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承認(rèn)，受她吸引是不爭的事實。但他和她，不合適。他們確實不該再有更深入的交往。

    所以他給自己定下一條規(guī)矩：以后和她保持適當(dāng)距離，除了開會每天和她說話不要超過五句。

    他默默回想了一下剛剛和她的對話。真奇怪，和她之間的對話，一句一句，他記得居然清清楚楚，一個字都不會錯。

    他和她一共說了八句話。超標(biāo)百分之六十。

    超太多了。

    心底一道無聲嘆息化成一團(tuán)氣從鼻子噴出去。他啟動車子，踩油門加速。

    他想他今天破壞自己新建的內(nèi)心秩序了，以后得要注意。

    十一月里的幾天，天氣突然降溫，凍裂了嘉樂遠(yuǎn)辦公樓的水管。水管壞掉之后，電路也出現(xiàn)了問題。董蘭震怒，自己的公司就是做裝修的，可辦公樓的水電路居然這么不堪一擊。

    等氣溫回暖一些后，董蘭干脆決定趁著刨墻修管道，把整個公司都重新裝一遍，裝得豪華大氣上檔次，裝出擬上公司該有的氣派風(fēng)范。于是大家都擠到了一個很亂很破舊的小樓去辦公。

    小樓辦公環(huán)境實在不太好，任炎和董蘭商量了一下，決定把辦公地點暫時搬到力通證券去，他從公司申請了一個中等會議室給大家做盡調(diào)用。

    董蘭對此無異議，還專門派人開了輛商務(wù)車把公司底稿的復(fù)印件拉到了力通證券。

    楚千淼開始了在力通證券坐班的時間。嘉樂遠(yuǎn)這個項目目前處于輔導(dǎo)期，這期間的工作內(nèi)容除了完成輔導(dǎo)相關(guān)工作，就是通過更詳盡的盡職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公司存在的問題、并解決掉這些問題。

    楚千淼到力通證券的第一天，她覺得這么近水樓臺的，她見到任炎的面得相當(dāng)?shù)剌p易。但一整個上午她卻并沒有看到任炎。直到快午休時，任炎到會議室里來晃了一圈。

    楚千淼看他從會議室外推門進(jìn)來，忽然就有點高興。她也不明白為什么會有點高興。那感覺就像她買了票去看f4的演唱會，坐在臺下等好久，f4終于肯上臺給她瞧見了。瞧見他們那一瞬的激動很沒理由，但讓人想尖叫。

    她是在空間有限的會議室里，不是在恢弘壯觀的舞臺下，所以尖叫的程度被弱化了，她只是騰地站起來，高高興興地叫了聲：“任總！”

    任炎淡淡瞥她一眼，公式化地答應(yīng)了一聲“嗯”，又問了句：“還習(xí)慣嗎？”

    楚千淼笑瞇瞇地：“任總我不是第一次來力通！”

    任炎又瞥她一眼，一時沒想到能回給她的話似的，挪走眼神。

    他敲敲秦謙宇的桌面，告訴他：“中午訂飯吧，給我?guī)б环??！鳖D了頓，“訂對面大廈的日料?！?/br>
    吩咐完他就出去了。

    楚千淼攢了一嘴的彩虹屁沒來得及釋放，她最愛吃力通對面大廈的日料。

    她只好對秦謙宇說：“秦哥，你們對面大廈的日料是我來力通的向往和動力，我愛它！”

    秦謙宇一邊找日料店訂餐電話一邊說：“我們都知道你愛它，這不，任總讓訂呢么。不只你愛它，我們也愛它，一份外賣一百八，吃進(jìn)嘴的那不是飯那是錢?！?/br>
    外賣被送來了，楚千淼和秦謙宇他們四個人在會議室里開了餐。任炎在他自己辦公室里吃。楚千淼這一頓吃得特別細(xì)嚼慢咽，好半天都沒吃完。秦謙宇忍不住問她：“千淼，你牙疼?。俊?/br>
    楚千淼：“……”

    她以前知道日料外賣有點貴，但不知道這么貴，她在律所的加班餐不過是一頓15元的麗華快餐。但之前在力通加班任炎讓訂餐，問大家想吃什么，她就說想吃日料。任炎也不猶豫，就讓秦謙宇定。

    她現(xiàn)在才知道，任炎冷著臉是冷著臉，對材料的時候損她歸損她，但他倒是從來沒虧著她這張嘴。

    她回秦謙宇：“我多嚼兩口，爭取把一百八的外賣吃出三百六的價值來，這樣我不就多掙了一百八么。”

    秦謙宇被她逗得直樂。

    吃過午飯，任炎又過來了一趟。

    他告訴秦謙宇：“幫我從網(wǎng)上訂張高鐵票?！?/br>
    等他交代完時間地點，秦謙宇對他說：“任總，還需要你的身份證號?！?/br>
    任炎說：“我回辦公室用手機(jī)發(fā)給你?！?/br>
    秦謙宇：“其實您訂票也直接在微信上告訴我就行?！?/br>
    他說完莫名感覺任炎好像瞪了他一眼。

    任炎出了會議室。

    楚千淼抻著脖子看著會議室玻璃墻外，任炎已經(jīng)走回他的辦公室。

    她問秦謙宇：“任總要出差??？”

    秦謙宇告訴她：“嗯，任總得去另外一個項目上開中介協(xié)調(diào)會?！?/br>
    楚千淼：“他不會用手機(jī)訂票??？”

    秦謙宇表情夸張：“可不！他連微信紅包怎么發(fā)都是現(xiàn)學(xué)的！”

    楚千淼咂舌：“太老干部了！羨慕！我要是有這上不好網(wǎng)的本事，每年的雙十一過完也不至于傾家蕩產(chǎn)！”

    正說著，任炎又推門進(jìn)來了。

    他手里拿著張紙，上面有一串?dāng)?shù)字，是他的身份證號。他把紙放到秦謙宇旁邊，放下得還仿佛很有儀式感。

    楚千淼想任炎看起來也是個有點叛逆小情緒的領(lǐng)導(dǎo)呢，秦謙宇越說他可以在微信上發(fā)，不用特意走一趟，他就偏要特意走一趟。

    她想著想著就覺得挺有意思，嘴角就彎了起來。

    任炎一抬頭，出其不意點了她的名字：“楚千淼，笑什么呢。”

    楚千淼：“??？” 她趕緊拍出彩虹屁，“任總我這嘴看到可親可敬的人自己就會彎，我猜它剛才是故意吸引你的注意力，好對你說：中午飯?zhí)贸粤?，謝謝任總破費，謝謝任總體恤！”

    她身后是一整排的玻璃窗，陽光直直地垂進(jìn)屋子里，把她包圍起來，讓她閃著光似的，明眸皓齒笑語嫣然。

    任炎看了她兩眼，沒應(yīng)她的話，轉(zhuǎn)身出去了。一出去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這趟離開得草率了，他還有要叮囑的事沒來得及說。都讓她紅口白牙給笑的。

    他又一次推門進(jìn)去，聽到秦謙宇正在對楚千淼說：“千淼我是真服你這張嘴，你要是想哄誰，絕對能把人哄迷糊了！我看任總剛才就有點迷糊?！?/br>
    他背對著門口，沒看到任炎又推門進(jìn)來。

    任炎走過去照著他后腦勺兜了一巴掌：“你跟誰學(xué)的，越來越貧？嗯？”

    秦謙宇捂著后腦勺沖楚千淼擠咕眼，怪她不通風(fēng)報信。

    楚千淼覺得很冤，心說你們領(lǐng)導(dǎo)上來神出鬼沒那勁兒，跟天外飛仙似的，誰也別想躲過‘一背后說話就被任炎發(fā)現(xiàn)’的詛咒好么。

    任炎開始交代秦謙宇，這幾天他不在，秦謙宇都該干些什么，整理出哪些材料來發(fā)給他。

    交代完了，他忽然抬頭：“楚千淼?！?/br>
    他又叫了一聲楚千淼。

    “到！”楚千淼應(yīng)激答到。

    任炎沉吟了一下，說：“我不在的時候，不要理隔壁部門的負(fù)責(zé)人闞輕舟，他說話沒譜，容易給人下套?！?/br>
    “好嘞！”楚千淼有一種突然收到關(guān)懷的感覺。

    這句話說完，任炎又走了。這回他是徹底走了，沒再呼呼噠噠地過來玩開門關(guān)門。

    秦謙宇確定了他不會再回來，才敢和其他三人孫伊盧仲爾王思安他們共鳴吐槽：

    “我去！我剛才聽錯了嗎？沒有對不對！任總他背后評價了老闞對不對！”

    “我去！這是任總第一次背后評價別人吧？”

    “我去！我要給另外那個項目的傻子們發(fā)微信，告訴他們我們擁有了任總的第一次，他們可比不了我們了！”

    “我去！有生之年??！活久見??！”

    楚千淼有點懵，問秦謙宇剛剛發(fā)生了什么。秦謙宇簡言之地告訴她：任總從來不背后說人不好的話，盡管這個人確實不咋地，他也不說。但剛才他說隔壁老闞了。

    不知怎么，楚千淼聽了這話心里像有好多小噴泉拱出來，嘩嘩啦啦地往她心上灑水花，灌溉得她一顆心濕漉漉沉甸甸的。

    楚千淼下午去茶水間給大家泡了杯茶，回到會議室她挨個端給大家。

    端到秦謙宇那里時，她眼神一滑，看到了寫著任炎身份證的那張紙。

    她一下就捕捉到了任炎的生日信息。

    居然就在下周。

    楚千淼點著那張紙，對秦謙宇說：“秦哥你看！”

    秦謙宇扭頭一看，“呦”了一聲：“下周任總生日嘿！還是你們女人細(xì)心，我訂完票都沒注意到！”

    楚千淼往桌面上一架胳膊肘，彎著腰，臉上浮起鬼道道，沖秦謙宇說：“這是任總?cè)畾q生日吧？三十而立，人生節(jié)點，這可是個大生日??！”

    她引導(dǎo)了秦謙宇的情緒，秦謙宇立刻說：“可不是，尤其對我們男人來說，這是人生節(jié)點，這生日得好好過才是！”

    孫伊接話：“那要不，咱們給任總辦個而立生日會？”

    盧仲爾和王思安全都附和：“好啊好?。　?/br>
    秦謙宇一皺眉：“想辦我倒是想的，但問題是，我們給他辦了，他也不會來吧？你們想想就任總以往一貫的做派，他有可能出來參加聚會嗎！”

    孫伊盧仲爾王思安都嘆了口氣。

    是的，他不會來。所以到時候只會有一種情況：他們一群出席聚會的人給缺席聚會的人辦聚會慶祝生日。

    楚千淼出聲了：“他不來也會給大家的趴體報銷的吧？”

    秦謙宇聞聲眼一亮：“那肯定會！”

    楚千淼：“那還給他辦不辦生日慶祝趴？”

    秦謙宇孫伊他們四個齊齊點頭：“辦！”

    秦謙宇特別高興地說：“他不來吃吃喝喝，我們可以替他多吃多喝嘛！到時候十二點一到，我們把他照片擺上，一起給他鞠躬說生日快樂，完美！”

    大家隨后都沉浸在開趴開在哪吃什么喝什么的討論中。而楚千淼想的是，任炎真的不會親自出席他自己的生日趴嗎？

    任炎出差四天，四天后他回到北京。他是中午回來的，沒有去公司，直接回了家。

    第二天是他的生日，為他慶祝生日的趴體開在了當(dāng)天晚上。

    下了班，秦謙宇給任炎打電話，說：任總，明天是您生日，我們幾個給您準(zhǔn)備了一個熱烈又盛大的生日趴，主意點子都是千淼出的，肯定叫您特開心，您賞臉來出席一下您自己的生日趴唄？

    毫不出他所料，任炎先是謝謝他們有心了，然后說：“你們玩吧，我就不去了，吃喝都開發(fā)票，回頭走我的賬給你們報銷。”

    秦謙宇掛斷電話，一臉“你們看我說什么來著”的表情：“任總不來！”

    孫伊攤攤手，略有一點沮喪地對楚千淼說：“你看，咱們一群熱臉呢，都吸引不了任總的冷屁股過來貼一貼?！?/br>
    楚千淼磨磨后槽牙，說：“我再叫一遍試試！”

    其他人給她打氣，認(rèn)為根據(jù)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原理，任炎有可能會賞楚千淼的熱臉一個冷屁股也說不定。

    楚千淼壯士斷腕般撥了號，電話一通她就倒豆子似的說：“歪？學(xué)長，你說巧不巧，今天也是我生日呢！你說咱倆這得多大的緣分呀！學(xué)長你出來??？我們一起過生日唄！”

    秦謙宇他們死命給她送大拇指，對于她張嘴就能胡謅八扯的本事給予極大的表揚和肯定。

    但任炎一句話就讓楚千淼石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