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解地問：“既然位置飄忽，為什么一定要從這個房間查起？”

    半煙把洗手間的門推開，示意我進來。

    他神秘兮兮的，弄得我都有點緊張了。我放輕腳步跟進去，見半煙拿出劍對著洗手臺上的鏡子虛空劃開。

    然后——

    啊?。?！

    我放聲尖叫。

    鏡子里竟然沒有我的臉，而是出現(xiàn)一張蒼白的，濺滿血液的臉。它沒有頭發(fā)，緊緊閉著眼睛。鼻子被壓到跟臉的平整位置，看起來就像被生生壓在鏡子跟墻壁之間。

    我的尖叫聲一出，鏡子里面的人突然睜開眼睛，滿臉扭曲地盯著我。它同樣蒼白的雙手在鏡壁上上下下地抓扯，發(fā)出尖銳的，類似刀片劃過上玻璃的聲音。

    “它在干什么？”我躲在半煙后面，想看不敢想的問：“為什么鏡子里面會有只鬼？”

    “它在向我們求救。”半煙拿出一張不知道是什么東西的符紙，念了幾句我聽不懂的咒語之后，迅速地貼在鏡片上面。

    我感覺到整個洗手間都在晃動，白織燈一閃一閃的，看起來隨便都要滅掉。

    鏡子開出幾條裂縫，里面的鬼似乎更加躁動不安，那種尖銳的聲音越發(fā)地刺耳。

    我的牙齒都有點麻了。

    “小七，把你的一滴血給我。”

    半煙說著拉過我的手，用針刺破手指，很快取出一滴血。

    我看到他把那滴血彈到符紙上面。

    一道身影從鏡子里面竄出來，落在了角落里。

    它看起來很害怕的樣子，整個縮在角落里，渾身在抖。

    但我覺得自己更害怕，驚魂未定地問，“半煙，為什么要用我的血？”

    “別怕，只是一滴普通的血。”半煙說：“我沒有料到對方施加的咒語這么厲害，只能借你的血來破。剛剛情況太緊急，沒來得及跟你解釋?！?/br>
    “沒關(guān)系?！蔽艺f，“可是我們現(xiàn)在是來找鬼孩子，你把這只不知道是哪道的冤魂弄出來，做什么？”

    半煙說：“小七別著急，很快就能知道這只鬼魂有沒有作用?！?/br>
    鏡子鬼扭頭看向我們，但似乎害怕我們，很快又別開臉。

    我下意識離那只鏡子鬼遠遠地，聽到半煙問它：“你叫什么名字？為什么會被困在鏡子里面？”

    半煙的問題讓鏡子鬼抖得更厲害了，不肯說話。

    “如果不回答問題，那就回鏡子里面好好呆著吧。”

    所以說，不管人跟鬼都是怕強硬的。

    半煙這句充滿威脅的話一出口，鏡子鬼立刻把臉轉(zhuǎn)向半煙，但又很快地縮回墻壁那邊。

    它背對著我們說：“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被困在這里。我住院的時候是癌癥晚期，早就知道自己會死的。只是沒想到，有天醒來，就發(fā)現(xiàn)自己在鏡子里面?！?/br>
    這把聲音很陽光，聽起來是個少年。

    “我每天每夜看著這么多生病住院的人進進出出。他們對著我，總是照出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辩R子鬼繼續(xù)說：“我以為這里是地獄?！?/br>
    “你在這里呆了多久？”我忍不住問：“你認得我嗎？幾個月前我也在這病房里面住過?！?/br>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鏡子里面呆了多久。我不能走動，除了住進這個病房的病人，我都沒有見過其他能移動的東西，根本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辩R子鬼扭頭看了看我，說：“不過我認得你，你叫曼天星?！?/br>
    天啊，它居然連我的名字都知道？

    我小聲問半煙：“聽說鬼魂如果在陽間逗留太久，會慢慢變成孤魂野鬼，并且喪失記憶?？蔀槭裁催@個醫(yī)院里的鬼，記憶好像都挺清晰的？之前那個失去頭跟雙腿的老婆婆也是這樣，記得所有的事情。”

    半煙低聲說了句：“這個醫(yī)院的確有點邪門，回頭我再查查原因?！?/br>
    我們之間在悄悄談話，那只鏡子鬼就時不時地扭頭看我們，然后又飛快地把臉轉(zhuǎn)回墻壁那邊。

    它很緊張。

    半煙問：“一年多以前，你有沒有見過一個大肚子的女人進了這個房間？？”

    鏡子鬼點頭。

    我很疑惑，這里不是科產(chǎn)，大肚子的女人為什么會來這里？

    半煙繼續(xù)問：“詳細經(jīng)過是怎么樣的？”

    鏡子鬼告訴我們：“有天晚上，我看到一個大肚子的女人走進這個洗手間。她看起來有點神智不清，走路像在神游。她在這個洗手間里把孩子生了下來，就游魂似地離開了。”

    “后來呢？”

    “她在醫(yī)院生孩子，卻沒有一個護士或醫(yī)生發(fā)現(xiàn)?！辩R子鬼很老實，詳細地說：“沒過多久，她就跑到這里找了一圈，像個瘋子似的，還用手指去挖墻角。后來，我聽到這個病房的人在議論，說女人因為找不到孩子跳樓自殺了?！?/br>
    是朱穎嗎？

    她自己跑到七樓來生孩子，為什么都不記得？

    “那個孩子呢？”我問：“被誰抱走了？”

    鏡子鬼說：“孩子生下來的時候沒有哭聲，應(yīng)該是個死胎。它被一個奇怪的男人抱走了。那男人穿著普通的衣服，瘦得像竹桿一樣，應(yīng)該不是醫(yī)院里的職員?！?/br>
    我感覺小腳那里好像有什么東西在爬，低頭一看，嚇得頭發(fā)都差點豎起來。

    那只馬桶小鬼不知道什么時候，從哪爬出來。正趴伏在地面上，小小的手抓住我腳踝那里，仰著那張血rou模糊的臉喊：mama。

    我朝后退幾步。

    可是小鬼兒緊緊抓住我的腳不放，小身體跟著我移動，嘴里還在不停地喊mama。

    “半煙?！蔽殷@恐地說：“快救我?！?/br>
    “別害怕，它并不能傷害你?！卑霟熣f：“不要讓小鬼跑了，我去把朱穎找來?！?/br>
    “你別走?！蔽易プ“霟煹氖?，“我不要一個人呆在這里?！?/br>
    “你身上有比它們都強的靈力?！卑霟熣f：“它們傷不到你?！?/br>
    半煙說走就走，留下我跟兩只鬼呆在一起。

    他肯定是故意的，因為我不聽話，所以公報私仇！！

    就在這時，我感覺到一股冰冷的氣息在慢慢朝我靠近。

    小鬼兒雖然仍然緊緊抓住我的腳踝，但它好像在害怕。那只躲在墻角里的鏡子鬼，更加抖得像要散架一樣。

    我緊緊閉上眼睛。

    要不要這么倒霉？這洗手間里面有一個人加兩只鬼，已經(jīng)很擠了，什么東西還要進來？

    那股氣息朝我越靠越近，我突然覺得這種冷空氣有點熟悉。

    心里一喜，是九越靈嗎？

    就算九越靈也是只鬼，就算我跟他在鬧別扭，但這種時候，有個熟悉的人在身邊，總會比較安心。

    但睜開眼睛，我看到一張青白色的臉，眼睛向上吊著，舌頭還伸出嘴巴老長的。

    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驚恐到一種麻木的詭異地步，氣得大聲問：“你又是什么鬼？”

    “不好玩?！蹦侵磺喟啄樥{(diào)皮地說著話，把舌頭收回嘴巴里，眼睛也恢復(fù)正常的樣子。

    露出青秀溫柔的五觀。

    很漂亮的一個女孩。

    是沈萌！

    沈萌微微地笑：“跟你開個玩笑，那么兇。”

    我驚訝地問：“沈護士怎么會是你？你剛剛……”

    那怪異的動作到底是啥意思？

    沈萌笑了，嘴角兩邊有兩個挺深的小梨窩，超美的。

    “沈萌只是我的另外一個名字?！鄙蛎瘸疑斐鍪郑骸拔医辛悱?。小七，久違了?！?/br>
    又來一個認識我的？

    我沒跟她握手，呆呆地問：“你是什么人？怎么會認識我？”

    不對，是認識聞人聽雪，我根本不是小七。

    “你沒有發(fā)現(xiàn)我的名字里面，有一個你心上人的字嗎？”

    “靈瓏？”我下意識問。

    雖然這兩個字都是字面上的“靈”，但零瓏好像能看到我說的是哪個靈。她湊到我耳邊小聲地說：“我是雨字頭的零。我求過閻帝的，把字改成跟九越靈的靈一樣，可是閻帝不準(zhǔn)，說什么名字不能隨便亂改。老古董?！?/br>
    閻帝？？

    她居然敢用這種語氣說閻王爺？

    我抖著肩膀問：“你是什么級別的鬼？”

    零瓏瞪著水靈靈的眼睛問：“小七，你怎么變膽小了？我只是閻帝身邊的侍女，沒有級別?！?/br>
    是她？

    半身鬼說過，是閻帝身邊的侍女派她來嚇我的。

    我的害怕頓時轉(zhuǎn)化為蹭蹭怒火：“我跟你有什么仇什么怨，為什么要找些鬼來嚇我？”

    “什么仇什么怨嗎？”零瓏咬著手指頭，一臉天真地看著我：“你搶了我最心愛的九越靈，你說我們什么仇什么怨？”

    一個樂正代云還不夠，又來一個？

    我不知道是氣到了還是吃醋了，連那只小鬼還在抓著我的腳踝都忘記。我叉著腰說：“首先，九越靈不是一件物體，不是我說搶就能搶走的。其次，是九越靈先招惹我的，你別亂發(fā)子彈?！?/br>
    “你現(xiàn)在是在向我示威嗎？”零瓏仍然笑，嘴邊兩個小梨窩越發(fā)地迷人。

    “我不喜歡示威?！蔽覛鉀_沖地說：“你有什么怨氣直接去找九越靈。找我這個沒有能力反抗的普通人，算怎樣？”

    “脾氣怎么還是這么臭？”零瓏嗔怪地說：“現(xiàn)在你的不漂亮，還一點也不溫柔，九越靈到底用哪只眼睛看上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