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本驮谒詾榈炔坏酱鸢笗r，耳畔傳來了阿譚小聲的回應，果斷中帶著不安。

    第二日，太陽照的人眼疼，阿譚把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的。

    “夜晚……”走也可以。后半截話林西元還沒有說出口，就見阿譚跨步站在了驕陽下，陽光下的她比夜中多了一份白，嘴巴也沒多少血色，眼神卻帶著堅毅。

    “走吧?！卑⒆T沖著他伸手，“咱們一起?！?/br>
    牽上她手的瞬間，林西元忽然就想這么和她一起，一輩子。

    愛情，從來不是日久見人心，只要瞬間，這粒種子，就能在心里盛開出整個花園。

    阿譚不是人。

    林西元知道。

    每次抱著她的時候，她身上的曇花香都令他心安，他想，哪怕阿譚是只要挖他心肝的妖精，他也認了。

    夜晚的風十分涼爽，凱旋后的林西元褪去了灰藍色的軍裝，薄薄的襯衫套在身上，他靠在阿譚肩頭，整個人異常平和，“周亡褒姒，商傾妲己，現(xiàn)在想來竟有些理解。”

    “什么？”阿譚吃著橘子，正笑瞇瞇地瞧著家里的丫頭們表演踢毽子，有趣的緊，也就沒怎么在意林西元說了些什么。

    “我說，阿譚甚是可愛?！?/br>
    果然，阿譚聞言很是高興，剝了瓣橘子遞給他，還貼心的撕去了上面的白絡。

    林西元咬著橘瓣，把懷里的阿譚抱得更緊了些，他從來不在意別人說阿譚古怪，在他心里，阿譚就是天上地下獨一份，無可替代。

    如果，人生一直可以這樣繼續(xù)就好了。

    可惜，世上沒有如果。

    ☆、別來無恙

    林西元和阿譚的身影不停地在毛不思眼前晃動, 每每閉上眼，就能看到他們消失的畫面, 她躺在床上輾轉反側, 遲遲無法入眠，索性起身踱到窗前看月亮。

    手指敲著透明的玻璃窗, 腦子里想的卻都是馬明義，少了一魂代表什么, 林西元和阿譚的故事已經(jīng)完完全全告訴了他們。

    莫入陰陽道, 莫尋道中人。

    小仙姑的話重新擠入毛不思的腦海，她抿著唇，手上的敲擊聲益發(fā)的快。

    最后, 戛然而止。

    毛不思迅速的換上衣服, 隨手抓起幾張昨日剛畫好的符咒和降魔杖，推門而出。

    這就像是一個局, 為她展現(xiàn)了他們止步不前的結果, 如果馬明義這樣發(fā)展下去, 最好的結局就是如阿譚一般，那她何不再搏一把。

    凌晨三點的街道還亮著昏暗的街燈, 毛不思閉緊眼睛, 口中念念有詞, 漸漸地面前的路變得黯淡了下來, 泛起nongnong地霧氣，明明還是一樣的街景，卻少了人間的活氣。

    毛不思深吸一口氣, 這才決然的邁開腳步，誰料手中的降魔杖紅光一閃，鳳凰圖騰展翅而飛，在上空嘶鳴徘徊。

    陰陽道入口被鳳凰啼叫震到，濃霧瞬間散去，恢復了道路以往的模樣。

    許久不見的人借著紅光現(xiàn)身，他比毛不思初見時清瘦了許多，頭發(fā)綁在腦后，只留了幾縷碎發(fā)在耳側，扣住毛不思的肩膀，往后移了幾步，才開口，“別去?！?/br>
    “你知道我要做什么？”毛不思掙開他的鉗制，見入口徹底封死，才生氣的跺了下腳，把視線重新投向鳳璜。

    “我一沒聾二沒瞎，當然知道這段日子以來發(fā)生了什么。”鳳璜雙手插著口袋，自從小仙姑消散后，他備受打擊，天天混沌度日，外界的一切都對他失去了吸引力，就像只鴕鳥，自欺欺人的把頭埋在沙坑中，裝作什么事情都沒發(fā)生。

    如果不是這次他感受到了陰陽道中撲面而來的氣息，怕是也不會出來。

    濃霧的背后，有人在等著毛不思的光臨，感受到的瞬間，鳳璜就明白了小仙姑口中的那番話是什么意思。

    “那你更應該知道，馬明義不能這么下去?！泵凰忌焓制福胍侔殃庩柕赖娜肟诖蜷_。

    未曾想，還沒等她開口，手指就被一張大手包住，鳳璜的眉角斜飛入鬢，“這不一定是件壞事，或者，你們可以等，等馬明義陽壽將盡的時候，再入陰陽道尋人?！?/br>
    現(xiàn)在，或許不是個好時機。

    “他現(xiàn)在吸引來的鬼怪妖邪越來越多?！倍嗟搅钊撕ε拢@樣下去，不出半年，就無法自由地在街道上行走，“一輩子躲在靈符好陣法當中，跟坐牢有什么區(qū)別?！?/br>
    她太了解馬明義了，他生來就不是個坐以待斃的人。

    “毛毛，咱們先回去，等跟馬明義商量完了再來也不遲?！兵P璜的力氣有些大。

    “鳳璜，你怎么還不明白。”毛不思使勁甩了兩下手，沒有甩開，焦急道，“這事不能讓他知道?！?/br>
    陰陽道對馬明義而言或許有著極大地危險，可她不一樣，她是個捉鬼師，有著足夠豐富的經(jīng)驗，她可以替他去探個究竟。

    “毛不思……”鳳璜有些急了。

    “為什么不能讓我知道？”遠處傳來馬明義熟悉的聲音，帶著幾分怡然自得。

    “你怎么出來了?！泵凰家惑@，忙沖到他身邊，降魔杖一揮，跟在他身后不遠處的游魂便被凌厲的氣息傷到，化作鳥獸散，她拉著他的大衣，把他來回看了幾圈，才松口氣，“沒事吧。”

    “好得很?！瘪R明義敞開大衣，里面密密麻麻的貼滿了符咒，毛不思出門的時候他就察覺到了。毛不思很了解他，同樣的，他也很了解毛不思。

    馬明義套了衣服，又把桌上那些個符咒搜刮一空，全帶在了身上，這才遠遠跟著她。

    身后詭異的聲響是什么，馬明義不用回頭也知道，出現(xiàn)在眼前的無臉妖還沒碰到他，就被身上那一道道靈符給擋了回去，他立在馬路拐角處，看著陰陽道出現(xiàn)，亦看著鳳璜從降魔杖里沖出。

    這才在兩人僵持不下的節(jié)骨眼現(xiàn)身。

    “沒事就好。”毛不思眼睛骨碌碌轉了幾圈，裝模作樣的用手捂著嘴巴打了幾個哈欠，轉身道，“那咱們就回去吧，困死了?！?/br>
    步子剛買開，毛不思就被人揪住了衣領，馬明義染笑的的聲音從后腦處飄了進來，“先辦事，辦完事自有你睡覺的時間?！?/br>
    “你倆莫要再鬧騰了?！兵P璜雖然不明白這其中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卻是明白了仙姑話中的意思，那個人，也許真的不要遇見比較好。

    “我這條命，總歸就在這了。”說不定也如阿譚一般，真的沒有以后，馬明義胳膊肘架在毛不思的肩頭，“毛毛，你懂得，短短幾十年，我不想活的不稱意?！?/br>
    毛不思垂頭，雙眼一瞬不瞬的盯著腳上的白色帆布鞋。

    額頭一沉，就被人用指頭點著輕微后仰，被迫與眼前的人對視，“我想自己選?！?/br>
    除了他自己，沒人有資格替他做選擇。

    這此，這句話，馬明義是說給她聽的。

    側身轉圈，毛不思在鳳璜和馬明義的注視下，又重新站在了正中間，她雙指豎在唇間，咒法從朱紅色的唇瓣中再度飄出，原本靜謐的街道溫度驟降，風聲佇足，濃霧重新出現(xiàn)，沿著遠處的石凳蔓延著到達毛不思三米外。

    “鳳璜?！泵凰吉q疑片刻，才扭頭，“你就別進去了。”

    這一回，毛不思的第六感告訴她，事情恐怕沒有那么簡單。

    “笑話，爺爺我豈是貪生怕死之鳥？”勸也勸不住，說也說不聽，鳳璜心中不由得嘆氣，但轉念一想，事情既然都走到了這一步，自己索性跟著他們一起進去，萬一真遇見什么事情，依著他與那人的交情，說不定還能幫襯毛不思他們一把。

    濃霧遮住了眾人的眼球，走了莫約五十米，視線開始變得清晰，空無一人的街道，灰蒙蒙的天空，只是比以往更安靜了幾分，連周遭的鬼魂都沒了蹤影。

    空蕩的馬路只有一條，指引著他們走向不明的地方。

    毛不思拉了馬明義走在前邊，大后方則放心的交給了鳳璜。

    路越走越窄，最后停在一扇數(shù)米高的大門后，門上鑲嵌著七彩琉璃的玻璃，與這個灰暗的地界顯得格格不入。

    毛不思握著降魔杖的手緊了又緊，屏住呼吸伸手推向那扇厚重的大門，門身沒有重量，輕輕一使力，就轟然打開，瞬間，刺眼的光亮撲面而來，照的人一時睜不開眼。

    “哇！”毛不思感覺甚至被人一擠，就靠在了馬明義懷中，鳳璜的感嘆聲從身前由內而外的發(fā)出，“世上還有這般地界？”

    左邊是古式的山水園林，右邊是西方的教堂古堡，中間被一條鋪滿鵝卵石的小路串聯(lián)起來，大片大片的奇花異草拼湊成花海，各季的花卉皆在此時盛開，火紅的狐貍搖著尾巴臥在清澈的池塘邊，偶爾有雪白的兔子從它身邊跳過，山石間穿梭的是威嚴的斑虎，羚羊悠然自得的啃食著地上的青草。

    在這里，一切不合理的東西，都以詭異的狀態(tài)被串在一起合理的存在著。

    “這是什么地方?！别埵敲凰家姸嗔耸朗拢搽y免咂舌。

    “主人已經(jīng)等三位許久了?！鼻皝碛拥呐松氖制粒兹箍ㄔ谙ドw上十公分的地方，白色的底子上印著暗色的花卉，既職業(yè)又不死板。

    “式神?！兵P璜伸手一揮，行走的女子便化做原型，不過是張再普通不過的白紙裁剪而成。

    “日本人？”毛不思詫異，傳式神為陰陽師安倍晴明所創(chuàng)，平日里便把他們當作仆人一樣，倒茶開門皆是式神所做。本土自然也有相似的術法，可與眼前的相比多少還是有些不同。

    “不過是當年出海，偶遇一友人，見他身邊的仆人有趣，討教了下?！蹦腥诵β晱倪h處飄來，“簡單的很，你若喜歡，我教你便是?！?/br>
    細碎的頭發(fā)正垂到眉毛，整個人被裹在黑色的毛衣里，只露了半張臉出來，眼睛笑起來呈現(xiàn)出好看的弧度，眨眼間，便出現(xiàn)在鳳璜眼前，“我還以為你會一直睡下去?！?/br>
    “果然是你。”鳳璜并不感到意外，他主動散發(fā)氣息的時候，鳳璜心中就有了底。

    “毛不思。”男人沒有回應鳳璜，而是轉向毛不思和馬明義，視線在他倆臉流連許久，才笑著伸手拉下遮住半張臉的衣領，白皙的手指被黑襯得有些透明，與毛不思對視，幽幽道，“好久不見，別來無恙。”

    “是你？”心臟頓時蹦到喉嚨口，毛不思瞳孔不停地擴大，冷汗爬滿整個后背。

    ☆、少管閑事

    “多年不見, 小丫頭倒是長大不少。”男人側著頭，黑色的毛衣幾乎把他半個身子包裹起來, 他伸出食指還沒點向毛不思的額頭。

    還沒碰到, 手指就被人截到了半空中。

    男人順著那條胳膊往上望去，正對上馬明義面無表情地一張臉, 眉頭輕挑了兩下，才有些可惜的收回手去。

    “你認得他?！瘪R明義開口, 帶著肯定的語氣。

    引得鳳璜也好奇的扭過頭來。

    背后的冷汗還在不停地往外冒, 毛不思手心里一片濕濡，降魔杖都有些顫抖，她望著眼前神色從容的男人, “我十幾歲的時候曾經(jīng)遇見過一只煞?！?/br>
    那是她離死亡最近的一次, 也是她敗的最慘烈的一次，她跟了它許久, 多次被玩弄于鼓掌之間, 在最后一次的交手中, 她追著他去了叢林深處，一時的判斷失誤使她被困于煞的幻境之內。

    毛不思不知道在里面呆了多久, 她只知道, 如果不是六叔救她, 或許, 世上就再也沒有毛不思這個人了。

    許是被她嚇怕了，那次是她失手后，老毛唯一沒訓斥她的一次, 老毛說拉著她的手，說的最多的三個字就是：先自保。

    老毛就她一個閨女，許多術法不愿意教她，也不敢教她，可她卻仗著半瓶子晃蕩的能力沾沾自喜了多年。直到那次的重大失誤，才讓毛不思清醒的認識到，自己是多么的不足，開始益發(fā)的用功專研術法，甚至死纏著六叔學了如何進入陰陽道，徹底打通她與鬼怪妖邪間的最后一道壁壘。

    “我在那只煞身上得了教訓，苦心修習這么久，卻始終不得見?！彪u皮疙瘩不停地往外冒，毛不思伸出降魔杖，指著面前人的鼻尖，“到頭來，你卻活在陰陽道中?！?/br>
    這太可怕了，他是陰陽道的主人，從自己初次進入陰陽道的那刻起，就毫無保留的暴露在他眼皮子底下，她卻渾然不曉，甚至她學習進入陰陽道的導火索，也是他。

    “我也不過是與你玩耍那幾日，才摸清你的脾性，你性子好強，不甘人后，被我戲耍一番，自然會加倍用功?！蹦腥吮持?，指腹摩挲著毛衣鎖邊的紋路，“如此，進出陰陽道這招，就勢必要學?！?/br>
    “哇哇哇！你還是這么不要臉！”鳳凰張著嘴，忍不住站在身后驚出聲，手掌拍的啪啪作響，“而且是越來越不要臉?！?/br>
    “客氣?！蹦腥宋杖旁诖较?，輕咳出聲，“只不過論臉皮，還是比不得鳳璜你，畢竟化為原型時，放下身份跟凡間的家禽搶食糧吃這事，打死我，我也做不出來?！?/br>
    “呸呸呸，你爺爺我當時是誤食神仙果，才一時出了糗?！本瓦@么一點點的小事，生生被他記了千年，可見這漫長歲月中，他有多么的無聊，眼珠晃了兩圈，鳳璜諷刺的話就脫口而出，“我一活生生的神獸，就不跟你這個死人一般見識?！?/br>
    鳳璜和男人的熟絡，引起了馬明義的興趣，等倆人聊到興頭上，突然開口，“你們認識？”

    “當然?！瘪R明義問的突然，鳳璜還來不及想，話就先大腦一步，從嘴巴里吐了出來，“他可是……”

    “我可是他千年來唯一的朋友?！?/br>
    男人及時打斷鳳璜，眼神不由得落到馬明義身上，來回打量，“這是陰陽道，莫要動你的那點小心思?！?/br>
    “你先是誑著毛毛學各種術法，后又借著阿譚和林西元引著我們來尋你?！瘪R明義也回望著他，便是再無聊的人，也不會兜轉這么個大圈子，他做這么多，定有其他的因由，笑容涌向嘴角，“到底是誰在動小心思。”

    “咳、咳。”鳳璜故意咳嗽了幾聲，不留痕跡的移到馬明義身邊，身子微側，小聲道，“這人小氣的緊，你莫要跟他占口頭便宜，省的吃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