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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私人墓地,非請勿入在線閱讀 - 第31節(jié)

第31節(jié)

    巫璜唇角扯出個笑容。

    他未曾謀面的老相識了。

    第34章

    主腦的降臨使得整個世界發(fā)出低沉的嗡鳴回響, 而巫璜對于這個世界的刺激似乎比主腦還要強烈, 潮流涌動一波一波如山洪海嘯滔天而起,襯得巫璜如一葉扁舟沉浮不定,隨時會傾覆于潮涌之間。

    怨恨, 痛苦,不甘,絕望,種種情緒在浪濤中翻涌奔騰,在巫璜身邊糾纏不去, 像是黑暗中伸出無數(shù)只手拉扯著巫璜的腳踝衣擺,像是無聲而又凄厲的指責(zé)質(zhì)問。

    為什么?

    為什么?

    為什么?!

    無數(shù)聲音匯聚在一起,誰都想發(fā)聲而又誰都無法發(fā)聲,那樣從意識最深處迸發(fā)出的悶響重重敲擊而下。暗色中有什么比黑暗更加污濁的東西悄然攀附而上,粘稠而帶著苦澀腥酸到骨子里的氣味——巫璜再熟悉不過了,曾經(jīng)他一碗又一碗被他喝進去的藥湯,每一滴都透著這樣的氣味。

    巫璜只沉默地看著“青霄”。

    準(zhǔn)確的說, 是看著依附在青霄身上的主腦。

    系統(tǒng)與主腦的關(guān)系緊密, 系統(tǒng)能夠?qū)崟r向主腦傳輸消息,而主腦也可以借由系統(tǒng)獲得一具暫時可以使用的實體。

    主腦本身并沒有實體。

    它就像是一加一等于二,像是生老病死愛恨別離。

    它是一種概念,一種既定的規(guī)則, 看不見摸不著, 無形無影而又無處不在。

    巫璜在此之前未曾親眼見過主腦, 卻不妨礙他在第一時間明白主腦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如果用“主腦”這個詞讓你覺得陌生, 那么也許你對它的同胞兄弟會更熟悉一些。

    ——天道。

    把三千世界當(dāng)成人體的話,天道就是人體中兢兢業(yè)業(yè)工作的各種細胞,維持著自己的世界穩(wěn)定規(guī)律地運轉(zhuǎn)下去,不碰撞其他世界也不肆無忌憚的發(fā)展,在既定壽命到達之后——往往那是對人類而言漫長到難以想象的時間——從容安靜地走向滅亡,像是深海之中死去的鯨魚靜靜墜落,以殘余的軀殼蘊養(yǎng)新生的“細胞”。

    規(guī)律,平衡,生生不息,這樣各個世界才能相安無事地各自存在,保證“人體”健康有序的發(fā)展。

    同樣的,既然天道是細胞的話,那么鍥而不舍搞破壞破壞世界平衡的主腦就應(yīng)該算是……

    巫璜想了想,用了個很現(xiàn)代的詞匯來定義它。

    ——癌細胞。

    無限增殖,吞噬,破壞,不知節(jié)制,直到拖著人體一起同歸于盡。

    也不知道是圖點啥。

    巫璜很輕易地從中辨認(rèn)出了自己熟悉的部分。

    那些在他身邊纏繞涌動,拉扯著他仿佛要將他也一起拽進深淵的污濁存在,那些喋喋不休在他耳邊反反復(fù)復(fù)一遍又一遍似是質(zhì)問又似是命令的聲音,熟悉得叫他都覺得自己沒有死過那幾千年的歲月,自己還在那個死氣沉沉的宮殿里半死不活,被哭喊著讓他不要死去的人圍得喘不上氣。

    活下去。

    活下去。

    為什么你要死呢?

    我們對你還不夠好嗎?

    奇珍異寶飛禽走獸,只要是你想要的我們都能雙手奉上。

    為什么要死呢?

    為什么不愿意活下去?

    不愿意為了我們而活下去呢?

    只有你活著,我們才能活下去啊。

    主腦無聲地問他,空洞而無機質(zhì)的存在涌動著怨恨的污泥,翻涌而出四處流淌,濺在巫璜手背上。

    白皙的皮膚被灼燒出傷痕,皮rou翻卷著露出白骨森森。

    巫璜只像是沒感覺到一般與主腦對視,仿佛聽不見那些哭喊質(zhì)問,也感受不到那幾乎凝成了實體的惡意仇恨。

    這個世界四處充塞著粘稠涌動的污濁,有生命般蠕動著發(fā)出一聲聲詛咒般的窸窣聲響,似乎有無數(shù)人在哀求哭泣發(fā)出垂死的呻吟,又好像沒有任何聲音響起,整個世界是死去無聲的巨大墳場。

    “果然?!蔽阻_口了,他的神情淡淡,反倒顯出幾分嘲諷的意味。

    “再過無數(shù)次,我也絲毫感受不到為你們活下去的意義?!?/br>
    耳邊的聲音驟然尖利了起來,咒罵侮辱瀕臨崩潰的尖叫——活像是個被寵壞的小孩子稍有不順就歇斯底里,自顧自想好了劇本就仿佛一切就應(yīng)當(dāng)圍著它轉(zhuǎn)。

    巫璜不無諷刺地想。

    但是真算起來,這把小孩子寵壞的罪魁禍?zhǔn)桌铮蟮忠彩瞧渲械囊环葑印?/br>
    ——明明是同姓的族人,卻生疏得像是木雕神像與焚香的信徒。

    奉上祭品,跪地祈求。

    確實是老相識了。

    卻也同樣陌生得幾乎不曾看過彼此的模樣。

    一個只顧低著頭念著自己所求,另一個負責(zé)扮演高高在上的神明,予取予求,無所不應(yīng)。

    這么想的話,理所當(dāng)然的巫璜應(yīng)當(dāng)回應(yīng)他們所有的祈求,理所當(dāng)然的他們哭一哭鬧一鬧,巫璜就活該半死不活地為他們吊著命一天天往下熬。

    耳邊的聲音依然尖利,黑暗中無數(shù)聲音回響震顫,喋喋不休。

    [你活著我們才能活下去啊!]

    [世界毀滅了!你死的時候世界毀滅了!]

    [墳?zāi)龟P(guān)上的時候天崩地裂,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你是世界死亡的標(biāo)志,為什么不活下去,為什么?!]

    ……

    啊,這才是原因啊。

    巫璜表示并不是太過驚訝。

    他的信徒只有在需要的時候才會求神拜佛,愿望得不到滿足便會怨恨詛咒,他們不是需要巫璜活下去,只要是能夠滿足他們無止境欲求的,不論什么都可以。

    就好像是世界需要什么東西來標(biāo)志萬物毀滅的到來,隨便什么都行,巫璜的存在只是恰好撞了上去。

    ——世界最后的回光返照賦予了他在末法年代超脫于世的力量,賦予“人”之身以“神”之力,讓他如同神明審視眾生,決定什么時候引動那場毀天滅地的大洪水。

    巫璜可以活下去,只要他想,他可以永無止境地活下去,像神明憐愛世人而愿意忍耐著痛苦永無止境的活下去。

    同樣的,當(dāng)神明決定拋棄世人而去,死亡來得悄無聲息,如睡去般無知無覺。

    按照這個比喻來考慮,巫璜的墳?zāi)咕褪亲詈蟮闹Z亞方舟,世界允許巫璜帶走被他所眷顧的幸存者,給予人類最后的希望,只是可惜愿意給巫璜陪葬的只有一個丹粟。

    能好好的活著,誰愿意給一個已經(jīng)壓榨不出半點利益的死人殉葬。

    不順手牽羊封墓的時候摸走點陪葬品已經(jīng)很不錯了。

    不過人的最大優(yōu)點之一就是很健忘,世界毀滅死到臨頭之時可沒有人會想起是自己撕掉了那張船票,只會怨恨巫璜為什么不活下去,為什么非要早早死去連累著他們一起沒了性命。

    怨恨得理直氣壯,仇恨得刻骨銘心,沒能登上諾亞方舟的犧牲者滿心的不甘與恨意化為執(zhí)念深重,哪怕rou體滅亡靈魂消散,也依然頑強地依附在已經(jīng)荒蕪死去的世界殘骸之上不肯離去。

    “他們”吞噬了世界滅亡天道消失留下的最后殘響,單薄的個體匯聚成惡意涌動的整體,不甘怨恨貪得無厭,污濁穢念翻涌,凝結(jié)為被稱為主腦的存在。

    破壞,侵蝕,同化。

    如同一個死死拉扯著諾亞方舟船錨的亡靈,把原本應(yīng)該徹底封閉逐漸在世界遺骸上蛻變成新世界的墳?zāi)顾撼堕_道道裂痕,妄圖墜著這艘大船一道傾覆于這場滔天洪水之中。

    墳?zāi)故且凰掖?,巫璜現(xiàn)在所在就是原本世界的遺骸,那場尚未退去的大洪水之中。

    趁著巫璜好感度漲滿毫無防備的一瞬,主腦成功把他從船上扯了下來。

    [為什么不肯活下去?]

    [我們,那么想活著啊。]

    [既然你已經(jīng)死 了……]

    [為什么你現(xiàn)在,又還要活著?]

    哪怕失去了個體存在變成了污濁涌動的“癌細胞”,它依然執(zhí)念著想要活下去,吞噬氣運汲取營養(yǎng),擠壓天道取得生存空間——通常弱小的“癌細胞”在剛誕生就會被各個世界的天道直接弄死,但也會有生命力格外旺盛又格外狡猾自私善于隱藏的存在,一點點把自己變成了禍及無數(shù)世界的致命絕癥。

    主腦是一種病,這么說也完全沒有問題。

    作為就浮在病灶正上方的“船”,巫璜的墳?zāi)狗堑珱]能按照應(yīng)有的進度變成一個完整的新世界,還被波及得格外慘烈,以至于墳頭蹦迪都硬生生把合該一直死下去直到變成世界基石的巫璜給吵得起尸了。

    亂七八糟,一片混亂。

    是真的不知道主腦到底圖點啥。

    ……

    主腦自己也不知道。

    它是無數(shù)意志的集合體,無數(shù)不甘怨恨負面情緒聚集又怎么可能得出個統(tǒng)一的聲音。差不多就相當(dāng)于每時每刻都在自己跟自己吵架,唯一確定的就是這個也想要那個也想要,仍然像個被寵壞的小孩子從不知收斂滿足。

    所以現(xiàn)在也還能指著鼻子質(zhì)問巫璜,明明都幾十年活過來了,為什么要死;明明對他們有求必應(yīng)讓他們依賴信仰,又為何離開得不留半分情面。

    他以為……

    她以為……

    他們以為……

    自己可以成為羈絆神明的枷鎖。

    “你們是不是……”巫璜終于開了口,“有點太自以為是了?!?/br>
    他說著扯了扯嘴角,覺得自己的老相識果然還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還真是,好——大的臉啊。

    “我想要什么時候活著也好,想要什么時候死也罷?!蔽阻鬟^手背上的傷痕,皮rou翻卷又重新變回光滑的皮膚。

    “都是我自己的事情。”

    “啰啰嗦嗦,嘮嘮叨叨?!?/br>