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沒想到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姑娘竟然會被一個噩夢給嚇著,真不可思議。 “姑娘,奴婢給您點一盞燈,在這兒看著你睡,就不會怕了?!鼻喱幨掌鹄Щ螅p輕拍著她的背,柔聲安慰。 秦寧之才恍恍惚惚地回過神來。 她轉(zhuǎn)頭看向青瑤,死死地盯了她半響,直到確定這是十六歲的青瑤,還沒有被晉國公夫人活活打死,才徹底松了一口氣。 她多希望所有的一切都是噩夢,只是一場夢,一場夢而已。 “青瑤……”一開口,眼淚就撲塌撲塌地掉了下來。 青瑤又是擔(dān)憂又是詫異,“姑娘怎么了?” 姑娘病好之后就有些奇怪,性情像是變了個人,往常被人冤枉了肯定喊打喊殺,今天居然還反將了二姑娘一軍,這也就罷了,畢竟是好事,可她聽青芽說,姑娘吩咐要燒掉書閑郡主寫的書信,這太不正常了! 到底要不要去跟太太說啊,要不去廟里面求個符紙? 青瑤胡亂地想著,卻聽到秦寧之隱忍著哭腔的聲音,“青瑤,我害怕……” 第二十章 害怕 她以為那些事都已經(jīng)過去了,可是午夜夢回,那些絕望那些痛苦又一次清晰地呈現(xiàn)在她眼前,黑暗虛空的世界里,她竟然抓不住一絲救贖。 她才發(fā)現(xiàn),她過不去,那些人那些痛苦,永遠(yuǎn)永遠(yuǎn)都過不去。 她是真的恨得想把那些人全都?xì)⒘耍?/br> 不想跟他們周旋,不想跟他們廢話,直接殺了,這才是她秦寧之的性子! 可她竟然無能為力。 她悲哀地發(fā)現(xiàn),跟上一世一樣,她沒有那個能力,沒有那個資本。 她甚至到現(xiàn)在都不知道害死父親的真兇到底是誰。 敵在暗,我在明,她若永遠(yuǎn)只是秦府的四姑娘,她一輩子都查不出真相! 青瑤驚愕不已。 姑娘怕是一回事兒,說出來又是另外一回事兒,一向犟得跟頭牛似的姑娘居然也會開口服軟說自己害怕? 這太嚴(yán)重了! “姑娘,您別嚇奴婢呀!”青瑤也忍不住要哭了。 不行不行,她得去找太太! “青瑤,別告訴母親,我不想她擔(dān)心?!鼻貙幹奂彩挚斓刈プ×讼胍鹕淼那喱帯?/br> 青瑤更是惶惶然不知所措。 “你在這兒陪我一會兒就好?!鼻貙幹虐l(fā)現(xiàn)自己的異樣讓青瑤害怕了。 青瑤畢竟是個才十六的小姑娘,從小待在她身邊也沒吃過什么苦頭,自己照看的小姐出了事,在她看來是天底下最嚴(yán)重的事情。 可是就這樣膽小的青瑤,為了維護(hù)她,絲毫不畏懼晉國公夫人的威脅,最后被活活打死了。 青瑤忐忑不安地替秦寧之點了兩盞燈,直到昏暗的屋子亮起來,她才坐回秦寧之身邊,“姑娘睡吧,奴婢就在這兒陪著您。” 秦寧之哪里還睡得著,不過為了不讓青瑤胡思亂想,便點點頭,“好?!?/br> 她輕輕閉上了眼,腦子里卻在想很多事,想陳氏,想顧長寧,想晉國公府,想那個告知她父母身死真相的人,想著想著,竟然真的睡著了。 再醒來的時候天已經(jīng)微亮了。 青瑤和青芽端了銅盆巾帕等物進(jìn)了屋,看到她醒了,青芽驚喜道:“姑娘醒了,太太說她先去給老太太請安,讓您稍后帶著小少爺一起去?!?/br> 青瑤的神色則有些糾結(jié)。 秦寧之知她沒把昨晚的事告訴母親,忍不住莞爾一笑,點頭道:“文哥兒醒了吧?” “醒了,不過還鬧著要睡呢!”青芽答道。 “一會兒我去把他拎起來?!鼻貙幹敛辉谝獾卣f道。 兩個丫鬟上前替她凈了面,青芽又取了香膏來替她抹臉,抹到她眼睛那塊的時候,不由奇道:“姑娘眼睛怎么腫了?昨晚沒睡好嗎?”又仔細(xì)瞧了瞧她,擰眉,“臉色也不好?!?/br> 青瑤咳嗽了一聲,“青芽你去將姑娘要穿的衣服準(zhǔn)備好。” 青芽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秦寧之抿唇,“去吧,選個鮮艷的顏色?!?/br> 青芽只好退了下去。 “姑娘,奴婢聽了您的話,沒將這件事告訴太太,您可千萬要好好的?!鼻喱庍滦洌q猶豫豫地說道。 秦寧之點點頭,從黑漆嵌螺鈿妝奩里挑了個根赤金簪子遞給她,“賞你的,以后我的一些事我不讓你告訴母親你就不能說?!?/br> 青瑤和青芽都是母親的人,對她衷心也只是為了母親。 她需要是一個全心全意衷于她的人,因為她要做的一些事,連母親都不能知曉。 青芽伶俐活潑,是個好的,只是有時候做起事來有些不著調(diào),上一世在晉國公府害她害自己吃盡了苦頭。 青瑤尚算穩(wěn)重。 “姑娘……”青瑤誠惶誠恐地不敢接。 秦寧之塞到她手里,“以后我不會丟下你出去亂跑,也不會再闖禍,你放心吧,不會讓你在母親那兒難交代。” 青瑤苦著張臉,“奴婢不是這個意思?!?/br> “那就收起來吧!”秦寧之不跟她多說。 青瑤低低地嘆了口氣,姑娘雷厲風(fēng)行起來,依舊是姑娘啊! 青芽捧了衣服過來,海棠紅芙蓉山茶花暗紋褙子,白色繡淡綠忍冬紋裙邊的湘裙。 秦寧之換上后,果然精神了許多。 她對著鏡子照了照,又破天荒地對青芽道:“再去挑一副耳墜子給我,就譯表哥送的那副紅石榴耳墜?!?/br> 青芽不明所以,可還是去沉木八寶箱里取來了耳墜子。 收拾妥帖后,她又換上掐金挖云紅香羊皮小靴,罩了一件大紅羽紗面白狐貍里的鶴氅,束一條青金閃綠雙環(huán)四合如意絳,便出了門。 去了墨香居,好容易把文哥兒從床上挖起來,姐弟倆趕到榮壽堂的時候已經(jīng)有些晚了。 “母親,佩兒這個病您也知道,七年了,看過無數(shù)個大夫,都說治不好,昨兒個她又拿頭去撞墻,若不是丫鬟們發(fā)現(xiàn)及時,就要,就要……”秦寧之剛走進(jìn)正屋,就聽見里間傳來陳氏哽咽的聲音。 “大嫂,您別急,只要有一線希望就不怕,金陵城那位神醫(yī)雖然是難請了些,但只要咱們誠意足,總能打動他的?!彪S后響起的是方氏安慰的聲音。 秦寧之蹙眉。 陳氏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她也不待丫鬟給她打簾子,幾步向前掀開了藏藍(lán)色的夾棉氈簾徑自走了進(jìn)去。 文哥兒亦步亦趨地跟了進(jìn)去。 門外的丫鬟撇撇嘴,心道四姑娘還是如此無禮,哪有二姑娘一絲的溫柔大方,善解人意? 方才二姑娘還送了她一方自個兒繡的帕子呢,雖說不值幾個錢,但是一份心意?。?/br> 闔府上下,誰還有二姑娘這份細(xì)心妥帖? 昨日之事,恐怕也是著了四姑娘的道罷了。 四姑娘向來惡劣。 秦寧之卻沒功夫去在乎一個小丫頭怎么想,她進(jìn)了屋子,先領(lǐng)著文哥兒給老太太請了安,隨后便退到方氏身后,看向了坐在對面富貴花開烏木高腳墩上的陳氏。 絳紫色牡丹海棠花暗紋滾金邊褙子,蓮青色的馬面裙,梳著拋家髻,插了根赤金鳳頭簪。 她神色郁郁,面容疲憊,這樣沉甸甸的顏色讓她看上去竟比老太太還要滄桑幾分。 任誰看了都要于心不忍地說一句:可憐天下父母心吶! 所以秦老太太自然也對這個一向滿意的大兒媳婦生出幾分同情,她擺擺手道:“佩兒小時候是在我身邊教養(yǎng)的,我怎么忍心看她一直被病痛折磨?既然有一線希望在,無論如何也要請到那位神醫(yī)來給佩兒醫(yī)治。這你就不用cao心了,府中的事還要你cao勞,你要是垮了,府里可就要亂了套了?!?/br> “是啊,大嫂您就安心主持府中中饋,去金陵請那位神醫(yī)的事讓我們來就好?!狈绞弦哺c頭。 “三jiejie怎么了么?”文哥兒見屋子里氣氛有些凝重,怯怯地開口。 第二十一章 我可以治 對于秦佩之這個人,他不怎么熟悉,對她的印象幾乎只存在于別人口中。 唯一見過的一次就是去年的上元節(jié),他迷路了,不知怎么跑到了關(guān)著秦佩之的小樓里,然后就見到了立在廊檐下發(fā)呆的秦佩之。 果真如旁人所說,跟二jiejie長得一模一樣,只不過癡癡傻傻的,他鼓起勇氣走上前,她就對著他傻笑,他抓了團(tuán)雪騙她說這是糖,她還吃得津津有味。 后來還是小丫鬟找到了他,看到他和三jiejie在一起,嚇得花容失色,二話不說地就把他抱走,還對他說三jiejie是會發(fā)瘋的,發(fā)起瘋來就會傷人,所以要離三jiejie遠(yuǎn)一點。 他才想起來三jiejie之所以被關(guān)到小樓里就是因為發(fā)瘋打死了二jiejie身邊的大丫鬟。 可是他趴在小丫鬟的肩頭,看著三jiejie望著他不舍又傷心的眼神,心里覺得,或許三jiejie不像旁人說的那樣。 “你三jiejie生了病,如今聽說金陵城內(nèi)有一位神醫(yī)可以治這種病,所以要去尋他?!标愂仙磉叺那赜裰眯淖鞔?。 她穿一件白色的窄袖綾衣,蔥綠色的月季花蝶紋織金褙子,鵝黃色的挑線裙子,梳著雙螺髻,耳朵上戴了一對米粒大小的白玉耳墜,看上去氣質(zhì)高潔,清新大方。 她這般輕輕柔柔地說話,更讓人生出了幾分親近與好感。 秦老太太滿意地頷首。 做姑娘家的就該是玉姐兒這樣才對。 她又把視線落到穿得鮮活俏麗的秦寧之身上,抿了抿唇。 四丫頭這種鮮明張揚、飛揚跋扈的性子,也不是不可以,只是,秦府素以詩書傳家,追求的是腹有詩書氣自華的氣韻,說話做事要讓人如沐三月春風(fēng)。 四丫頭這樣,實在是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