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抓緊俞瞬齊的手臂，大聲說：“不！你什么都不要想?，F(xiàn)在，你立即馬上跟我回去?！?/br>
    俞瞬齊慢慢推開我的手，他的表情很冷靜。

    寧靜地注視著我半響，他低聲說：“這個小土堆，其實就是我的墳?zāi)箤Σ粚Γ渴潜砀绨盐衣衿饋淼?。我已?jīng)死了對不對？天星姐，你不要再騙我了。我都已經(jīng)全部想起來了?！?/br>
    可能是因為害怕吧，又可能是因為難受，俞瞬齊的五觀有些扭曲，肯定是承受了很大的痛苦。

    “不對！”我搖頭，重新抓住他的手臂：“你是活生生的！俞瞬齊你不要再胡思亂想，你認真地聽我說，我現(xiàn)在抓得住你。你的體溫是暖的，你要吃飯睡覺，你跟正常人類是一樣的，你怎么會死了呢？你這種想法太荒唐了！”

    俞瞬齊難過地說：“可是，我的雙手都被砍掉了。你還怎么抓得住我的手臂？”

    俞瞬齊剛說完，他的手臂就變成了透明的。他整個人都以一種看得見的速度，慢慢變得虛無透明。

    我的手握空了，再也沒能抓到他的手臂。那一瞬間，我的心很慌很慌。我覺得，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我忽略了。

    那是什么事呢？

    為什么看到俞瞬齊消失，我的心會這么痛這么恐懼？

    “天星姐，我是不是該走了？”俞瞬齊迷茫地看看自己消失的身體，又看向我：“我是不是早都應(yīng)該消失的？你說的那些吃飯睡覺，我都不可能擁有了對不對？”

    “不！”我極力想挽留俞瞬齊，想盡辦法地說：“你不是還有心愿沒有完成嗎？那些村民還沒有救出來，你怎么能現(xiàn)在就消失？你不許走，你這樣，怎么得起你的表哥？俞瞬齊！你停下來！”

    隨著我說話的時間越長，俞瞬齊的下半身已經(jīng)變得完全透明了，然后一點一點地，肚子也開始消融在空氣里。

    “天星姐，我對不起表哥。我害死他，也害了自己?！庇崴昌R說：“這輩子犯下的罪孽，我會留到下輩子去還他。如果這次，你還能找到他的靈魂，替我向他說一聲道歉?！?/br>
    “我不說?！蔽殷@恐地搖頭，“你有什么話自己去跟他說。我是絕對不會替你轉(zhuǎn)告他的。你怎么能這樣？你的遺愿呢？你都不想去完成它了嗎？”

    俞瞬齊說：“我相信你，我也相信蘇白大哥他們。我相信你們一定會把這些村民救出來的。拜托了?！?/br>
    我張了張嘴，拒絕的話說不出口。

    最后，俞瞬齊整個人都變成全透明，直到完全看不到了。

    一念執(zhí)著，一念成灰。

    真的，什么都沒有剩下了。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俞瞬齊消失的方向，覺得像做夢。

    這種情景我早就夢過一次了，為什么心里還是會恐懼到發(fā)寒發(fā)冷？

    是我不好！

    如果我能時時刻刻看牢他，他也許就不會闖進這片小樹林。如果我能遵守對王子墨的承諾，替他好好照顧俞瞬齊，他也許就不會這樣消失。

    我這樣是說話不算數(shù)，我會遭報應(yīng)的吧？

    和我一起追過來的閻羅王，一直沒有聲響，我以為他早都走了。直到他出聲對我說話，我才知道，他一直都站在我的身后。

    他說：“天星，執(zhí)念這種東西，本來就不符合自然生長規(guī)律。它們的存在，是不被允許的。俞瞬齊消失，是遲早的事情，所以你也不必太過于自責(zé)?！?/br>
    也許閻羅王不知道，我會這么自責(zé)，只有一半是源于良心的譴責(zé)。而另一半，是因為內(nèi)心突然升騰起來的恐懼與絕望。

    按理說，我跟俞瞬齊頂多只能算得上是好朋友。但算不上感情深厚。

    我不應(yīng)該會對他感覺到同情。

    可是，我卻怕得心臟都在緊縮。仿佛從他的身上，能看到自己的下場。

    “嗯?！蔽覠o力地點點頭，好半天才仰起頭對閻羅王說：“閻帝，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你能給我分析分析嗎？”

    閻羅王說：“你說吧?！?/br>
    “以前，九越靈常常對我的前世避而不提，估計就是怕我知道自己的身份?！蔽艺f：“可是為什么到了現(xiàn)在，他和半煙，還有你，要一直提起我的前世。還不斷地要我相信，我就是聞人聽雪？對于這些疑問，我一直都想要個答案。閻帝你無所不知，一定能告訴我的對吧？”

    “九越靈常常說這一世的你變笨了?！遍惲_王嘖嘖說道：“可我卻覺得，你比上一世變得更聰明了。都知道挑關(guān)鍵問題來問了。”

    我不滿地說：“閻帝你不要岔開話題?！?/br>
    “因為，最后一滴心頭血，必須由你的意念取出來，才有效果。”閻羅王認真地說：“如果你不相信自己就是聞人聽雪，那么心頭血就會變得沒有任何作用。”

    這個解釋倒是行得通。

    我繼續(xù)問：“從聽來的幾個故事版本，聞人聽雪的魂魄只保住了一縷。而且，她還被詛咒困在某個角落里。可是你們卻一直強調(diào)我就是聞人聽雪，為什么？我到底是什么？”

    閻羅王顯得有些為難。

    “讓我自己來猜吧。”我說：“因為我也是一抹執(zhí)念，對不對？我的下場會跟俞瞬齊一模一樣，不管心頭血取不取出來，只要我相信了自己就是聞人聽雪，那么我就會像俞瞬齊一樣灰飛煙滅，誰都找不到?！?/br>
    我頓了頓，有些艱難地說：“所以，半煙還有九越靈，既想讓我相信自己是小七?？墒怯峙挛野阉惺虑橄肫饋?，怕我這抹執(zhí)念消失了，我猜得對不對？”

    閻羅王目瞪口呆，“天星丫頭，這話可不能隨便亂說。你看看，如果你真的是執(zhí)念，現(xiàn)在你自己都有這種懷疑，為什么你會沒有消失呢？”

    我笑起來，“因為我只是懷疑。我完全想不起來自己是怎么變成執(zhí)念的。所以就算我是執(zhí)念，只要我不相信自己已經(jīng)死了，那么我就有可能不死?！?/br>
    所以，你們其實不必太緊張。我既使相信自己就是聞人聽雪，也不會隨隨便便消失。我還要替九越靈救人，怎么能讓自己先消失？

    閻羅王說：“不對的！聽雪那丫頭已經(jīng)錯過了最佳的解封時機。所以現(xiàn)在九越靈雖然有足夠的力量，可以與你的心頭血一合為二，徹底解救聽雪。但由于隔得時間太長，你也許很死得更快?！?/br>
    我心里一突，慢慢說：“我知道的。這次來三木村，我是經(jīng)過了深思熟慮。既然選擇進來，我沒想過能活著回去?！?/br>
    “你這丫頭?！遍惲_王說：“擰起來的時候，這性子還真的跟聽雪是一模一樣的?！?/br>
    閻羅王雖然不回應(yīng)我，但我就當(dāng)他默認我的話了。

    “我還有個疑問，聽說心頭血的取用時間，間隔不能超過七七四十天。為什么九越靈可以隔這么久，都不來取我的心頭血？”

    閻羅王說：“這個問題你要親自去問九越靈。如果他肯說的話，我想他會告訴你答案的。”

    我沉默。

    來到三木村這么多天，九越靈已經(jīng)帶著我掉進了刀山火海里，可是他卻沒有把我的心頭血取出來。那時他抱著我，我能聞見他身上那股好聞的，像雪花一樣的味道。

    我那時還以為，九越靈從刀山火海把我扔上來，也許是良心發(fā)現(xiàn)，不舍得讓我死了。我是真的真的沒想到，最后我會想出，我也是執(zhí)念的荒唐結(jié)果來。

    “閻帝，九越靈的眼睛會變藍，是不是因為，他吸收了太多雪精靈的靈力？”

    閻羅王這回沒有推脫我，點了點頭，應(yīng)道：“是?！?/br>
    難怪九越靈的氣息會比一般陰靈要來得冷，原來是因為吸引了太多雪精靈的靈力。

    “那”我又問：“我的眼睛有時候也會變成藍色的，是不是因為我是雪精靈的后代。”

    “是?！遍惲_王說：“但并不是所有的雪精靈都能成功轉(zhuǎn)世的。它們有些會轉(zhuǎn)成普通人家的孩子。就像王子墨，在他的身上就完全看不出半點雪精靈的特點?！?/br>
    “那”我順著閻羅王的話題問下去：“王子墨他這次重新轉(zhuǎn)世，能投個好人家嗎？”

    “這可說不準?！遍惲_王說：“王子墨的陽壽本應(yīng)在兩年前就盡了?？墒蔷旁届`卻為了等你出現(xiàn)，硬生生地把王子墨的陽壽延后了兩年?！?/br>
    我說：“陽壽又不是王子墨自己偷來的？憑什么怪到王子墨身上去？不行，你們一定要給王子墨一個好的重生機會?！?/br>
    閻羅王無奈：“丫頭，其實地府也有地府的規(guī)定，并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的。還有其他一些，比如判官之類官職要員，我也得時常聽取他們的意見。”

    我說：“可是他是聽命于你的。只要你一個命令下去，誰敢不服？”

    由于雪精靈被滅族一事，我下意識里有些怨恨閻羅王，所以現(xiàn)在跟他說話，我連氣都不會了。

    想到這里，我突然有些驚悟。

    就像閻羅王說的那樣，我對聞人聽雪的恨意，感同身受。

    所以，我已經(jīng)潛意識里相信，自己就是小七？

    可是，我設(shè)自處地地想了又想：如果當(dāng)年的那個聞人聽雪真的是我，我一定不會為了詛咒一個九越靈，而去傷害那么多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