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找他，所以我信他回來了。你猜，如果他回來了，會在哪里”

    千藝抬頭看飛船的主控系統(tǒng)，有智腦的存在，便極有可能被跟蹤。

    龍驤看她一眼，目視前方，“廢區(qū)不是好地方，你做好心理準備?！?/br>
    千藝以為自己已經(jīng)做好了心里準備，可落地后還是被嚇了半死。游蕩半個大陸的沙塵暴，堆得比山高的垃圾，垃圾山和山之間混雜的小鎮(zhèn)，無時無刻不發(fā)生的搶劫、背叛和拋棄。

    龍驤只帶了一箱樣品落地，直接找了片區(qū)老大交易，談好了價錢，卻差點被黑吃黑。兩人摸出武器開干，殺得滿身淋漓才逃出生天，回船后慶幸命大。

    “我們壞了規(guī)矩，他們只找中間人做生意?！?/br>
    “那”

    “會賺得少，而且同樣會被黑吃黑。”龍驤開船離開，“我想要更多的消息，靠中間商沒辦法。”

    話雖然這樣說，但局面很難打開，特別是兩人身上強烈的學(xué)院風(fēng)，光鮮的衣著和粉白的面皮。所有人都認為他們出來玩的少爺小姐，要不然就是釣魚的餌。直到有一天，一個浪人直接道，“我們不直接和六區(qū)的人做生意，你有貨，最好換個身份?！?/br>
    龍驤和千藝只好觀察浪人和傭兵們的打扮，換了破爛衣服，留起胡子，皮膚曬得黝黑，行走坐臥姿勢全改。如此，終于做了第一筆生意，有了一個合作伙伴。

    “貨不錯，下次再來。”那浪人收了貨，給出了自己的聯(lián)絡(luò)號。

    收了能量石，龍驤請千藝吃了一頓烤rou，啤酒喝得半醉的時候，他迷蒙著眼睛，“千藝，我們一定要將廢區(qū)的每顆垃圾星都走遍。”

    千藝想問為什么，他死死掐著她的手，“不然，我不會甘心。”

    “千藝，千藝，一定要每個垃圾星都去，知道嗎”

    她點頭，沈致遠無路可去，除了垃圾星。

    生意開始正常下來，特別是打退了幾波想占便宜的浪人，又干死了一條海盜船后。大家都知道在傾倒區(qū)邊緣活躍著一對從軍校退學(xué)的精英大盜夫妻，他們什么生意都做，不怕違法，不怕背德，不怕死。

    千藝跑熟了幾個垃圾星，開始了第一次煩躁，“怎么一點跡象也沒有。”

    “耐心一點，咱們現(xiàn)在跑的已經(jīng)算好了?！?/br>
    “算好土匪橫行，流落，小孩子被丟在山下沒人養(yǎng)，這樣還算好”

    “至少有咱們這樣的人冒險跑過去做生意，更里面的垃圾星，沒人敢去。我怕你去了一次，就不敢去第二次”

    果然，千藝第一次去就吐了。

    她不敢相信滿身腐rou，野獸一般啃噬同類的是人。她道，“這樣的星球，還有什么好救的呢”

    “這是放棄的結(jié)果，他們已經(jīng)不能被稱呼為人了。如果六區(qū)淪落，早晚也會變成這個樣子，你怕嗎”

    千藝身體顫抖，不敢說自己不怕。

    怎么會變成這個樣子呢

    沈致遠在放棄他們這少數(shù)人的時候，是不是參考了曾經(jīng)被放棄的廢區(qū)千藝生病了，有生來第一次，高燒四十度，躺床上起不來。龍驤給她冰敷，喂她吃藥，整夜抱著她，“你不要害怕，我會陪著你。我們還有沈致遠，還有周臾，他們會幫我們的。你要相信，一定要相信”

    病一直沒好，纏綿一個月，瘦了二十斤，仿佛骨架。

    龍驤心痛，一個人承擔(dān)了全部工作。

    直到某天，被人探出虛弱處，龍驤獨身去交易卻差點被殺死，最后關(guān)頭千藝醒悟，開了船去將那人的基地轟上天。

    她抱著龍驤大哭，“我認命，這一輩子就該這么過?！?/br>
    龍驤抱著她，痛得說不出話來。

    有浪人來傳消息，說最近有幾個垃圾星在收高價能量礦，如果缺錢的話可以去賺一筆。龍驤覺得奇怪，從來是垃圾星的人用能量礦換糧食，什么時候反過來了“突然出了一個悍匪，壟斷了一個垃圾星的航路，進出的人都得給他交保護費。不知道他在里面干了什么缺德事，不過已經(jīng)有人報六區(qū)去了。那幾個垃圾星好像屬于朱家，垃圾傾倒權(quán)賣了后就沒管過，這次應(yīng)該也不會管”

    龍驤有心去看看，船還沒到那邊卻打了起來。本來就十分冷清的航路遭受損失，變得更凄慘，連補給站都給打沒了，這下更沒人敢去了。

    浪人道，“沒生意了，起碼得荒半年，等人把補給站修好了才行?！?/br>
    “要是一直修不好呢”

    “修不好就算了唄?！崩巳藷o所謂道，“反正那邊垃圾已經(jīng)倒了很多，堆不下了，換地方比修補給站便宜?！?/br>
    千藝不放心，對龍驤道，“那我更要去瞧瞧了。”

    “沒補給站，只有用能源礦來填了?！?/br>
    她摸出父親給的文件，“我有?！?/br>
    龍驤看了一眼，半晌道，“大概就是為了這種時候準備的?！?/br>
    千藝回六區(qū)，從銀行里提出一小半的標準能源礦，苦笑道，“恐怕?lián)尾粔蛞话倌甑幕ㄙM”

    “別擔(dān)心，我們會掙回來的。”

    龍驤的船抵達被封閉的第一個垃圾星時，去下面逛了一個多周，沒發(fā)現(xiàn)任何異常；去第二個垃圾星，還沒進大氣層便被發(fā)現(xiàn)。正擔(dān)心被驅(qū)趕的時候，卻被客客氣氣迎了進去。出來一個大絡(luò)腮胡的男子，叫風(fēng)老二的，說是這星星上的老大，他問，“要不要做生意”

    千藝一口回絕，兩人要走。

    “走也得吃頓飯啊。”

    風(fēng)老二招待了白面饅頭和清炒的雜燴蔬菜。

    吃晚飯，他一抹嘴，“如何”

    龍驤指著饅頭和菜問，“哪里來的”

    “你只說怎么樣”

    “饅頭很苦，不怎么樣。菜不錯，和六區(qū)里面自產(chǎn)的也差不多了。”千藝客觀道，“補給站還沒修好，哪里走的貨”

    “想要嗎”他問，“別人都不敢來，就你們敢是來玩命的還是來做生意的”

    “當然是做生意?！?/br>
    “殺頭的買賣有人干，虧本的生意沒人做。沒了補給站，靠你們自己來回，一趟消耗的能量石是多少生意能掙得回來不說老實話”風(fēng)老二冷笑一聲，招手，立刻上來許多人，將兩人給圍起來。

    千藝馬上啟動飛船的自動程序，武器對準基地，道，“那就同歸于盡。”

    “還要你們辦事，死不死的多不吉利”一個清亮的女音從里面?zhèn)鞒鰜怼?/br>
    她兩眼慢慢睜大，不可置信地轉(zhuǎn)頭，周臾從門后轉(zhuǎn)出來，笑瞇瞇地看著她。她招招手，“千藝，你好呀。黑了，瘦了，第一眼差點沒認出來?！?/br>
    周臾討厭夏天，特別是植被不夠豐盛的戈壁。早晨沒太陽的時候，冷得穿棉襖，中午太陽高掛的時候，熱得她想打人。唯二的好消息，麥子收了，風(fēng)老二把這個行星剩下的幾艘飛船全霸占了。

    沈致遠要用人，沒讓他殺人，給被搶了船的人送了麥種和草籽過去。又把自家基地現(xiàn)狀拍了照片看，道，“想要良田嗎別干海盜了，換種田吧，能有飯吃?！?/br>
    一棒子把人抽得半死，一根胡蘿卜又把人的心高高吊起。

    風(fēng)老二春風(fēng)得意，干脆干了一票大的，把和六區(qū)的通路斷了。手下看不明白，他得意洋洋道，“老子好不容易得了點兒好東西，不能悄咪咪發(fā)展起來，難道現(xiàn)在就被人搶走嗎你個瓜貨”

    手下想不明白，“可這幾個垃圾星是有主的啊，弄好了，被人收回去怎么辦”

    “怎么辦”他道，“老子封航的時候還有人敢來，都是不要命的。就先用他們來搞這些事唄”

    周臾聽了他的陳述，大力夸獎道，“你想得很好，我也是這么認為的。不過，要沒人來怎么辦畢竟是窮鄉(xiāng)僻壤”

    風(fēng)老二抓了抓頭，不曉得該怎么辦。因此，兄弟們說有人來的時候，他立刻親自把人接了進來，然后把周臾叫過來。

    看看，就算是窮鄉(xiāng)僻壤，起碼也是有用的。

    第131章

    龍驤留在垃圾傾倒區(qū)， 千藝回了第六區(qū)中央?yún)^(qū)， 重新約見父母族老。

    “你是認真的嗎”父親難解地看著她。

    她點頭，道，“六區(qū)的主腦還在自動運行，雖然中央主腦礙于規(guī)則沒辦法直接插手六區(qū)事務(wù)，但我和龍驤這樣上了黑名單的人永遠都不會有光明的前景。家族不得不驅(qū)逐我們，軍校也不能承認我們的存在， 因為給六區(qū)帶來巨大的損失， 找不到體面的工作?！彼ь^認真道， “從法理上， 我們被人道毀滅了?！?/br>
    父親沒有點頭，但知道她說的是真話。在主腦的管理體制下， 無論信用、經(jīng)濟或者榮耀點數(shù)超出平均線下， 所享受的社會資源和福利會越來越少， 最終墮落為法律上存在但生活里卻看不到的幽靈人口，被稱呼為失格者。大多數(shù)依靠政府的救濟生活，少部分不甘于此的人干脆放棄身份成為浪人或者定居在垃圾星上。他給她大量的能量石，便希望她能擺脫這樣的命運。

    “但我不認為一輩子會這樣過?！彼龍远ǖ溃艾F(xiàn)在的六區(qū)并不完全屬于我們，我們需要一個真正完全屬于我們的領(lǐng)地。永遠不會驅(qū)逐，永遠接納所有， 承認一切人的存在”

    “我已經(jīng)不能再為你做什么了。”

    “請父親說服族老們， 投資我吧。”她仰起下巴， “我想要幾個垃圾星。”

    “垃圾星”父親面色大變， “那上面除了垃圾，只有變異人。討生活是迫不得己，可”

    “請幫我聯(lián)系朱家，買下屬于他們的三顆垃圾星?！彼?，“現(xiàn)在行星上的自然環(huán)境在崩潰，垃圾傾倒也幾乎滿了，最近航道也被封鎖。朱家捏在手里只會繳納昂貴的稅金。我聽說最近他們有意出手，但是沒人接手。請父親幫忙辦理這些事情，并且”

    “不要問為什么?！?/br>
    父親沒多說什么，沉默地看著自己的女兒。距離最后一次見面一年多，自己驕傲自信的女兒，在中央軍校里名列前茅的女兒，自薦主動去人間界的女兒，沒有被驅(qū)逐的生活打垮。她的皮膚便得黑黃，但眼睛里的光彩耀人。她找到了自己今后要做的事情，作為一個父親，作為沈致遠潛伏計劃提出人的家族，他必然全力支持。

    他點點頭，表示同意。

    千藝不多話，起身道，“那我走了，還得去一趟龍家。希望他們?nèi)缒阋话愫谜f服”

    然而龍家不如千家順利，在獲知她的來意后，即使給出了龍驤的親筆信，那邊也客客氣氣將她送出門，道，“為了這件事整個家族信用被降級，目前還要想辦法應(yīng)付來自中央主腦的間接審查，最近兩年來全部跨區(qū)訪問的申請被駁回。失去一個兒子和福利已經(jīng)是足夠大的教訓(xùn)，現(xiàn)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如何奪回，而不是拿能量石去投資沒有效益的垃圾星?！?/br>
    說完后，那邊又道，“廢區(qū)的深處病毒肆意，隔離措施又不夠，早晚會傳染到垃圾星。你呀，不要賭氣”

    千藝恭恭敬敬地鞠躬離開，沒有解釋更多。

    之后她借著軍校生的身份聯(lián)系多位校友、朋友，有不接電聯(lián)的，有接了后簡單三兩句打發(fā)的，有不接電聯(lián)也不回復(fù)然而直接轉(zhuǎn)賬給錢的。她收了錢感覺十分心酸，但卻將這些錢一筆筆記錄下來，并且寫了感謝信。這種缺錢的時候，肯給錢的，無論多少都是一筆助力。她不可因為自己的面子，拒絕或者生氣。

    如此盤亙月余，沒有任何好消息傳來。她呆不住，每天開了智腦查看直播排行榜，研究社群聚落和熱度。然而民眾的熱點轉(zhuǎn)移雖然有跡可循，但憑她個人的力量無法左右?；炝艘欢螘r間后，偶然點入了隱藏板塊，發(fā)現(xiàn)了許多和她同樣經(jīng)歷卻不知為何的人。

    “出生的時候給的資質(zhì)是軍校，可入學(xué)后發(fā)現(xiàn)對打仗沒有興趣，偶然經(jīng)朋友介紹愛上了演戲。課余時間做了兼職，可能是心思不在正職上，不管做得多好也無法升遷?，F(xiàn)在面臨困境，如果徹底放棄軍職，將得不到好的雇傭；如果放棄演戲，心里也不愿意；要維持現(xiàn)狀的話，一輩子都沒辦法升遷了?！?/br>
    “樓上的，主腦判定了你的前途在職業(yè)軍人，居然敢擅自兼職。你膽子好大，會被扣默認信用分的”

    “信用分比別人少，升職會慢，工資也低。”

    “其實我和樓上的情況差不多，考上了醫(yī)大，但是一直想上戰(zhàn)場。做了軍醫(yī)，發(fā)覺還是當機甲士過癮?！?/br>
    “沒天才的本事卻有天才的心。大多數(shù)人一輩子能干好一個職業(yè)很不錯了，居然三心二意，主腦不收拾你們收拾誰呢”

    “這不太公平吧，雖然心不在本職，但也沒比別人干得差，憑什么得不到公平的待遇”

    “本版就是為了同道人有個說話的地方，大家多寬容。其實最深刻的畏懼是怕到老了之后回想這一生，既沒有為自己愛的事業(yè)付出過，卻也不喜歡從事了一生的職業(yè)，不是嗎”

    “這就算好了，更可怕的是還要因為不夠盡心而被壓制，對不對”

    “發(fā)現(xiàn)了嗎周圍五十周歲以上，沒有晉升管理崗的人，他們?nèi)ツ睦锪恕?/br>
    “這么一說，好像是真的哎?！?/br>
    “五十周歲嗎正是壯年，掌權(quán)的時候呢”

    “小商販、浪人、曠工、修理工”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