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jié)
江棘伸長手把傅盈攬進懷里, 在她背后輕撫。 他臉上沒什么表情, 似乎對觀南要說的事情一點不感興趣,只是筆直而堅定地站在傅盈身旁, 讓她靠著,給她安撫。 傅盈非常震驚,但很快就反應(yīng)過來。 她收斂神情后推了推江棘的手說:“我沒事。”又看著觀南,“你說, 從頭開始說,我想聽全部。” 觀南挑了下眉, 有點兒小遺憾。 她恢復(fù)得可真快,他還沒欣賞夠她震驚的表情呢。 不過, 也無所謂了。 反正還能看到的,他不信她對他之后說的話,會無動于衷。 觀南揚唇,深邃眼眸打量著傅盈:“好啊, 那我——開始了?!?/br> 隨著這一聲“開始”,所有人的思緒都跟著這講故事一般的低沉嗓音, 回到了樸素、老舊、落后的八零年代。 那是他們父母之間故事開始的年代。 事情要從三十多年前說起。 八零年的時候, 傅盈的父親和觀南的父親考上了同一所大學(xué), 又恰好成為同班級同寢室的同學(xué)。兩人都學(xué)習(xí)拔尖, 還一同獲得了交換到國外留學(xué)的機會。 遠赴他鄉(xiāng), 陌生的世界令他們友誼更加深厚,再加上彼此不僅有共同語言,且能力相當(dāng), 目標(biāo)相同,甚至夢想也相差無幾,不出意外地成了關(guān)系非常鐵的兄弟。 兩人不管做什么都在一起,留完學(xué)又一起回到國內(nèi),進入同一個研究院,共同致力于能源領(lǐng)域的研究。 但到底,人和人是不同的。 觀南的父親鐘毓文單純地?zé)釔蹖W(xué)術(shù),熱愛鉆研,結(jié)婚后除了研究便是妻子孩子,而傅成江不同,他的熱愛里開始摻雜進野心和功利。 在那個遍地是金、搏一搏破屋變別墅的年代,比起苦哈哈地每天做實驗,傅成江的目光更多地落在了…… “等等?!备涤龅夭逶挼溃澳愠錾臅r候你爸爸好像已經(jīng)去世了吧?” 她查過他,所以還是有點印象的。 觀南的父親在他出生之前就去世了,是他mama一個人把他生下來的,而且,他mama把他生下來之后也很快去世了。 觀南似乎不太滿意自己的故事被打斷,他舌尖輕點牙齦,眨著眼道:“是。” 傅盈又委婉道:“你似乎從出生起就是在別人身邊長大的?!?/br> “沒錯?!?/br> “所以……你聽誰說的這些?”傅盈拋出問題。 她有些疑惑,按道理說鐘意是觀南的親兄弟,他比觀南還要大上幾歲,也在親生父母身邊養(yǎng)過幾年,他對傅成江于佑晴都沒有什么特別大的敵意恨意,觀南這個做弟弟的反倒對他們家恨之入骨,況且,那些事發(fā)生在他出生之前,他上哪聽得這么全面的版本? 傅盈扭頭看向鐘意:“你知道這些嗎?” 鐘意頓了頓:“我猜想他們曾經(jīng)有過節(jié),但并不是很確定?!彼忉專拔也檫^傅成江申請的那些專利,其中有部分專利我在家父的手稿中看到過類似的,但具體如何說不好。” 傅盈點頭:“我對上一輩的恩怨也不清楚,甚至聞所未聞?!闭f著她抬眸看向江棘,“你知道嗎?” 江棘聳了聳肩。 傅盈又看向觀南,問得真切:“所以你是從哪兒聽來的?” 觀南神情鎮(zhèn)定得很,他輕嗤了聲:“你們不是查過我么,看來你們找的人水平不太行?!?/br> 傅盈朝他抬了抬手:“那么麻煩你解惑一下?!?/br> 觀南不著痕跡地蹙了下眉,他不太喜歡現(xiàn)在的氛圍。 如果說剛才的氣氛和情感都由他帶領(lǐng)由他掌控,那么現(xiàn)在就和剛才完全顛倒過來——所有人都質(zhì)疑地看著他,他成了最被動的那個。 就好像……他在被審訊一樣。 觀南沉下眼,想了想,還是道:“傅成江曾經(jīng)有一個左臂右膀,他和我的養(yǎng)父是戰(zhàn)友?!?/br> 傅盈也不打斷,再次抬了抬手,示意觀南繼續(xù)。 站在傅盈身旁的江棘見狀勾起唇角,拍著傅盈背的手改為在她的發(fā)絲之間穿行,一絲目光也沒留給觀南。 他時而輕嗅傅盈的發(fā)絲,時而用手指卷起發(fā)尾,把對觀南的無視表現(xiàn)到了極致。 而鐘意,更是一臉莫名地看著弟弟。 表情大概可以歸結(jié)為——真的假的?聽誰說的?我怎么不知道? 很少有人能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好好講故事。 即使有深仇大恨、有一堆深沉的過往,在這一刻也會忽然xiele氣。 觀南舔了下唇,他覺得自己受到了輕視和挑釁。 他一點不想講故事了,反倒更想直接沖上去,跟所有人同歸于盡。 見觀南沉默,傅盈舉了舉手:“不如我問你答?” 沒等觀南回應(yīng),她便自顧自問道,“你的養(yǎng)父是不是跟你說——曾經(jīng)我爸媽和你爸媽關(guān)系非常好,親如一家,但因為我父親有野心,所以做了對不起你父母的事。他們曾經(jīng)一起做研究,所以我想,應(yīng)該是在研究上有分歧,或者……我爸搶走你爸的研究成果?” “還有,我得到的資料里你爸似乎是因為——”傅盈頓住,她一時不怎么想的起來。 江棘在她耳邊提醒:“腦溢血?!?/br> “對,腦溢血?!?/br> 傅盈接著說,“他因為腦溢血去世,接著你母親在生你時難產(chǎn),但你父母去世的時候我爸媽和他們并不在一個地方,我對他們的過世表示遺憾,但不認為他們?nèi)ナ赖闹苯釉蛟谟谖业母改??!?/br> “你根本不知道當(dāng)時發(fā)生了什么!”觀南脫口而出。 傅盈攤開兩手:“你知道?你當(dāng)時在場嗎?”她頓了下,“你母親去世的時候你確實在場,不過我不認為一個剛出生的嬰兒能分辨當(dāng)時的情況?!?/br> 觀南臉色發(fā)青,眸色更沉。 傅盈挺直了脊背,微抬下巴,氣勢絲毫不輸對方:“我不知道曾經(jīng)發(fā)生過什么,但如果你有證據(jù),我非常支持你向法院告我的父母?!?/br> “如果他們確實曾經(jīng)對你的父母做過什么不好的、甚至是喪心病狂的事情,只要你有證據(jù),那么即使法院判他們死刑,我也毫無異議?!?/br> 她看著觀南的眼睛,認真道:“我不想聽那些無法考證的‘據(jù)說’,沒什么意義,不如我們聊聊關(guān)于我丈夫車禍的事情?” 江棘耳朵微動,他捏了捏傅盈的手:“我喜歡丈夫這個稱呼?!?/br> 傅盈伸出手肘推了推他,小聲道:“別鬧?!?/br> 江棘輕笑了下,不再說話。 觀南面無表情地看著兩人的互動。 傅盈朝他抬了抬下巴:“說說?” 觀南不著痕跡地深吸了口氣,語氣嘲諷:“不知前因的后果,又有什么意義?” “當(dāng)然有?!彼ǘǖ乜粗^南,目光平和,“所以,說說嗎?” 辦公室內(nèi)的緊張氣氛到此徹底消失。 午后的陽光透過落地上照在每一個人的身上,杯子里的茶葉打著卷沉入杯底,小房間內(nèi)的小小孩砸吧砸吧嘴,嫩嫩的小手在充滿奶味的空氣中抓了抓,似是要醒。 偌大的辦公室內(nèi),幾個人或站或坐,看起來仿佛只是在進行普通的聊天。 這不是觀南所構(gòu)想的場景。 他厭惡且拒絕這種類似‘茶話會’的畫面,也非常想打破這樣莫名其妙忽然平靜下來的氛圍,不過一時間沒有什么頭緒。 他知道突破點在于傅盈,可她忽然變得油鹽不進…… 垂在身側(cè)的手緩緩攥緊,觀南微瞇起眼。 他的心里充斥著恨意,但人并不傻。 他輕聲問傅盈:“難道你覺得我會傻到跟你坦白這些事情?” 傅盈眨了眨眼,疑惑道:“可這是你自己說的啊,你問我想聽什么——是車禍、拍地,還是我父親的死。我現(xiàn)在照著你的意思問了,你卻不說了?” “……” “你不說的話——”傅盈攤攤手,神情淡淡,“那我們之間也沒什么好說的了,你可以走了?!?/br> 觀南看了看傅盈的神情,接著目光又在江棘和鐘意身上逡巡了一圈。 他忽地笑著拍了拍衣擺:“看來今天并不適合談話?!?/br> 傅盈冷聲道:“今天不適合,以后也不會有哪天適合。” 觀南看著傅盈,語氣意味深長:“我認為會有適合的一天?!?/br> 傅盈長嘆了口氣,對于觀南的迷之自信非常無語。 她指了指四周的監(jiān)控:“這兒到處都是監(jiān)控,還是那種有錄音的監(jiān)控,你所說的一切都會被記錄下來,所以,下次再見,應(yīng)該是法庭上?!?/br> 觀南倏地蹙起眉。 傅盈真誠發(fā)問:“難道你覺得我和江棘很傻嗎?覺得這棟大樓可以任你來去自如?還是說你覺得說話可以不用負責(zé)?” 她似乎對觀南越來越差的臉色毫無所覺,繼續(xù)道,“你難道以為你做的那些事我們會一點查不到證據(jù)?衛(wèi)少洲被派到省外,風(fēng)達幾個單子被搶,這些事情為什么會發(fā)生你真的一點沒思考過嗎?” “是,你之前確實成功了、得手了,但是,以后不會了,絕對不會。”傅盈直直地看向觀南,目光正直,“好了,我說完了,你現(xiàn)在可以走了?!?/br> “啊,再補一句,你如果腳步快一點,下樓應(yīng)該不會碰上警察?!?/br> 隨著傅盈最后一個字說出口,辦公室內(nèi)再次陷入了靜謐。 觀南站在原地沒動。 他看著傅盈,眼里隱隱能看到血絲,像是在隱忍著什么,又或者是在醞釀著什么。 當(dāng)了許久背景板的江棘往前站了一步,把傅盈擋在身后,也隔絕了觀南的視線。 江棘睥睨著他,語氣淡淡:“聽不懂我妻子說的話嗎?” 觀南笑了出來,他不停地哼笑著、點著頭往后退:“好,我走。” 路過鐘意時他扭頭喊了聲,“哥,走了?!?/br> 鐘意沒動。 他蹙著眉頭,看向弟弟的目光有失望,也有難過,或許還有難堪和自責(zé),總之非常復(fù)雜,但他也清楚,不管他怎么想,都沒有任何意義。 他救不了觀南。 觀南緩緩地斂了笑,眼睛不眨不眨地看著鐘意,又說了遍:“哥,走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