻端,呼吸微弱,并且有越來越弱的架勢。意念力探入他腦中,一部分的的腦子已經消失不見了,可見他能堅持到現(xiàn)在,完全是意志力的作用。 “林澤,他的腦被啃了一部分,趕緊送醫(yī)院吧” 林澤嗚咽著,想將他抱起來。嚴林大約是解了痛苦,微微睜開眼睛,見是他,十分欣慰。林澤低頭,將臉埋在他手中,隱約喊出了一聲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