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煙并沒有馬上回答我的問題，而是看著我。他的眼睛在黑夜里有點發(fā)亮，那眼神有股說不出的奇怪。就好像，如果我不說話，他會一直這么看著我。

    劉佳歡低咳了一聲，小喜馬上關切地問：“姐你怎么了？哪不舒服？”

    劉佳歡搖頭，偷偷地看著半煙。

    半煙終于說：“因為那位董老師，那時看你的眼神特別狠，我擔心他會傷害你。”

    “?。俊蔽腋幽髌涿?。

    半煙的性格有多冷淡高傲，我可是領教過的。他會因為陌生人對我的一個兇狠的眼神，而去調(diào)查他，實在有點超出我的想象。我問：“我記得你那時跟著我，只不過是為了抓到九越靈，為什么要擔心我？”

    九越靈突然陰陽怪氣地插話過來：“他那時當然不關心你。可后來他想起你來了，所以你的每一件事他都會關心。他可以對全世界都冷淡，卻不會對你冷淡?！?/br>
    半煙有些氣惱地看向他：“九越靈，你話太多了?！?/br>
    黑暗中我感覺到，九越靈好像冷冷地笑了一下。是那種徹骨的冷笑，就好像我第一次遇見他時，所散出來的那種冷。

    我突然沒有了再問的念頭。

    半煙和九越靈肯定有天大的事情瞞著我，我以前還覺得是我不問所以他們不說。但這個時候我終于意識到，就算我開口求他們，他們也不會把事情告訴我的。

    劉佳歡問我們：“你們到底在說什么??？難道半煙也失去過記憶？”

    九越靈和半煙都懶得開口，我只好轉開話題說：“小歡小喜，要不我們?nèi)フ叶蠋熃柘鹿ぞ甙?？?/br>
    這句話說出來，劉佳歡也就沒有繼續(xù)問下去了。

    “好啊?！边@對姐妹都點頭同意，表示沒有任何異意。

    本來我們?nèi)齻€女孩去就行了，但我擔心半煙和九越靈兩個人獨處，一言不和又會打起來。所以我問：“九越靈，你能不能和我們一起去？”

    九越靈問：“小七為什么要我去？”

    “萬一又遇到像莊述那種變態(tài)的人，我們幾個女孩要怎么辦？你陪我去嘛，我害怕?！?/br>
    我說到最后，語氣里都帶了點撒嬌的味道，九越靈湊到我面前笑了：“既然小七開口，為夫自然要保護好妻子。走吧。”

    小樹林跟圖書館離得很近，我們很快就走到了圖書館。董老師正在里面收拾一些散亂的，看樣子就要關圖書館了。

    我很快對董老師說明來意，董老師的眼睛透過鏡片看著我，語氣古怪地問：“天都黑了，你們?yōu)槭裁催€在學校逗留？借這些工具來做什么？”

    我不可能對董老師說實話，只好哀求他：“董老師，我們真的只是借來用一會，很快就還，不會耽誤你很長時間的?！?/br>
    董老師可不是這么好唬弄的，他認真的看了看我們幾個，最后又把視線定格在我的臉上。

    他慢慢開口：“曼天星同學，你最近頻頻在圖書館出現(xiàn)，我知道你在找東西。今天晚上，你是不是找到那樣東西了？”

    這位董老師倒是挺細心的。他會懷疑我，肯定是闖到休息室被他撞到的那件事。

    我勉強笑道，“是啊，已經(jīng)找到了。就在小樹林里，所以想跟你借工具?！?/br>
    我話剛說完，發(fā)現(xiàn)董老師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他扶了扶眼睛，一直在深呼吸。我以為他不會再借工具給我們了。

    可是，就在我們打算離開的時候，他說：“你們先等一下，我去取工具?！?/br>
    沒一會兒，董老師就把工具拿出來了。有鏟，揪，鋤頭，木錘，還有一些我喊不上名稱的。我當時的感覺是，哇工具好全啊，董老師一個圖書管理員，為什么會藏那么多工具？

    把工具遞給我們后，董老師說：“曼天星同學，我能不能和你們一起去？”

    我一驚趕緊說，“不用了，我們自己就能搞定?！?/br>
    董老師似乎已經(jīng)下定決心了，固執(zhí)地說：“我一定要跟你們?nèi)?。如果能親眼確認是她，我就算是死也瞑目了?！?/br>
    我很吃驚地問：“原來，你一直都知道我在找什么？”

    董老師也不遮掩，直接地告訴我：“那天你在圖書館留宿，然后對我說你昨晚在地獄過夜。我那時就隱隱猜到你是不是見到了白馨?！?/br>
    我連忙問：“你也知道白馨的事？”

    “我也夢到過她，她叫我替她報仇。她讓我替她報仇，卻沒有說兇手是誰，也不肯原諒我。”

    董老師悲傷的語氣，讓我隱隱有些懷疑，難道董老師跟白馨之間，有什么不明不白的關系？白馨失蹤之前不是來過圖書館嗎？當時被劉佳歡碰見了。也許跟白馨見面的人就是董老師，后來不小心又被莊述撞破，所以才會惹到發(fā)狂發(fā)怒以至于殺人泄憤？

    天，這個猜測簡直太恐怖太臟了。

    我趕緊搖搖頭不再深想，對董老師說：“既然你已經(jīng)知道我們今天是來找白馨的，那你就跟我們一起去吧?！?/br>
    董老師點點頭，什么話也沒說，就和我們一起往小樹林走過去。

    半煙正蹲在那棵齊可上吊自殺的樹下面，在查看著什么。聽到我們走路的聲音，他看向我們，對于董老師的出現(xiàn)，他卻好像一點也不意外。

    董老師卻很意外地問：“年輕人，你怎么會在這里？”

    半煙說：“我陪小七來的?！?/br>
    董老師“哦”了一聲，對于誰是小七，他一點也不關心。我留意過他，他雖然表現(xiàn)裝得很鎮(zhèn)定，其實一直在緊緊握住拳頭，剛剛從圖書館走過來的時候，他的腳步也很急促，好像在拼命追趕什么似的。

    他跟白馨，到底是什么關系？

    “我們開始吧。”我說，“小歡，你來負責照明。如果害怕，就閉著眼睛。小喜你去把風，有什么動靜，馬上喊一聲?！?/br>
    小喜和小歡同時點頭，對我的安排沒有意見。

    其實把不把風都無所謂。齊可在小樹林里自殺，現(xiàn)在誰還敢在夜里來小樹林？我想到以前那些情侶可能靠在這棵樹上談情說愛，心底忍不住地覺得發(fā)毛。

    董老師呆呆地看著那棵樹，然后又呆呆地看我們開始朝樹根開始挖。

    過了一會，他的肩膀終于控制不住地開始抖起來。

    “你們要挖的東西，就在樹底下嗎？樹底下……是白馨的尸身嗎？”董老師說這話時，嘴角是顫抖的，話都說不完整。

    由于剛剛的那些懷疑，我對董老師的印象有點并，所以沒有回應他。

    倒是劉佳歡應了一聲：“九越靈說白馨的尸體就埋在樹底下，應該沒錯的。”

    董老師頓時腳一軟，跪倒在地上。

    我集中精神幫忙，沒空去理會他。劉佳歡嚇了一跳，想去扶他。

    可是董老師卻像一灘爛泥似的賴在地上，劉佳歡試了幾次扶不起來，只好作罷。

    九越靈和半煙雖然不對盤，但合作起來倒是挺有默契的，沒一會，就把樹根挖出一個大洞來。

    “埋得太深了?！卑霟熣f。

    九越靈很輕松地說：“沒關系，我們繼續(xù)挖。相信合我們倆人之力，天亮之前把根挖出來根本沒難度?！?/br>
    我站在樹旁，除了時不時幫忙遞一下工具，其實也幫不上什么忙。

    夜越來越深，有個學校的保衛(wèi)員過來巡查。董老師勉強提起精神迎上去應付他，說是帶幾個學生在這里研究一下小樹林的地形。

    保衛(wèi)員說：“原來是董老師??？那你們可得小心點，前幾天這里才死過人?！彼烙嫲盐覀儺敵闪颂诫U份子，叮囑幾句后，就走了。

    夜越來越靜，樹洞越挖越深，都挖了有三四米深，可還是沒見半塊骨頭。

    我忍不住問：“九越靈，你是不是弄錯了？也許白馨不在這棵樹下面，要不再查一下，是不是埋到別的樹下面了？”

    九越靈搖頭：“不會錯，我們繼續(xù)挖。”

    夜更深了，小樹林里只剩下一些蟲子的鳴叫聲，還有樹葉的沙沙聲。我們大家都沒再說話，只是小心翼翼地吸著氣。

    我知道大家心頭都很沉重。

    終于，九越靈說：“挖到了！”

    我一聽連害怕都忘記了，連忙沖過去看。

    尸骨差不多埋了有五米深，那棵樹種在尸體上面，樹根都穿過了尸骨。包括身體上的肋骨，頭骨，眼眶，口鼻，所有有孔的地方，都有樹根鉆了進去?；驕\或深，把尸骨牢牢地壓在樹底下。

    這種畫面，看著就好像那棵樹以尸骨為盆，不斷地往上生成，而尸骨則被越埋越深。

    “當年應該是有人挖好坑，把白馨埋好后，再把一棵樹移種到她的尸身上面來，所以尸體被樹根越壓越深了?！?/br>
    能想出這種辦法的人，除了有足夠冷酷的心態(tài)，還得有很靈活的頭腦。可惜了，莊述長得一表人才，還是海歸派，怎么干出這種惡事來了？

    我們所有人都沉默地看著這個場景。

    董老師突然跳下坑里，不顧那些腐敗的泥味，也不顧尸骨的駭人狀態(tài)，他做出一個擁抱的動作，想抱起那副尸骨。奈何尸骨連著樹身，他根本抱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