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氣得要命，又不敢大聲說話，怕惹來旁人的目光。

    但盡管我小聲說話，方小杰的姨媽還是注意到了我。

    她問我：“這位老師，你是小杰的班主任嗎？你是不是來勸小杰回學(xué)校讀書的？”

    “啊，對?！蔽矣仓^皮說：“學(xué)校對孩子的教育非常重視，等學(xué)校一開學(xué)，你們一定要帶著孩子回去報名。小杰的成績挺好的，年紀這么小就休學(xué)多可惜?！?/br>
    一個謊話說出來，就得有無數(shù)個謊言來圓。我突然明白這句話的重量，實在是太難了。

    好在我說到后面，已經(jīng)越來越順溜了。

    方小杰的姨媽不停地說：“是，是，我明白了，我們一定會帶小杰去報名的。謝謝曼老師?！?/br>
    九越靈陰森森地旁邊說：“你，立即跟我回去。”

    我看了眼半身鬼，還想說什么。

    九越靈說：“別人的家事，你摻和什么勁？讓她自己解決?！?/br>
    半身鬼很快對我說：“小丫頭，你已經(jīng)救了小杰一回。老太婆我很感激，你跟九殿下走吧，剩下的事我自己來解決?！?/br>
    我想了想，九越靈說的也對。

    別人的家事，我還是別管太多了。

    臨走的時候，我聽到小杰姨媽苦苦地哀求方順：“姐夫，你一個人照顧孩子不方便，小杰就送到我家來吧。你放心，我不需要你給生活費，小杰養(yǎng)大后還是你的兒子，給你養(yǎng)老送終?！?/br>
    “你詛咒我?。俊狈巾樒ζΦ貞?yīng)：“想要我兒子？可以?！彼L聲音說：“三十萬拿來到，兒子馬上歸你?！?/br>
    小杰姨媽震驚地說：“我哪有那么多錢？”

    方順說：“沒錢你還想要我兒子？”

    小杰姨媽悲傷地說：“我只是想替jiejie照顧好小杰?！?/br>
    方順的聲音又大起來：“你搞清狀況，現(xiàn)在是我老婆死了，又不是我死了。我就照顧不好兒子嗎？你少在那里打主意了，我告訴你，如果我肯撒手，輕輕松松幾十萬，多的是人肯買我兒子?！?/br>
    小杰姨媽頓時也激動起來：“你這混帳東西！這是一個爸爸該說的話嗎？”

    “老子愛怎么說話，什么時候輪到你這個小姨子來管了？”

    他們越吵越厲害，終于有醫(yī)院的職員出面阻止，搬出醫(yī)院禁止吵鬧的規(guī)定，他們才算勉強斂了脾氣。

    我忍不住回過頭去看了一眼。

    方小杰縮在床角，連頭都不敢抬起來，小身板直發(fā)抖。

    真可憐。

    “同情心泛濫了？”九越靈冷冷地看著我：“沒能力去解決的事情，還想充英雄。”

    我終于發(fā)火，“九越靈你怎么回事？從一見面就處處針對我？我做什么對不起你的事了？”

    “你別跟他犯掘?！卑霟煹吐晫ξ艺f：“發(fā)現(xiàn)你不在家，他都要急瘋了。蘇白的出現(xiàn)，對你的生命威脅很大，我和九越靈一樣，都擔(dān)心壞了?！?/br>
    蘇白出現(xiàn)，怎么就會威脅到我了？

    我奇怪地問：“那個蘇之白，前世跟我什么仇什么怨？我是殺了他父母還是搶了他的情人？為什么你們好像這么怕他接近我？”

    “小曼同學(xué)，這個笑話一點都不好笑?！?/br>
    我們剛出了門診部的大門，這個聲音突然傳進耳朵，把我嚇了一大跳。

    扭頭看過去，蘇白正站在門外那排樹后面，臉上的表情是說不出的詭異。

    九越靈臉色更不好了，“蘇白，你鬼鬼祟祟跟著我們，想干什么？”

    我覺得九越靈不但渾身陰冷，還充斥著一股很重的戾氣。仿佛蘇白說一句不合意的話，他會立即扭斷蘇白的脖子。

    蘇白很坦然地說：“我聽說小曼同學(xué)不見了，九殿下找得著急，我跟來看看。”

    我看到蘇白，立即想起他帶我們?nèi)デf述家地下鬼窩的情景。

    我問他：“蘇白，你之前帶我們?nèi)デf述家，好像要給我們看什么東西嗎？現(xiàn)在能給我看看嗎？”

    “不能?！碧K白很簡明地說：“九殿下已經(jīng)看過，你如果感興趣，可以問問他。”

    真沒意思。

    他們這群人，無端闖進我的世界，還整天裝神弄鬼的玩神秘。讓我知道一點點，卻不肯完完全全地告訴我真相，太沒勁了。

    如果我是個急性子，肯定早被他們的遮遮掩掩給憋死了。

    九越靈對我說：“回去。你爺爺在家很著急。其他事，你少知道更好?！?/br>
    我無奈地說：“那就走吧?！?/br>
    蘇白說：“我送你們回去吧?！?/br>
    他朝前抬抬下巴，那輛黑色的轎車停在不遠處。

    “也好。”半煙首先說：“這么晚，估計很難攔到車?！?/br>
    我想了想，九越靈和半煙都這么厲害，就算蘇白想害人，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而且，有免費的車，不坐白不坐。

    意外的是九越靈也沒有反對，我們幾個很快坐進了蘇白的車。

    蘇白一邊開著車，一邊說：“九殿下，半煙，你為什么不能跟小曼同學(xué)解釋一下？我和小曼同學(xué)前世根本沒有仇?！?/br>
    我一激靈，趕緊豎起耳朵。

    九越靈似乎連跟他說話都不屑，摟著我的肩膀閉著眼睛好像睡著了。

    半煙接了話題：“蘇之白，既然沒有仇。你為什么要追著小七到這一世來？你為什么要害她？”

    蘇白說：“半煙，你不也跟小曼同學(xué)沒仇嗎？你不也追到這一世來了嗎？再說，你怎么就認定我會害小曼同學(xué)？”

    半煙的語氣開始有點不確定：“那惠美玉的事？”

    “那件事還真的與我無關(guān)?！碧K白說：“我也想救小曼同學(xué)的。但如果有人非得讓小曼同學(xué)死一次，以我現(xiàn)在的能力，根本阻止不了?！?/br>
    九越靈豁然睜開眼睛。

    蘇白說：“九殿下，是不是截中你的痛腳了？”

    從九越靈跟蘇白見面開始，我就覺察到了，這倆人肯定有仇，有大仇。他們只要一語不合就劍拔弩張，恨不得立即開打。

    這種狀態(tài)倒有點像半煙跟九越靈最初的相處模式。

    車廂里頓時陷入一種古怪的沉默里。

    我身旁的九越靈，渾身都是讓人難以靠近的生冷氣息。

    我忍不住說：“蘇先生，你這句話是什么意思？如果沒搞清楚狀況，還是別亂說話。”

    “這得問九殿下?！碧K白突然回過頭朝我笑了一下，“小曼同學(xué)，不要總是拿這種充滿敵意的語氣跟我說話嘛。記得明月新嗎？我可是替你教訓(xùn)過他們的?！?/br>
    這個事九越靈早就告訴過我了，感激什么的我覺得沒必要。我只是不明白蘇白為什么要這么做而已。

    我張了張嘴巴，故意問：“那些紙錢是你弄出來的？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蘇白點點頭，“自然是為了替你教訓(xùn)他們。敢對你指手劃腳，就得付出代價?！?/br>
    我虛偽地笑：“那真是太感謝你了。”

    明月新付出的代價是，生意更忙賺得越來越多罷了。

    蘇白問：“你不感激我嗎？”

    跟他講話很費勁，不但要猜他的意思，而且他還能故意忽略別人的怒氣。

    我干脆也學(xué)九越靈，靠著椅靠閉上眼睛。原本只想閉目養(yǎng)神的，沒想到我靠著靠著，居然睡著了。

    迷迷糊糊間，感覺九越靈抱著我下了車。

    我熟悉他懷抱的溫度，所以也就沒抗拒，任由他抱著我進了屋。

    一沾到枕頭，我就睡得越發(fā)地沉了。

    等到醒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不但換了身衣服，還好像渾身清爽洗過澡的樣子。

    九越靈坐在床邊盯著我。

    我騰地一下坐起來，抱著薄被子瞪他，“你怎么還在這里？我的衣服怎么換了？”

    “連孩子都有了，還給我裝害羞?！本旁届`的臉色不好看，“老實交待，昨天晚上為什么偷偷跑出去？那家醫(yī)院很危險，你為什么避開我們自己溜了進去？”

    我努努嘴，在心里說，如果我能信任你們，就不用去醫(yī)院找那么恐怖的鬼來問話了。

    但腹誹完，我又想起九越靈好像能聽到心聲，所以什么都不敢再想，順手拿起床頭柜的木梳梳頭做掩飾。

    上次那個木梳斷掉之后，新買回來的這個梳子，怎么用都感覺不太順手。

    我想把頭發(fā)綁起來，可是額頭上又有那礙眼的往生印。我胡亂地梳了幾下，就把梳子往柜子上丟了。

    真是讓人泄氣。

    為什么我的人生會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懷鬼胎就算了，愛上九越靈這只鬼王我認了。可是為什么，要把我的生活攪得亂七八糟的？現(xiàn)在更離譜，居然還冒出個什么有前世仇的蘇白來。

    半煙說的什么聞人聽雪蘇之白，到底是什么意思？聽雪聽雪，我怎么感覺這個詞，好像在哪里聽到過一樣。

    我在那想得入神，九越靈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小七，我問你話呢，認真回答我?！?/br>
    “我就是對那只半身鬼感覺到好奇怎么了？她一個老人家，被切了腳還被切了頭，我就想知道她發(fā)生過什么事。我就是好奇心重，行不行？我剛剛問你的問題你都沒有回答我，我的衣服怎么換了？誰讓你給我換衣服的?！?/br>
    我的聲音充滿賭氣的味道，九越靈愣了下，突然敲我的額頭，“長脾氣了是不是？不老實交待問題，還敢跟我先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